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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悬壶堂里桃花媒

第一章:十两银子的媒帖

青禾镇的晨雾像团未揉开的棉絮,缠绕着青石板路两侧的屋檐。林桃咬着半块糖糕,指尖捏着王婶塞来的十两银锭,在“桃花坞”杏黄幌子下驻足。红漆庚帖匣随着腰间银铃轻晃,惊飞了檐下啄食的麻雀,也惊醒了斜对角“悬壶堂”檐角的铜铃。铜铃碎响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混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敲出个“咚、咚”的节拍,像极了老媒婆临终前的脉搏。

“桃桃!”王婶的靛蓝斜襟褂子带过一缕风,她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粗粝的手掌将银锭子塞进林桃掌心,“沈大夫的亲事,可答应了?”

糖糕卡在喉间,林桃慌忙捶胸。十两银子足够给义妹小满置备半副嫁妆——那孩子是她去年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至今左臂还留着被烙铁烫的疤。可那冷面大夫沈砚舟,她足足递了七次庚帖,每次都像把石子投进枯井——连个响都没有。第七次递帖时,她甚至在庚帖里夹了张纸条:“沈大夫若无意,可否告知心尖人芳名?”换来的却是医馆小厮一句:“我家公子说,心尖人无需芳名。”

“王婶,”她舔掉指尖糖霜,故意拖长声音,目光扫过“悬壶堂”紧闭的木门,“您老瞧瞧这青禾镇,哪户姑娘经得起沈大夫那“冰窟窿”眼神?莫不是他心里早有——”

“心尖人!”王婶拍着大腿,银锭子在掌心泛出暖光,震得钥匙串上的铜钱哗哗作响,“可不就是有!上回李娘子摔断胳膊,沈大夫守了整夜,换药时那眼神——啧啧,比我家那口子看聚宝盆还热乎!昨儿个我去医馆抓药,亲眼见他案头摆着个桃花标本,跟你发间常戴的一模一样!”

林桃挑眉。她做媒八年,最擅长从眉梢眼角瞧出情丝。想起昨日替赵屠夫说亲路过医馆,透过窗纸缝隙,看见沈砚舟替乞儿包扎时,袖口露出的红绳——那是去年上元节,她在城隍庙替他求的平安绳,绳尾还系着她亲手编的桃花结。

“成,”她将银锭子收进庚帖匣,匣盖扣下时发出“咔嗒”轻响,像极了老媒婆教她“断红绳”时的指节叩击声,“今日便去会会这“心尖人”究竟是何方仙子——若是再不成,王婶可得给我加钱。”

穿过街道时,“悬壶堂”的杉木门吱呀开启。沈砚舟立在门槛处,月白长衫下摆沾着星点紫苏叶,晨光为他周身镀了层淡金,像幅未干的水墨画。他左手端着药炉,右手握着药杵,袖口挽起露出小臂,腕间红绳随动作轻晃,绳尾桃花结上的金线闪了闪,竟与她发间银钗上的牡丹纹相得益彰。

“沈大夫早,”林桃晃了晃庚帖匣,银铃碎响里掺着几分狡黠,“今日带了城东柳氏女的庚帖——年方二八,擅女红,能背《女戒》三章,其父是镇西米铺老板,陪嫁足有二十担——”

“不娶。”他抬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像落在宣纸上的墨点。药炉中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却遮不住眼底闪过的一丝痛楚,“只娶心尖人。”

“为何?”林桃跟进医馆,鼻尖萦绕着陈皮与艾草的混香。药柜上摆着个青瓷罐,罐口贴着标签“桃花坞特供”,落款是“沈砚舟谨制”,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舟”字拖得老长,像条浸在药汤里的船。她扫过案头的《千金方》,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桃花——正是去年清明,她替城西货郎说亲时,在医馆后院折的那支。

“心尖人已在眼前。”他转身拨弄药柜,指尖划过“紫苏”“茯苓”的标签,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林姑娘今日的糖糕,是杏花楼新出的紫苏味——可还合口味?”

她猛地攥紧糖糕,碎屑簌簌落在月白马面裙上。这大夫竟连她换了点心口味都知晓?目光下移,看见他鞋底沾着星点红粉——那是她昨日替东街布商女儿撒的喜粉,当时她蹲在地上整理庚帖,他恰好从医馆出来,擦肩而过时,她听见他衣襟上的药香里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桂花香。

“沈大夫若是打趣我,”她扬起媒婆扇,扇面牡丹扫过他握着药杵的手,扇骨上“信”字刻痕蹭过他袖口,“明日我便带柳姑娘来,让您亲眼瞧瞧什么叫“门当户对”“八字相合”——”

“林姑娘可知,”他忽然转身,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瞳孔里的自己,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如浸了温水的宣纸,“三年前你在城隍庙外,给乞儿分糖糕时,发间桃花落在我药箱里,我夹在第三十七页《妇人良方》里。每次换药时翻开,都能看见花瓣影子投在“相思病”那页。”

林桃呼吸一滞。那年她十三岁,刚出师接第一单生意,路过城隍庙见乞儿饿得直哭,便把攒了三日的糖糕掰了半块。那时她蹲在青石板上,衣裳下摆扫过满地落叶,听见身后传来捣药声,抬头便撞见穿青衫的少年,袖口沾着未干的药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后来你替周秀才纳妾,”他声音渐低,像片秋叶落在井里,“金钗掉在我医案,我用陈年雪水擦了三遍,才敢用素绢包着还给你。你接过时说“大夫也爱美”,却不知我怕你看出——那金钗在我掌心焐了整夜,直到黎明前前才敢放到檐下晾凉。”

庚帖匣“当啷”坠地,银锭子滚落在他脚边。林桃弯腰去拾,却见他鞋底红粉蹭到她裙角,像朵迟开的桃花。她忽然想起老媒婆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指甲掐进她掌心:“桃桃,媒人动了心,红绳就断了......娘当年就是信了那书生的“心尖人”论调,才落得个......”

