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难得见你这样的年轻人来嘞。”
这家农户在外面弄了个牌子,写着“投宿一晚,按需付款”,想来也是一户自给自足的人家。大灾变之后有很多这样的普通家庭,不愿加入某一个组织,而是找了个清净地方独自生活。
这样做的好处是不用接受上级安排,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坏处是缺少武器来源,一般情况都是拿武器和他们交换。
宋欢意拿出一把匕首,刀刃有些顿,还有豁口。那女人拿刀在木板上一划,轻轻松松刻进去将近一厘米深,满意得点点头,“这年头很少见到你这样爽快的人了,没想到你年龄不大,还知道这样的潜规则。”
“之前有人带我在外面历练过,看他做也就知道得多了。”宋欢意摆手拒绝女人递给她的水,女人倒也理解,她递给宋欢意一把门钥匙,上面写着207,是她今晚的房间,“要吃口饭吗?”
“不了,谢谢姐。我先去休息,有些累了。”宋欢意走上楼梯,又回头问,“对了姐,只有你自己在家里啊?你怕不怕啊?要不晚上我下来陪你?”
“诶呦,不用,我都在这里多久了,这附近的地方我了如指掌。”女人清脆的嗓音带着笑意,“再说了,我还有我丈夫呢,你快去休息吧。”
“好嘞。”宋欢意边应边往上走。
女人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应对两个人她绰绰有余,就算来五个她也有信心毫发无损逃脱,人可比魔物好对付得多,思及其宋欢意微微放松起来,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她真的有点疲惫。
走到二楼转角的时候,她嗅到了淡淡的潮水的气息。不同于乔家那股雨水的味道,这股潮湿仿佛发了霉,在阴暗角落蛰伏了很久才有的味道。
宋欢意扭过头,看到一个瘦弱的女孩子,看起来不过7岁,皮肤苍白如纸,一只眼睛用医用纱布裹了起来,苍白脆弱如同一只折翼的鸽子。
唯有一只漆黑的瞳孔抬眼看人的时候,好似冰冷的摄像镜头,漆黑透不出一丝光亮,像她方才路过的那个陨石坑。
这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吗?隐瞒子女的存在是人之常情,小孩子容易受人牵制,也容易遭人嫉妒。这年头有小孩不容易,能把小孩养大更不容易,有小孩的家庭都把小孩当做宝贝一样保护起来,想来这户人家也是如此才没有告诉宋欢意他们有一个女儿。
不过这孩子怎么到处乱跑呢?大人没好好教育她不能乱出门吗?宋欢意默默转身准备离开,打算装作没看到,但那小孩突然开口说话了。
“你的项链很漂亮。”
宋欢意一愣,她低头去看,果然老实待在衣领里的烟灰色吊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细长的多棱柱即便在昏暗处也闪闪发亮,折射出多道彩虹光斑,小孩直直看向宋欢意,继续道,“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谢谢。”
“是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
宋欢意低头看了眼吊坠,这条项链样式普通,朴素至极,但她抚摸的动作轻柔郑重,小心翼翼擦拭了下,放回了衣领里,皮肉贴上水晶,冰冷的触感却带给她一丝奇妙的温暖和安定感,“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的。”
小孩顿住了,下意识呢喃,“哥哥?”
