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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十二、亲吻与坦白

枝伊偶尔要加班,晚饭在公司饭堂解决,十点过后才会回到家。接到枝伊发来的会晚归的信息,周曼原是想给枝伊准备宵夜的,但枝伊拒绝在睡前吃东西,周曼便作罢,转而去花店买了一束茉莉花。

枝伊回到家时,周曼正坐在沙发上修图,大腿放着一个抱枕,垫高笔记本电脑。

周曼似乎正在处理关键细节,听到声响后只抬头朝枝伊笑了一下,欢迎枝伊回来,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工作中。

枝伊不太满意周曼对她的欢迎,黏糊糊地挨到周曼身边坐下,脑袋一歪就靠在周曼肩窝里,让鼻子倚在周曼的颈侧,洗过澡的周曼闻起来特别可人。

她们用相同的沐浴露,但留存在身上的香味不太一样,她喜欢周曼身上的味道,很温暖,像浑身被毛绒被子裹住,让人既放松又想打滚撒欢。

周曼已然对这种亲近行为很是习惯,只缩了缩脖子说有点痒,目光还是没有离开电脑屏幕。

枝伊瞥了一眼屏幕里的照片,不服气地皱眉,突然耍小性子,将周曼腿上的抱枕和电脑都拿开,放到沙发的另一边。

周曼不知所以,愣愣地问:“怎么了?”

枝伊没回答,径自躺到周曼腿上,额头挨着周曼的肚子,半张脸埋进周曼的体温里,满足地闭上眼睛用脸蹭着周曼,舒服得直哼哼。

她的一边手搂着周曼的腰,缓慢摸索着周曼的腰侧和背,评价道:“长点肉比较好,你以前太瘦了,看着就可怜巴巴的。”

周曼僵硬地抬起双手,仿若在投降,低头瞅着枝伊好一会儿,才缓缓放下手,轻轻按揉枝伊的后颈帮她放松,说:“我大学的时候跟着社团锻炼了四年,体格好了点,不像以前那么弱不禁风了。”

枝伊哼哼唧唧着什么,用了点力搂紧周曼,将自己与周曼贴得更近。

周曼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枝伊,不禁笑道:“撒什么娇?”

枝伊孩子气地抱怨道:“加班好累呀。”

“我买了可以舒缓神经的精油,等会儿你泡澡的时候加几滴到水里。”

“嗯,躺到舒服了再去洗澡。”

周曼对枝伊很是纵容,不在乎明天就要给客人的照片,不在乎自己被压得酸麻的腿,一直给枝伊按摩肩颈的肌肉,脸上挂着微笑。

晚上她们接吻了。

熄灯时她们还像平时那样平躺在各自的位置,分处床的左右两边。但一分钟后,枝伊翻身面对着周曼,一会儿朝着周曼的方向挪动一下,最终整个人都蜷缩在周曼身边。

周曼觉得今晚的枝伊与众不同,又问道:“你怎么了?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枝伊依旧没有回答,挨着周曼,一边手搂着周曼的腰,似乎觉得不够,又去摸索周曼的耳垂和颈侧。周曼被她摸得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微微侧头想避开枝伊的摸索,但枝伊没有放过她。

周曼感觉到枝伊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属于枝伊的淡淡的香味近在咫尺,稍微比她低一些的体温始终依偎着她,这么让人心动的接近,周曼叹了叹,不再抗拒。

周曼稍稍侧过脸,想询问枝伊是不是被她的低质量睡眠传染了,突然难以入睡。

话未出口,嘴唇上却突然添了一点温软的触感,很轻,很短暂,似是而非,仿佛一次稍纵即逝的美梦。

周曼困惑地皱起眉,正想在昏暗中辨识清楚眼前的身影,却眼睁睁看着她靠近。又是一下,那种触感在她嘴唇上停留的时间长了些,像一抹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云落在了嘴唇上,还带着些许柔雾般的水汽,软得似乎一抿就融化。周曼的心都颤抖了。

枝伊在探索亲吻她的感觉,很认真,很专注,枝伊的一边手抚着她的脸侧,固定着她的脸,轻轻的几次碰触过后,枝伊用舌尖一点一点描绘她的唇线,她微微张开嘴,那舌尖便探进她的唇内。

卧室太昏暗,周曼再怎么睁大双眼也看不清枝伊此时的模样,眼睛看不到,便只能用心去看。

那樱桃一般的嘴唇,亲吻了她。

幻想出来的画面让周曼全身剧烈地抖了一下,仿佛在挣扎,枝伊便放开了她的脸。

周曼太过激动,说话的语气好似带着哭腔,她问:“你喜欢吗?”

枝伊又搂着周曼的腰,应道:“喜欢,很喜欢,你是香喷喷的,像一道甜品。”

周曼想起枝伊曾说过范晟浩抽烟,后来他因为枝伊不喜欢烟味,所以狠下心戒了烟,但烟味像一种令人厌烦的烙印存在于范晟浩身上。

枝伊低下头,倚在周曼肩窝里,额头贴着周曼颈动脉的搏动,低声叹道:“曼曼,我希望有人陪伴我。”

“我知道,我很高兴能够陪伴你。”

“离婚的流程还没有走完,所以刚才我出轨了,变成坏女人了。”

周曼闻言,轻轻笑了:“那怎么办呢?”