“沈砚舟!”她忽然喊他全名,喉间泛起酸甜,混着糖糕的紫苏味,“你若真有心,便明明白白说与我听——莫要学那酸文人,尽耍些弯弯绕绕!”

药炉上的陶罐突然沸腾,药汁溅在炉沿,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林桃看见他攥紧药杵的指节泛白,指缝间渗出细密的汗,像极了她昨夜编平安绳时的模样——那根红绳在她掌心绕了又绕,最后打成个死结,怎么都解不开。

“林桃,”他终于开口,三个字像落在心尖的春雨,“从你蹲在城隍庙外,把最后半块糖糕塞进乞儿手里时,我便知道——这心尖人,跑不了了。”

檐角铜铃忽然作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林桃望着他眼底翻涌的热浪,想起老媒婆临终前的泪——那不是悔恨,而是遗憾。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攥在掌心的,不是十两银子的聘书,而是一段早已在市井烟火中酿成的情债。

“沈大夫且等,”她捡起庚帖匣,指尖触到夹层里的金钗——那是他偷偷包在绢帕里还她的,帕角绣着“平安”二字,笔迹青涩如初学者的试探,“三日后,青禾镇茶楼有场百人相亲会......”

“我必赴约。”他打断她,药杵重重捣在药臼里,紫苏叶碎成粉末,混着桂花香气弥漫开来,“若林姑娘肯给我个机会——我定当当众表明心意。”

转身时,她听见他低声叹息,像片秋叶落在井里。糖糕在掌心碎成粉末,混着泪咸,竟比蜜渍梅子还涩。走出医馆时,阳光穿过云层,在青石板上投下她长长的影子,与“悬壶堂”的幌子交叠,像极了老媒婆话本里“姻缘红线”的图案。

第二章:绣绷下的破绽

卯时三刻,林桃对着铜镜插好牡丹银钗。镜中女子眼角眉梢含着三分笑意,七分忐忑,鬓角碎发用桂花油抿得服帖,却掩不住耳尖的薄红。碎花头巾下,她特意在眼角点了颗假痣,袖口藏着半块绣到一半的帕子——针脚歪扭,像极了初学女红的小姑娘,每一针都穿过她此刻乱如麻的心思。

“姐姐这是要做什么?”义妹小满趴在门框上,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望着林桃腕间的银镯,眼底闪过羡慕,“为何要扮成绣娘?”

“做戏。”林桃眨眼,将绣绷塞进竹篮,指尖触到篮底的蜜渍梅子——那是小夏今早偷偷塞给她的,罐底压着张纸条:“我师父说,这是治嘴硬的药。”她慌忙将罐子扣下,却看见小满嘴角扬起狡黠的笑。

青禾镇的日头爬上屋脊时,她晃进医馆后院。葡萄架下,小夏正在廊下筛药,冲天辫上的红绳随动作甩来甩去,像只不安分的蝴蝶。少年抬头,眼尖地望见她竹篮里的绣绷:“林姐姐今日怎的穿得像......”

“嘘!”她比了个手势,冲他晃绣绷,指尖浆糊蹭在竹篮边缘,“我乃城西绣娘,听闻沈大夫善治相思病——劳烦通传一声。”

“林姑娘扮绣娘,该换双不沾浆糊的手。”沈砚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指尖一颤,绣绷上的桃花被攥出褶皱。他手里握着她常用的狼毫笔,笔尖还沾着朱砂,墨迹在宣纸上洇开,像朵迟开的红梅。

林桃转身,看见他今日换了月白长衫,衣襟上别着枚桃花形状的银饰,正是她去年丢在医馆的那枚。“沈大夫好眼力,”她索性摘了头巾,露出高髻上的银钗,钗头牡丹与他衣襟银饰遥遥相对,“我今日来,只想问一句——您那心尖人,究竟是谁?”

他放下笔,推开个青瓷罐:“先吃梅子。”蜜渍梅子在罐中晃出酸甜香气,她忽然想起老媒婆说过,“甜言蜜语是媒人糖,可别真当饭吃”。指尖触到罐身,却发现温度适宜,像是刚从暖炉上取下的——原来他算准了她来的时辰。

“三年前今日,”他忽然开口,从《千金方》里抽出片干枯桃花,花瓣边缘已有些许虫蛀痕迹,“你穿绯红短袄,蹲在城隍庙外,发间桃花落在我药箱里。我想捡,又怕唐突,直到你走后,才敢偷偷藏起。后来每次想你时,便拿出来瞧瞧,竟发现花瓣上有你指尖的温度。”

林桃咬住梅子,酸甜在舌尖炸开,混着泪咸。原来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偶遇,都是他算准了时辰的“预谋”——比如每日卯时三刻在杏花楼“偶遇”,假装“顺路”替她付糖糕钱;比如暴雨夜“恰好”路过送伞,伞骨永远偏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更比如此刻,他案头的《妇人良方》翻在“相思病”那页,书页间夹着的,除了桃花,还有她去年替他缝的香囊碎片。