“嗯。”宋欢意道,心底泛起淡淡苦味,她已经三年都没见过他了。
小孩轻轻眨了下眼睛,睫毛如羽毛般轻盈,她们两人就这么对视几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古怪,最终宋欢意摆摆手向她道别,小孩在她身后幽幽道,“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宋欢意微笑说你也是,关门走进房间的时候飞速瞟了一眼小孩的脚下——有影子,于是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松的是哪门子气。
这个小孩的模样有些诡异。宋欢意耸了耸肩,不过在这个已经混沌不堪的世界,有什么样的人都不奇怪。
她锁上房门,检查完房间设施,审视完窗外情况,脑子里模拟完面对突发情况的108种方案,判定好自己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之后,才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她对自己身体的危机雷达很有信心,这是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游历多年养成的习惯。武器也都在她的身上,只要有人想进来,她就能在瞬间反制对方。
宋欢意就这样美滋滋睡着了,随后转头就又睁开了眼睛。
眼前不再是入睡之前的天花板,而是乔依娴因为用力而咬牙切齿的五官,她自己正用匕首按下她的刀刃,兵器震颤,发出嘶哑的声音。
宋欢意站在原地看着三天前的景象,心底浮现出淡淡的死意:我草了,翻车了。
很显然她被拉入了某个人的精神世界当中,对方读取了她近期的记忆,打造成一个幻境。
不过攻击者似乎业务不太熟练,正常来讲应当是“再度经历”,而不是她这样的“旁观”。若是实力更强,会让人分不清幻境和现实,将人彻底困死。
宋欢意在周围看了一圈,如果是打造的幻境,那么应当会存在某种漏洞,她细细检查一番,心头涌上古怪。
她没能发现一丝一毫的虚假性,这个幻境完美得就像真实存在的一样,视角的劣质和模拟的完美仿佛出自两个人之手,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怎么能如此不自然?
宋欢意站在原地没轻举妄动,对方暂时还没有伤害她的意图。乔依娴的嗓音叽叽喳喳传过来,吵得她心烦。
乔依娴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母亲怀孕后就去了白塔,过了几个月传来失踪的消息,乔家家主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就和乔依娴的母亲搞在了一起。
虽然有血缘关系,但她们都从未承认过姐姐或妹妹的身份,乔依娴把7年前回到家的她当做一个争取父爱分走她身份的竞争对手。
宋欢意嘲弄想,她才不在乎,就连整个乔家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落脚点,而不是归处。
“你还没分化,和我打干什么?”乔依娴擦了下嘴角的血,“就算你赢了,能去塔的人也是我。”
“因为我想去,所以麻烦你让路了。”宋欢意笑得人畜无害,“而且你这么弱,死在半路上怎么办啊?”
乔依娴额头青筋暴起,连连冷笑,“你以为你比我强就能去了吗?“两人的匕首碰撞在一起,互相较劲,几秒钟后宋欢意微微用力,刀尖就朝乔依娴的方向偏去。
她一个分化了的哨兵,竟然被一个还没分化的准向导压制了。
思及此,乔依娴更是怒目圆睁,“我爸爸之前说,连三棱刺他都愿意给我,你看看你和他要他给你吗?”
宋欢意不咸不淡掀起唇角,“说的什么狗话只能听懂一点,你有一点说得很对,我也眼馋他的三棱刺很久了。”
宋欢意雷霆般伸出一只脚踹向她的腹部,直直击向没有骨头覆盖的柔软地方,乔依娴刹那发出一身惨叫,狼狈在地上翻滚。
“而且你好像一直误会了一件事。”宋欢意揪住乔依娴的刘海,她们对打那么半天,她一直有意避开乔依娴的脸和裸露的外部肌肤,专挑会造成内伤的地方猛攻,以此显得她们势均力敌。就算来医生检查,也没法精准锁定这些内伤是她做的。
她凑到乔依娴耳边轻轻道,“我从没把乔家当做是我的家,把那个人当做我的父亲。如果不是那个人送我回来,你们甚至没机会看到我。”
“我不需要朝他争取这个机会,能去的只有你和我,你去不了,自然就是我去。你看看你现在还能站得起来吗?”