枝伊也笑着:“不怎么办,我可以再坏一点。”

然后她们接了一个唇舌缠绵的吻。

枝伊微喘着气,嘴唇贴着周曼的嘴角说:“有很多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接吻,而不是想献身。步调不一致的情况下,总是比较焦急的那一方掌握主动权,而想要细水长流的一方只能迁就,他是我的恋人、丈夫,出于对我们之间的关系着想,我总是不好意思拒绝他。”

周曼睁开蒙着一层薄泪的眼,意识模糊地听着枝伊的话,无法思考,随口应道:“男生很难掌握取悦女生身体的方式,天生对此道比较愚钝或是根本不用心、不在乎,不说全部如此那么绝对,至少也是大部分。”

“但是我,出于各种原因,纵容了他们的无知……”枝伊更紧地抱着周曼,含糊道,“曼曼,我困了。”

周曼回抱枝伊,轻抚枝伊的背,柔声说:“那就睡吧。”

枝伊半边身体都躺在周曼身上,这份重量对周曼而言难以负担,她不可能睡着。枝伊倒是很快熟睡过去,有节奏的一呼一吸从枝伊身上出发,跨过一步,在周曼的身上重演,她很担心她的心跳声把枝伊吵醒,担心得越来越紧张,心跳声越来越大。

而在这一段无法进入睡眠的时间里,周曼总会不由自主回想起刚才的吻。心跳声更大了,她不知道接吻是否代表着枝伊对她的允许和接纳。

直到熟睡的枝伊翻身,不再压着周曼之后,周曼才逐渐昏沉睡去。

在A市的工作量少,加上和枝伊一起生活,心情放松,周曼的睡眠情况改善了许多,每天晚上都能自主入睡,并且能够拥有持续四个小时的质量不错的睡眠。

第二天周曼问枝伊:“接吻代表着什么?”

枝伊思索许久,答道:“我这么做的时候其实没有确切的称得上原因的考量,纯粹是我觉得想亲你,就亲了。但之后再去思考用意的话,我认为是对我们双方感情的一种确认。”

“已经确认的内容是什么?”

枝伊很坦诚:“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喜欢你,但我可以接受你。”

周曼意识到这不是对她的情感的明确答复。她稍有些失落,并且前所未有地冷静了下来,她来到枝伊的家之后从未像此刻这样冷静。她同枝伊说:“我并非无所求,我和别的人一样,渴望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

“你渴望得到什么?你总不会渴望从我这里得到生育资源、身体、钱财、落脚之地、工作机会等等的东西。”

“我已经得到了,远在我们还在念高中的时候,我就得到了。”周曼认真地说。

周曼将时间倒回她们都念高一那年,告诉枝伊,她如何对她念念不忘。

在这么漫长的时间里独自维护自己的爱恋,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壮举,枝伊对此感到震惊,亦有惭愧之意——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刻,她已经获得了最伟大的爱。她错过了那些宝贵的时刻,这将成为她此生难以释怀的遗憾。

枝伊喘息几下,慌乱地问:“你因为什么而注意到我?或者说喜欢我?”

“笼统来说,应该是你的存在,我喜欢看到你。你应该知道的,你和大多数同龄人都不一样,你很美,家境很好,你的父母疼爱你,愿意尽全力让你拥有你想要的人生,而大多数人,包括我,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起眼的、妄想靠着做题和考试就获得更好的生活的平庸之人。在这个风谲云诡的世上活得多姿多彩又潇洒畅快的你,一直维系着我对生活仅有的信心。只是,我不仅要从前得到,现在得到,以后也希望得到,我非常需要这样的你,我不能看到你枯萎,否则我会失去生活的信心。”周曼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枝伊,问,“我的这种需求会不会对你造成压力?你会不会觉得这么活着太久了,容易造成难以缓解的疲倦?”

枝伊抿着嘴露了一个清浅的笑,似无奈又似愉悦地说:“不会,你的需求就是我最舒服的模样,所以大概也能够成为我的需求,我也可以和你一样,从这样的生活中获得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枝伊用了一整天时间消化周曼对她的年少记忆的改写。

但这件事显然不是太简单。饶是拥有了许多爱的她,在面对如此超乎想象的广博且深刻的感情时,也会无所适从,唯恐一丝不小心的轻慢。

吃饭时,两人都不吭声。枝伊突然想起来什么,说了第一句话:“听别人说,我喜欢你的另一种说法是,我需要你。”

周曼耸耸肩:“这话不太全面,范晟浩也挺需要你的。”

“不是那么肤浅的需要,是精神层面的需要。”

“我也听别人说,有了点年纪的人就会着重考虑精神层面的需求。”

领离婚证那天,周曼开车送枝伊到民政局。

枝伊想自己去办理,所以周曼没有下车。从车里往外看,可以看到已经在门口等着的范晟浩和他的父母。

办理离婚的人不少,排队排了二十分钟才轮到枝伊和范晟浩。

他们站在队伍里,范晟浩的父母站在民政局门外等待。明明这里也是领结婚证的地方,却忽然让他的父母觉得不吉利。

轮到他们了,他们坐在表面布满划痕的冷硬圆凳上,填好资料,工作人员最后一遍向他们确认:“真的要离婚?”