“后来你替赵屠夫说亲,”他绕过药柜,近得能看见她睫毛上的金粉,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金钗掉在我医案,我擦了三遍才敢还你。你说“大夫也爱美”,却不知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十遍,才敢用最自然的语气跟你说话。”

她猛地抬头,撞上他眼底的星河。药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困在中央。忽然想起昨夜梦见老媒婆,老人穿着褪色的红嫁衣,指着她腕间银镯说:“桃桃,有些红线是天意,躲不得。”

“林桃,”他忽然伸手,替她摘去发间的线头,指尖触到她耳后肌肤,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我的心尖人,一直是你。”

“哐当”一声,王婶的催亲信拍在桌上。林桃惊觉梅子汁染湿了衣襟,慌忙用绣绷遮掩。信上字迹潦草,墨团里透着焦虑:“再拖下去,柳家便要退银了!三日之内若不成,十两银子须得退还!”

“沈大夫若是看不上柳姑娘,”她起身整理头巾,竹篮里的绣绷滑出一角,露出半朵未绣完的桃花,“明日我带周秀才家的千金来——她父亲是私塾先生,能写得一手好字......”

“不必了。”他按住她的手,掌心薄茧擦过她指尖,触感像春日晒过的棉麻,“心尖人就在眼前,何须旁人?林桃,你我都清楚,这三年来你递的庚帖,我为何统统拒了——”

“因为你是媒人,我是病人?”她打断他,却发现自己声音发颤,“因为老媒婆的教训?因为镇民的流言?”

他忽然笑了,梨涡盛起蜜糖般的甜,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个木匣,打开时,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递过的七张庚帖,每张都用红绳绑着,绳头系着不同的花种:桃花、杏花、桂花......“因为我不想你以媒人身份嫁给我,”他取出最底下的一张纸,那是她夹在庚帖里的小纸条,“我要你以林桃的身份,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林桃抽回手,后退半步撞上药柜。陈皮与薄荷的香气混在一起,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心跳。老媒婆的话在耳边响起:“媒人动了心,红绳就断了......”可眼前的木匣里,七张庚帖像七朵花,早已在时光里酿成了蜜。

“沈大夫可知,”她强作镇定,扇面牡丹扫过他胸前的平安绳,“媒人最忌偏私。你若真有心,便三日后在相亲会上——当众表明心意,也好堵上镇民的嘴。”

“好。”他忽然笑了,梨涡盛起蜜糖般的甜,单膝跪地时,从木匣里取出枚银镯,内壁刻着“桃之夭夭”,“三日后,我必携聘礼赴约。”

离开医馆时,小夏追出来,往她竹篮里塞了个油纸包:“林姐姐,我师父说......这是治嘴硬的药。”油纸包里是包得方方正正的蜜渍梅子,底下压着片紫苏叶,叶脉间用朱砂写着小字:“我心悦你,勿拒。”

林桃攥紧竹篮,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原来有些心意,像埋在地下的种子,即便竭力遮掩,也会在某个春日,顶开冻土,抽出嫩芽。路过城隍庙时,她忽然想起老媒婆的话:“桃桃,媒人不是铁石心肠,是把真心藏在庚帖里,等对的人来拆。”

第三章:半把伞的距离

入夏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林桃抱着庚帖匣冲进巷口时,豆大的雨点已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湿了裙角,混着泥点,像幅抽象的水墨画。她躲在屋檐下,望着雨幕中隐约的“悬壶堂”幌子,想起沈砚舟今早说的“必携聘礼赴约”,心跳忽然漏了半拍。

“林姑娘!”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沈砚舟撑着绘山水的油纸伞跑来,月白长衫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清瘦的肩线,袖口的红绳换成了新的,红得像团火,绳尾系着她送的桃花结。

“沈大夫?”她惊觉他手中还提着个食盒,油纸上洇着水痕,“您怎会在此?”

“去杏花楼买糖糕,”他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食盒高高举过头顶,“听说今日有新品——紫苏味糖糕,林姑娘最爱。”

林桃鼻尖发酸。原来他不仅记得她的口味,还记得她每日卯时三刻买糖糕的习惯。食盒边角露出的油纸一角,印着“桃花坞特供”字样,那是她常去的点心铺,老板见了她总说:“林媒婆,给沈大夫带两块糖糕?”

“沈大夫不必如此,”她往雨里挪了挪,庚帖匣在腰间撞出脆响,“孤男寡女,于您名声不好。”

他忽然轻笑,惊得她抬头。这是她第二次见他笑,梨涡浅现,竟比春日桃花还动人,雨水顺着他下颌滴落,砸在她手背,凉丝丝的,却抵不过他眼中的灼热:“林姑娘可知,医馆里的学徒,早把我“克妻”的传闻传遍全镇了?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低哑,“我更怕你淋病了,明日没法替我“说亲”。”

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形成道透明的帘幕。林桃望着他膝头洇开的水渍,想起老媒婆的画像——那个因爱上书生而自毁招牌的女人,到死都攥着褪色的庚帖。画像旁挂着老媒婆的媒婆扇,扇面“信”字已被摸得发亮,像极了她此刻掌心的银镯。

“砚舟......”她忽然唤他表字,惊得自己心跳漏了半拍,却见他眼中闪过惊喜,“你我身份有别......媒人嫁大夫,传出去要被笑话的。”

“有何别?”他打断她,伞骨又偏了几分,几乎将她整个人罩在伞下,“你是媒婆,我是大夫——都是替人解难的行当,为何不能在一起?你看这青禾镇,卖豆腐的张娘子嫁了屠户,开茶馆的李大姐嫁了书生,哪对不是旁人眼里的“不般配”?”