乔依娴瞳孔刹那睁大了。
她尝试动了动腿,却发现手脚无力,浑身上下哪里都很痛,她张开嘴想尖叫喊人,喉咙却一下子被宋欢意扼住了,手掌如钢铁桎梏了她全部声音。
“随便你醒来之后怎么和你爸说我,反正我不会回来了。”宋欢意小心着没留下痕迹,另一只手屈指顶着乔依娴的胃部,用力按了下去。
乔依娴刹那间痛得发抖,痛得想尖叫。
这个没大她多久的姐姐在看向她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具荒野上被秃鹫啄食干净的尸骨,眼中没有丝毫的感情。
她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乔依娴下意识想起自己之前挑衅她,宋欢意从没有这么……可怖过。电花火石之间,她想到了自己告诉宋欢意,她要去塔时,对方眼底闪过的阴霾。
“我……不……”乔依娴近乎从喉咙中挤出气音,诚恳得哀求着,“…去……了……”
宋欢意眼底浮现出一缕孺子可教的笑意,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淡淡道,“你说晚了。”
她在痛苦却不致死的力道把握得很好,慢慢附在乔依娴耳边和她算着旧账,“本来你不打算去,是我想去塔后你才说想去,抢了我妈妈给我起的名字还不够,这个也要抢?觉得有你爸宠着你我就不敢揍你?”
“不过名字这事不怪你,毕竟是你爸给的。”宋欢意慢条斯理道,“不过我记得我有警告过你,我有一个必须要去找的人,谁敢拦着我,我就弄死谁——你想当第一个吗?”
乔依娴眼珠连连左右摇晃,她终于怕了,她自幼被保护得很好,没有宋欢意在外历练的经历,因为从不知道,那些在荒原中生存的人有着多么可怖的本事,此刻锋芒的杀意如滔天的洪水砸向她,刺得她骨头发凉。
“温馨提示,将某个人的话奉为圭臬,可不是件好事情。”
闪电霹雳而下,在宋欢意脸上打下晦暗不明的阴影,好似死神的一角衣袍,乔依娴舌根发麻,终于呼吸告罄,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宋欢意收回手,任由她的脑袋耷拉下去。
呼吸平稳,嘴唇发紫,无颤抖行径,但有躯体反应。看样子是毒发作了。宋欢意默默评估着乔依娴的状态,嗯......最起码能睡个十天。
这毒是那个人将她送回乔家时留给她的,不仅无色无味,还检查不出来,且对身体无害,昏迷个几天就自然转醒,如果有谁欺负她,就可以给对方一个教训,鬼知道他是从哪弄到的这么神奇的东西。
宋欢意仔细收起毒瓶,转身的那一刻收起眼底的阴冷,朝着宋家家主所在的看台走去。
之后应该就会上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了,被自己演技有点恶心到的宋欢意没有跟上去,她沉下脸色,咬着牙一字一句问,“还要偷窥我的记忆到多久?”
没有回应。
许多人奔跑着朝乔依娴这边聚拢,宋欢意弯腰拾起乔依娴的匕首,定了定心神。
摆脱幻境还有一个办法——她深吸一口气,在寻找多种方式无果后,不再犹豫,随即直直捅破了自己的脑袋。
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宋欢意感觉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但意识却很清醒,她努力去感受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再到四肢,然后是躯体……
诶?怎么床硬硬的?枕头也硬硬的?
她似乎不是躺在床上,也没枕在枕头上,宋欢意内心“咯噔”一声,随即拼命眨动眼睛,两只眼皮好似黏了胶水般难舍难分。
不会吧?难道是鬼压床吗?还是说魔物又偷偷进化出歹毒又卑鄙的攻击手段了?不会吧不会吧?诶?我真的睁不开眼睛啊!
宋欢意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烫脚之际,有人扒开了她的眼皮。
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滑落,和宋欢意入睡之前一样明亮,仿佛这段时间月亮不过矜持得挪了挪脚步,她却非常大方得从床上平移到了床下。
她正枕在某个人的臂弯之中,宋欢意感觉自己在被一团冰冷的空气所拥抱,扒开她眼睛的手指像两块冰,寒意却并不刺痛她。
这大概又是一层新的幻境吧?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呢?
宋欢意眨了眨眼睛,终于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扭头看向来人,目光撞进一双浅蓝色的眼睛里,月光垂落到他银白色的发梢,焕发出皎洁的光彩。
宋欢意嘴唇上下一碰,无声喊道:哥哥。
……三年了,真是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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