枝伊肯定地答:“是。”

范晟浩如同当初在医生面前听见枝伊肚子里的孩子的死讯,说不出话。

枝伊拿到了离婚证,在民政局门口同范晟浩说:“以后不要再见了,在这段不长不短的婚姻里,我们两个人都不开心,我们都不适合婚姻,我的个性不适合,你的身体不适合。”

范晟浩想对枝伊说什么,但被他的妈妈眼明手快扯走了。

周曼订了一个蛋糕,庆祝枝伊的新生。

蛋糕旁边是一束鲜红的玫瑰和一瓶香槟,周曼准备得很充分。

周曼在蛋糕上插一根蜡烛,点着,关了灯,让枝伊许愿。枝伊却说:“我的愿望要同你说才行。”

枝伊的双眼被烛光照映得如同宝石,她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周曼,问:“曼曼,你愿意留在这里和我一起生活吗?”

周曼顿时敛了笑,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愿意。”

枝伊显然意料不到周曼会拒绝,十分错愕:“嗯?”

“我只是过来陪着你处理离婚的事宜,没打算在这里长住。现在你已经顺利办完离婚的手续了,那么我也该回去了。”

枝伊的表情都僵硬:“你要回去了?”

周曼风平浪静毫无留恋地点点头:“是呀,我打算明天就回S市。”

早上六点多,周曼就提着小箱子离开了枝伊的家,留下依然错愕的枝伊坐在床上发呆。

周曼没有回自己租住的房子,而是先回了父母家。

下午四点多到,屋子里空无一人。

她的父母都已经退休了,且同属没有太多兴趣爱好的中老年人,每天的生活内容比较固定,她不用询问便能知道,妈妈去打麻将了,爸爸去下棋了。周曼放下小箱子,拿出电脑,坐在客厅里边修图边等待。

妈妈先回来,十多分钟后提着一袋热腾腾的熟食的爸爸也回来了。女儿不跟他们一起住且他们不用按时上下班之后,他们都对吃饭一事比较懒散,不是在外面的小饭馆随便应付一顿就是买点熟食回家吃,他们只需要洗米煮饭就行,不用做菜。

爸爸换好鞋,从玄关探头往客厅看了眼,看到周曼,不甚意外地说:“噢,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给你现做两个菜。”

周曼应道:“不用,我吃什么都行。”

对周曼的食量无比了解的妈妈也同意:“是呀,反正她就吃几口,用不着给她准备太多。”

等待电饭煲煮饭的期间,妈妈问周曼:“你是来看看我们还是有什么事情?”

周曼抿抿嘴,合上电脑,坦白道:“妈妈,爸爸,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妈妈的脸上瞬间浮起惊喜的笑:“那挺好的呀,决定什么时候结婚?”

周曼轻轻咳嗽了一下,低声说:“她是一个女生。”

有一瞬间空气是凝结的,但旋即又恢复成流动的常态。

妈妈瞥了爸爸一眼,说:“你看,我说得对吧,她就是不太正常。怎么会有正常人莫名其妙就不要好的工作,不要好的男朋友,自己跑到外面去折腾这么久?和我同样岁数的人,哪一个不是当奶奶、当外婆了,有些人的孙子孙女都好几个了,就我家这个不正常的女儿还是单身。”

爸爸顶着一张木讷的、似乎搞不清楚状况的脸,补充道:“现在好像不是单身了。”

妈妈用嫌弃又厌烦的眼神看着周曼,没好气地说:“哪天带回家里让我和你爸看看,要是还过得去,你们就过下去吧。”

过往因为拒绝相亲而爆发的家庭斗争历历在目,有很多次周曼在对抗父母指令的过程中,以为他们会和她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幸好他们一家三口都没有狠下心做到那种地步。

周曼低下头偷笑,她的确折腾了很久,久到十分正常的父母都愿意接受她的不正常了。

时间果然是一切谜团的答案。

年华易逝,可是周曼一点都不害怕自己变老,因为她的岁数越大,枝伊在她生命中的比重就越大。

她想在她死去的那一天,她大概就能有资格说枝伊陪伴着她度过了一生。如果世上存在真正的婚姻,那么它肯定是这种模样。

摆好碗筷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周曼同妈妈说:“可能要过一两年才能让你们看看她,我和她还没有把话说开。”

妈妈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随便你,反正你也不急着趁年轻要孩子,过多少年都没关系,你就是等我老得走不动道了再带她回来也行。”

周曼歪头凑到妈妈眼前,脸上挂着笑:“这话听着好像在闹脾气。”

妈妈将周曼凑近的脸推开,怒道:“生养出一个不正常的女儿这么大一件事,我还不能闹闹脾气吗?”

周曼笑开了:“可以闹可以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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