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申时三刻。林桃望着雨幕中交叠的脚印,想起三年前城隍庙外,他替乞儿包扎时,也是这般固执。那时她以为他只是医者仁心,却不知,从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过。

“我曾见你替老妇求药,”他声音低哑,像浸了雨水的丝帛,“跪在城隍庙前,额头磕出血来。那时我便想,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傻的姑娘——自己都顾不上,却总想着旁人。可后来我才明白,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

林桃眼眶微热。那日老妇的儿子患了怪病,镇中大夫皆束手无策,她跑遍全镇医馆,最后在沈砚舟这里求到了药。那时她不知,这个冷面大夫竟在暗处看了她整整三个时辰,直到她晕倒在医馆门口,被他抱进内室,喂了整整一碗参汤。

“阿桃,”他忽然握住她的手,伞骨“咔嗒”一声折断,雨水顺着伞面流成水帘,“我知道你怕重蹈老媒婆的覆辙,但我沈砚舟——此生唯愿你能做自己,不必困在“媒人”的壳里。”

她挣脱他的手,庚帖匣在腰间撞出脆响,银镯从袖口滑出,落在他脚边,内壁的“桃”字在雨中闪着微光。跑过青石板路时,她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忽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终究还是追了上来,用破碎的伞骨为她撑起片小小的天空。

“阿桃,”他的呼吸拂过她耳尖,“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三年来,你递的每一张庚帖,我都视若珍宝;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头;你掉的每一件东西,我都收在木匣里......”

“嘘!”她按住他的嘴,望着转角处举着油纸伞的镇民,“先躲躲!”

两人挤进狭窄的巷口,雨水从屋檐落下,形成道透明的帘幕。林桃能听见他的心跳,像战鼓般震动着她的耳膜,与她的心跳合二为一。巷口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亲密的剪影画。

“林姑娘,”他忽然轻笑,“你发间有片落叶。”

她抬头,却见他眼中倒映着自己泛红的脸,发间落叶不知何时已被他取走,换成了朵新鲜的桂花。“桂花配牡丹,”他低声说,“像极了我第一次见你时的模样。”

林桃忽然明白,有些心意,就像这暴雨——来得突然,却早已在云层里酝酿了许久。她想起老媒婆的木匣,想起沈砚舟的木匣,原来真心从来不怕晚,就怕你不敢接。

“砚舟,”她抬头望他,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肩头,“三日后的相亲会......我等你。”

他眼中闪过惊喜,忽然低头,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雨水混着他身上的药香,织成片温柔的网,将她牢牢裹住。远处传来小夏的喊声,却被雨声盖过。林桃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再也不想躲了。

第四章:红帖与真心的抉择

镇口茶楼的“百人相亲会”热闹得像过年。二楼栏杆挂着红灯笼,檐下悬着各色庚帖,像片红色的云霞。林桃立在栏杆旁,媒婆扇挥得虎虎生风,八位姑娘的庚帖在桌上码成整齐的方阵,每张庚帖下都压着朵鲜花——桃花代表热情,杏花代表纯洁,桂花代表长久。

“李娘子擅女红,”她笑着递出庚帖,扇面上的牡丹随着动作轻颤,“张姑娘通诗书,王姑娘会做蜜渍梅子——沈大夫若是喜欢甜的,王姑娘最是合适。”

话未说完,楼下传来骚动。林桃抬眼,看见沈砚舟穿过人群,月白长衫外罩着件藏青披风,袖口的红绳上系着她送的桃花结,在人群中格外醒目。他手中抱着个红漆木箱,箱角缠着红绸,像极了大户人家的聘礼。

“沈大夫来了!”王婶的喊声穿透嘈杂,她挤在人群前排,靛蓝褂子上别着朵大红花,“快瞧瞧,今日能成几门亲!”

林桃攥紧扇子,扇面上的牡丹被汗水洇开,墨迹顺着扇骨往下流,像极了她此刻混乱的思绪。沈砚舟跃上二楼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像极了三年前替楚祁安挡箭时的声响,却比那时多了份期待。

“林姑娘这是要把全镇姑娘都塞给我?”他伸手按住她递庚帖的手,指尖触到她腕间的银镯,触感温润如春日溪水,“可惜——”

“可惜什么?”她仰头看他,却见他眼中闪过狡黠,像个终于等到糖吃的孩子。

“可惜我的亲,唯有林桃能说。”

话音未落,他袖中银针“噗”地钉住红帖,惊得满座哗然。庚帖匣被打翻,晒干的桂花与花瓣散落如星,每片花瓣上都有细密的字迹——那是他每日记录的“林桃琐事”:“卯时三刻,杏花楼买糖糕,着绯红短袄”“申时一刻,替赵娘子说亲,发间戴牡丹”“暴雨夜,伞骨偏她,自己湿了半边身子”。

“沈砚舟!”林桃的喊声混着楼下的倒抽冷气声,“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自然知道。”他弯腰拾起银镯,内壁的“桃之夭夭”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忽然单膝跪地,红漆木箱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轻响,“三年前,你在城隍庙掉了桃花;两年前,你在医馆掉了金钗;昨日,你在雨中掉了银镯——现在,我要把它们都还给你,连同我的真心。”

木箱打开,里面是三件信物:干枯的桃花、擦得发亮的金钗、刻着“桃”字的银镯,还有叠得整整齐齐的七张庚帖,每张都用不同的花绳绑着。林桃望着这些承载着时光的物件,想起老媒婆的画像。画像里的女人穿着嫁衣,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她忽然明白,那不是警示,而是祝福——老媒婆用一生的遗憾,换来了她此刻的勇气。

“林桃,”沈砚舟从木箱底层取出幅画卷,展开时,竟是她三年前在城隍庙外的画像,“这是我照着记忆画的,那时你蹲在地上,发间桃花未落,嘴角沾着糖糕碎屑,眼睛亮得像星子。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这心尖人,我要定了。”

楼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王婶抹着泪喊:“十两银子换两段姻缘,值了!”小夏举着蜜渍梅子罐蹦跳,罐底压着的“桃”字银镯终于得见天日,旁边还放着张纸条:“我师父说,这是他刻坏第三十七次才成的。”

林桃望着他眼底的自己,忽然想起老媒婆临终前塞给她的木匣。匣中除了媒婆扇,还有半张褪色的庚帖,男方八字虽已洇开,却仍能辨出“沈”字偏旁——原来老媒婆早已知晓一切,早已替她看好了这门亲事。

“原来......”她声音发颤,“原来您早就......”

“老媒婆曾托梦给我,”沈砚舟握住她的手,将银镯轻轻套上她腕间,“她说,若有个叫林桃的媒婆来替我說親,便把這銀镯給她,並告訴我——“真心不是算來的,是處來的”。”

林桃泪如雨下。原来命运早有安排,老媒婆的遗训不是束缚,而是指引;沈砚舟的冷面不是拒绝,而是等待。她掷出媒婆扇,扇面牡丹落在他肩头,与他衣襟的桃花银饰相呼应,像极了命中注定的缘分。

“沈砚舟,”她蹲下身,与他平视,眼中倒映着他的梨涡,“这亲——我替自己說了!从今日起,我不再是只说亲的媒婆,而是你沈砚舟的妻。”

掌声与鞭炮声同时响起,林桃看见小满在人群中抹泪,王婶抱着谢礼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夏则把蜜渍梅子分给围观的孩童。阳光穿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手上织出金线,像极了老媒婆说的“红绳”,只不过这一次,红绳的两端,系着两颗早已相通的心。

“夫人,”沈砚舟替她戴上金钗,与他衣襟银饰终于成双,“从今日起,你的庚帖匣只能装我们的子孙帖了。”

林桃望向窗外,青禾镇的日头正盛,“悬壶堂”与“桃花坞”的联名幌子在风中翻飞,上面绣着“悬壶济世,桃花送缘”。原来最好的姻缘,不是庚帖上的八字相合,而是你望向我时,眼里有市井烟火,我望向你时,心中有药香糖甜,而我们共同走过的青石板路,每一步都刻着“心甘情愿”。

第五章:媒婆自嫁的流言

青禾镇的日头刚爬上“桃花坞”的飞檐,林桃就听见门外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她咬着蜜渍梅子,指尖在庚帖上画着圈,听着那些声音像屋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砸在心上。

“听说了吗?桃花坞的林媒婆,给自己说亲了!”

“啧,这不是砸招牌吗?哪有媒人自己嫁人的?传出去谁还信她的“公正无偏”?”

“听说那沈大夫早有心上人,就是林媒婆使了手段——”

庚帖纸被捏出褶皱,林桃望着窗外飘落的桃花,想起昨夜沈砚舟说的话:“阿桃,真心不怕流言。”她深吸口气,推开窗,阳光落进屋内,照亮了老媒婆的画像。画中女子嘴角含着抹淡笑,像在说:“桃桃,该你闯关了。”

“姐姐,”小满捧着茶盏进来,目光落在她攥皱的庚帖上,“别听那些人胡说——你和沈大夫分明是天造地设。”

林桃挤出笑,摸了摸小满的头。小丫头不知何时在她茶盏里加了甘草,甜得恰到好处,像极了沈砚舟煎药时的细心。正想开口,却见王婶风风火火闯进来,靛蓝褂子上沾着星点面粉,显然是从米铺赶来。

“桃桃!”王婶拍着桌子,钥匙串叮当作响,“镇西的周娘子说要退亲,说“媒人自己都嫁了,怕是没心思管别人”!”

茶杯在桌上晃了晃,林桃望着王婶身后,果然跟着几个眼熟的妇人,脸上都带着疑虑。她起身整理衣襟,媒婆扇“啪”地展开,扇面牡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周娘子可是嫌我林桃说的亲不稳当?”

周娘子缩了缩脖子,却仍硬着头皮道:“林媒婆若是嫁了,以后怕是要偏袒夫君,哪还能像从前那样——”

“像从前哪样?”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砚舟立在门槛处,月白长衫外罩着藏青披风,手里提着个食盒,“像从前林姑娘替你家公子说亲时,冒着暴雨去求柳家姑娘的庚帖?还是像从前她为了合八字,在城隍庙跪了三个时辰?”

屋内骤然安静。林桃望着他眼底的怒意,想起昨夜他替她编花环时,指尖被荆条划破的伤口。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为了说亲吃的苦,知道她藏在笑容背后的委屈。

“沈大夫,”她轻声唤他,“我没事。”

他跨步上前,将食盒搁在桌上,里面是刚出炉的紫苏糖糕,还冒着热气:“这些年,林姑娘为青禾镇促成七十二对姻缘,哪对不是她跑断腿、磨破嘴才成的?如今她寻得良人,你们却来说三道四——”

“砚舟!”林桃打断他,将糖糕分给众人,“大家尝尝吧,杏花楼新品,甜得很。”

周娘子接过糖糕,咬了一口,眼底闪过惊讶:“竟比从前的还甜。”

“自然,”沈砚舟替林桃整理袖口,动作自然得像每日功课,“糖里加了蜜渍梅子汁——是林姑娘教我的。”

妇人们面面相觑,气氛渐渐缓和。王婶趁机打圆场:“可不是嘛!我还等着桃桃给我家小子说亲呢——她若嫁了,我上哪儿找这么尽心的媒人去?”

等人散去后,林桃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案头堆积的退亲帖,忽然笑了:“原来“媒人自嫁”的流言,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沈砚舟握住她的手,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阿桃,若你想暂停说亲——”

“为何要停?”她抬头,目光落在老媒婆的媒婆扇上,“老媒婆说,媒人的心要像秤杆,平平稳稳。可秤杆也是木头做的,哪有木头不会开花的?”

他忽然轻笑,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呀,总是这么要强。”

林桃闭上眼,嗅着他身上的药香。窗外传来小夏的喊声,似乎在和小满争论谁该给医馆送花。阳光穿过窗棂,在他们交叠的手上织出金线,像极了老媒婆话本里的“同心结”。

第六章:城隍庙的誓约(6500字)

寅时的城隍庙还笼罩在薄雾中。林桃攥着沈砚舟的衣袖,看庙祝在姻缘树下系红绳,绳子穿过她腕间银镯,与他的红绳缠成个死结。

“林姑娘与沈大夫,这是要“结发为夫妻”?”庙祝笑着打趣,“可曾准备好供品?”

沈砚舟递上食盒,里面是糖糕与梅子酒:“有劳道长。”

林桃望着姻缘树,想起十三岁那年,老媒婆带她来许愿。那时她攥着糖糕,听老媒婆说:“桃桃,以后要做最公正的媒婆,别学师父——”话未说完,便被咳嗽打断。此刻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像老媒婆在天之灵的叹息。

“在想什么?”沈砚舟的声音打断回忆,他往功德箱里投了银钱,“听说在姻缘树下牵手,能白头偕老。”

她抬头看他,晨光穿过他耳坠的银饰,在面颊投下细碎光斑。鬼使神差地,她伸手触碰他的梨涡:“砚舟,你说老媒婆她......会不会怪我?”

“她若泉下有知,”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只会高兴你找到了真心人。你瞧——”

他指向庙墙,那里不知何时贴了张泛黄的告示,落款是老媒婆的名字。林桃凑近一看,竟是二十年前的“招徒启事”,上面写着:“吾徒需心善、眼明、嘴甜,最重要者——敢爱敢恨,勿被身份所困。”

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老媒婆早就留了话,原来她的“教训”不是枷锁,而是期望。沈砚舟掏出木匣,里面是老媒婆的半张庚帖与他的半张八字帖,拼在一起,竟严丝合缝。

“阿桃,”他低声说,“老媒婆当年救过我父亲的命,这桩姻缘,其实是她定下的“报恩”。”

林桃震惊地抬头,看见他眼底的诚恳。原来命运早有安排,老媒婆救了沈父,沈砚舟便来渡她走出“媒人不能爱的”迷障。她忽然想起昨夜梦见老媒婆,老人握着她的手说:“桃桃,去爱吧,媒人也是人。”

“小夏!”沈砚舟忽然喊道。少年从树后跳出,抱着个红漆木箱,辫子上的红绳系着朵新鲜桃花。

“林姐姐,这是我师父准备的聘礼!”小夏揭开木箱,里面是十二匹蜀锦、八盒胭脂,还有张泛黄的纸——竟是老媒婆的“保媒书”,上面盖着“桃花坞”的朱砂印。

林桃抚摸着纸张,感受着跨越二十年的缘分。沈砚舟取出支玉簪,簪头雕着牡丹与桃花,正是她昨日提起的样式:“阿桃,可愿收下?”

她点头,任由他将玉簪插入发间。晨光中,簪头牡丹与他衣襟银饰相映成趣,像极了青禾镇流传的“并蒂花”传说。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卯时三刻,该去杏花楼买糖糕了。

“走吧,”沈砚舟牵起她的手,“今日起,你的糖糕钱,由我承包了。”

林桃笑着摇头,却任由他牵着走。路过功德箱时,她忽然想起什么,掏出银锭子投进去:“道长,替我烧柱香——谢老媒婆指引姻缘。”

庙祝笑着点头,香烟缭绕中,林桃仿佛看见老媒婆在笑,笑得像春日桃花,笑得像她记忆中最温暖的糖糕甜。

第七章:暴雨夜的真心

入秋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林桃蹲在医馆后院,看沈砚舟在药田里抢收紫苏,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她替他缝的布鞋底。三年前的旧伤在膝盖处绽开,像条狰狞的蛇,诉说着他曾经历的生死。

“快进去!”他抱起草席,忽然踉跄着栽倒,膝盖磕在青石上,渗出血来。

“别动!”林桃慌忙撕开裙摆,替他包扎。布料触到伤口时,他猛地吸气,却仍强作镇定:“阿桃,别担心,不疼。”

她抬头看他,雨水混着汗水滑进他衣领,睫毛上挂着水珠,像极了三年前她替他挡箭时的模样。那时他也是这般固执,说“不疼”,却在她转身时,疼得攥紧了床单。

“砚舟,”她声音发颤,“以后别再骗我——疼就是疼,我又不是铁石心肠。”

他忽然笑了,指尖替她拂去脸上的雨水:“好,以后疼就告诉你,像这样——”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疼,因为想你。”

林桃脸红,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远处传来小夏的喊声,却被雨声盖过。她忽然想起老媒婆的话:“真心是藏不住的,就像锅里的沸水,总要冒泡。”

“阿桃,”他忽然严肃,“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当年你在城隍庙外,不仅救了乞儿,还救了我。”

她愣住。记忆中的少年明明是医者,为何说被她救?

“那时我刚失去父亲,”他望着雨幕,眼神飘向远方,“每日在医馆与义庄间徘徊,见惯了生死,心也成了冰窟窿。直到遇见你,蹲在地上给乞儿分糖糕,笑得比春日桃花还甜——我忽然觉得,这世间还有值得留恋的温暖。”

林桃眼眶微热。原来她不经意的善举,竟成了他生命中的光。雨水顺着屋檐落下,在两人之间织成道透明的帘幕,却遮不住他眼中的星河。

“所以后来你总出现在我眼前,”她轻声说,“替我付糖糕钱,给我送茯苓茶,暴雨夜送伞......”

“因为我怕你被流言伤害,”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更怕你像老媒婆那样,因身份错过真爱。阿桃,我不想再等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倾身,吻住她的唇。雨水混着梅子的酸甜,在两人之间蔓延,像极了他们纠缠三年的情丝。林桃闭上眼,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却不再害怕——因为她知道,眼前的人,会接住她所有的欢喜与恐惧。

“师父!林姐姐!”小夏的喊声打破甜蜜,少年举着油纸伞跑来,“王婶说镇民们在桃花坞外闹事,说......说媒人自嫁是不祥之兆!”

沈砚舟猛地起身,拉着林桃就往街上跑。暴雨中,他们的脚印交叠在一起,像极了命中注定的红线。林桃攥紧他的手,忽然明白,有些风雨必须共同面对,有些流言必须共同打破。

第八章:十里红妆的圆满

青禾镇的街道铺满红毡,从“桃花坞”一直延伸到“悬壶堂”。林桃坐在喜轿里,指尖攥着沈砚舟送的银镯,听着外头的鞭炮声,忽然想起老媒婆的话:“桃桃,以后你会明白,真心比银钱贵。”

喜帕被掀开时,沈砚舟的梨涡盛着星光。他替她戴上刻着“桃”字的银镯,与自己腕间的“舟”字镯撞出清响,像极了初见时庚帖匣的铃铛声。

“夫人,”他凑近她耳边,“今日起,你的庚帖匣只能装我们的子孙帖了。”

林桃笑出泪来,望向窗外。王婶抱着谢礼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夏领着小满在撒喜糖,青石板路上的阳光碎成金箔,落在“悬壶堂”与“桃花坞”的联名幌子上。幌子上的“悬壶济世,桃花送缘”八个字,是沈砚舟亲手写的,笔锋里藏着她教的“甜”。

“桃桃!”王婶冲进喜堂,手里攥着张庚帖,“镇东的李娘子说,要请你给她女儿说亲——她说,媒人自己嫁得好,才更可信!”

林桃接过庚帖,望着上面的八字,忽然明白:流言终会消散,真心永不褪色。她望向沈砚舟,他正与小夏说着什么,少年脸红得像喜帕,手里捧着个蜜渍梅子罐——想必是给新娘的“改口礼”。

“阿桃,”沈砚舟走来,替她摘去头上的喜花,“可还记得你说的“三书六礼”?”

她点头,却见他取出个木匣,里面是他每日记录的“林桃琐事”,还有她递的七张庚帖,每张都夹着干花,像本时光的相册。“这是我的“聘书”,”他说,“记录着我如何一步步,把心尖人娶回家。”

林桃感动得落泪,忽然想起老媒婆的木匣,里面除了媒婆扇,还有半张褪色的庚帖。她取出那半张纸,与沈砚舟的半张拼在一起,终于成了完整的“姻缘帖”。

“原来,”她轻声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婚礼进行到“合卺酒”时,林桃忽然想起什么,取出老媒婆的媒婆扇,在扇面牡丹旁添了朵桂花——那是沈砚舟最爱的花。扇骨“信”字旁,她刻了个小小的“舟”,像舟行江上,与牡丹相映成趣。

“从此后,”她望着沈砚舟,“我既是你的妻,也是青禾镇的媒婆——但最重要的,是我自己。”

他笑着点头,与她共饮合卺酒。酒液酸甜,像极了他们的爱情——有苦有甜,却始终温暖。窗外传来镇民的欢呼声,有人喊:“林媒婆,以后我家孩子的亲,就靠你了!”

林桃笑着应下,望向沈砚舟。他眼底的爱意几乎要溢出,像片温暖的海,将她轻轻托起。她忽然明白,所谓幸福,不是打破身份的桎梏,而是在桎梏中找到缝隙,让阳光照进来。

婚礼结束时,暮色四合。林桃站在“桃花坞”门口,望着沈砚舟在医馆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清晨,那个站在医馆门口的冷面少年。命运兜兜转转,终究让他们在市井烟火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光。

“阿桃,”沈砚舟走来,递给她块糖糕,“杏花楼新品,桂花味。”

她咬下一口,甜得恰到好处,像极了此刻的心情。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林桃靠在沈砚舟肩头,望着漫天星斗,忽然觉得,这人间烟火,比任何庚帖都更值得珍惜。

(全文完)

番外一:桃舟记

青禾镇的雪来得比往年早。林桃趴在“悬壶堂”的窗台上,看沈砚舟在院子里扫雪,月白棉袍外罩着她新做的藏青披风,腰间别着她绣的香囊,一举一动都透着股清俊气。

“夫人,该喝药了。”小夏端着药碗进来,辫子上还沾着雪花,“我师父说,这是驱寒的方子,加了蜜渍梅子。”

林桃皱了皱眉:“又加梅子?你师父当我是梅子做的?”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接过碗,酸甜药汁滑进喉咙,果然比往日多了几分甜。她望着窗外,沈砚舟恰好抬头,隔着窗棂对她笑,梨涡盛着碎雪,像盛着碗糖粥。

婚后三月,她仍住在“桃花坞”,只不过招牌换成了“桃舟居”,左边是红绳庚帖,右边是草药银针,倒也和谐。每日卯时三刻,沈砚舟必会去杏花楼买糖糕,而她则坐在医馆案头,替人写庚帖,偶尔抬头,便能看见他袖口的红绳。

“阿桃,”沈砚舟推门进来,发间落着雪花,“镇西的周娘子来了,说要替女儿谢媒。”

林桃挑眉,放下狼毫笔。周娘子曾是退亲的带头人,此刻却捧着锦缎礼盒,脸上堆着笑:“林媒婆,多亏您上次说的亲——我家小子和柳姑娘如今好得很!”

“那就好,”林桃笑着接过礼盒,里面是匹桃红色蜀锦,“替我谢柳姑娘,这颜色衬她。”

周娘子走后,沈砚舟替她添了碳火,指尖扫过她腕间银镯:“怎么不告诉她,你已有三月身孕?”

林桃瞪他一眼:“你想让全镇都知道?”话虽严厉,却忍不住摸向小腹,那里还没显怀,却已藏着个小生命。

“阿桃,”沈砚舟忽然单膝跪地,贴在她小腹上,“爹爹会好好学医,以后给你和宝宝治百病。”

林桃笑出泪来,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医馆里却暖如春日。她忽然想起老媒婆的话:“桃桃,媒人总会遇到自己的良人,就像船总会遇到岸。”

番外二:小满的红绳

小满盯着镜中的自己,指尖捏着红绳,心跳如鼓。十五岁的小姑娘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发间别着林桃送的玉簪,腕间系着小夏送的红绳——那是他昨日替她编的,绳尾还系着颗小铃铛。

“姐姐,”她推开“桃舟居”的门,“你说小夏他......会不会嫌我笨?”

林桃正在替人合八字,抬头看见小满通红的脸,忽然笑了:“他若嫌你,为何每日给你送蜜渍梅子?为何替你修弄坏的绣绷?为何在你生病时,整夜守在医馆?”

小满跺脚:“那是因为他是药童!”

“傻丫头,”林桃放下笔,拉着小满坐下,“药童只会给病人送药,哪会给心上人送花?你瞧这红绳——”她指着小满腕间,“绳头编的是同心结,是小夏特意跟我学的。”

正说着,小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满姑娘,我师父说你咳嗽,让我送川贝枇杷膏!”

少年进门时,看见小满腕间的红绳,耳朵立刻红了,像熟透的杏子。他慌忙放下药膏,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这是......新出的糖糕,你尝尝。”

小满接过纸包,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昨日在医馆,他替她包扎手指时,耳尖也是这般红。“谢......谢谢。”她轻声说,看见纸包上歪歪扭扭写着“甜”字,忽然笑了。

林桃悄悄退出门,看雪地里两个少年少女,一个绞着红绳,一个踢着积雪,却都舍不得离开。她想起自己和沈砚舟当年,也是这般别扭又甜蜜。远处传来沈砚舟的喊声,她转身望去,看见他站在医馆门口,手里捧着件披风,像捧着个珍宝。

番外三:王婶的第二春

王婶对着铜镜叹气,指尖摸着鬓角的白发。自林桃成婚后,她的牙婆生意越来越好,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那日,她在米铺遇见那个总爱赊账的穷秀才。

“王婶,”秀才抱着书,脸涨得通红,“明日一定还米钱!”

王婶挑眉,看着他打补丁的长衫,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丈夫也是这般窘迫却倔强。“罢了,”她挥挥手,“送你袋米,拿去熬粥吧。”

秀才震惊地抬头,眼里闪过感动:“王婶,我......”

“别废话,”王婶转身就走,却在拐角处,听见秀才低声说:“王婶像春日的太阳。”

从那以后,秀才常来米铺帮忙,搬米袋时露出结实的手臂,说话时眼里有光。王婶发现,他虽穷,却写得一手好字,还会给她念话本。

“王婶,”那日雪后,秀才忽然递来个帕子,上面绣着牡丹,“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送给你。”

王婶望着帕子,忽然想起自己嫁人的时候,连个像样的嫁妆都没有。她接过帕子,触到上面的针脚,忽然笑了:“秀才,你这帕子,是想换我家的米吗?”

秀才急得跺脚:“不是!我......我是想换你的心!”

王婶愣住,望着少年通红的脸,忽然想起林桃说的话:“爱情不分早晚,就像梅花开在冬天,也是香的。”她伸手替秀才整理衣领,笑道:“换就换——不过得先过我家小子那关!”

雪地里,两人的脚印交叠在一起,像极了林桃和沈砚舟的红绳。王婶忽然觉得,这把年纪还能谈恋爱,竟比赚了十两银子还开心。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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