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伤人不受伦理和法制约束，早知道我也去修仙了。”
“听你这话的意思还挺羡慕？”耿元目送西装男被寨民用担架抬走，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和在场的其他人反应相似，何永一副看热闹的神情，表现得事不关己。
“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行为当然是错的，群众的信任是担当是义务，不应该成为加害人的工具。”
何永摇头：“人家的局他不请自入，尊重玩法有那么难吗？”
“玩？”耿元鼻尖泛红：“现在是有一个人受了重伤，以你的职业立场觉得好玩？”
话不投机，他眉头紧皱，撅起的嘴能挂油壶了。
何永想缓和紧张的氛围，懒散地搭肩，耿元绕到廖染另一侧冷脸回避。
手肘抬起扑空，何永踉跄了一步，他无奈叹气：“廖医生，你怎么说。”
“回去吧。”
千层阶沿着陡峭的山势直插进茫茫云雾之中，顶层塔楼庄严肃穆，享受如此推崇敬畏，当人间烟火气被焚香燃烛代替，所谓的小白仙眼里没有芸芸众生，这里每日信徒往复络绎不绝，即便青石湾案死者真的来过，脸也不会被记得。
广场两侧石林错综形态丰富，岩柱下平台相连形成天然摊位，寨民瞄准商机分布其中高价售卖祭拜用品，央图和熟悉的族人交换眼神，提成都已谈妥，不能让到嘴的肥肉就这么飞了。
“小白仙很灵的，之前有个姓廖的人被抬上去的时候，腿都断了，不到半个小时，自己走下来。”央图一时情急横臂拦阻：“多巧，和老板同姓。”
廖染不得已停下退后半步。
耿元拦在中间：“你说话站远些，也别上手。”
这紧张地架势像是在保护重要文物，不过也难怪，白色衬衫的廖染在飘渺的云山之巅，透着一种矜贵的疏离，让人不忍大声说话。
央图不在意这些细节，舔着脸继续隔着耿元输出：“尝试一下也不算白来，其实很简单，你们在铜鼎中上香，供奉祭品，坐下来双手合十说出你的病症，燃尽了就重新续上，坐个十天半月，用诚意去打动他。”
“按你说得做，他就能见我们啦？”何永一脸质疑。
男人嬉笑：“嘿嘿……那倒是不能，在这等了几个月的大有人在。”
“切……”显而易见的答案，何永拉着耿元的手臂大步离去。
“我自己走。”
耿元心里那股别扭劲还没顺过来，挣脱他的手。
央图泄气地摸脖子，突然眼神一怔。
“印……印！玄印。”
原本口中念念有词沉浸叩拜的信徒纷纷噤声侧目，广场上发出阵阵惊呼：“竟然是他，怎么不是我。”
“这半年我每天都来，为什么不选我！”
羡慕、愤怒、嫉妒，声音嘈杂，众生百态。
耿元和何永对视，茫然不知所措，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主心骨。
他们的瞳孔放大，一脸诧异。
廖染干净白皙的眉心，突然冒出一个黑色虫印，精细到每一根触角，像是有生命不停地蠕动。
“这……”耿元半天说不出话：“是什么？”
央图擦了一把汗：“玄印浮现，千阶谒见，小白仙选中谁，会在他的额间留下这样的记号。”
这人甚至连香都没有点，难道姓廖更容易入选？
“这东西会不会有毒，廖医生你感觉怎么样？”耿元一脸焦急关切道。
廖染用手轻触皮肤，不痛不痒，也没有红肿迹象。
“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拿到平安符外面有大把的人出钱想要，我有很多门路，三七分成怎么样？”
央图上蹿下跳，这还是他第一次带来的人有机会上塔楼。
“一边去。”何永推开过度殷勤的人：“廖医生，队长临走时特意叮嘱，不能让您冒险。”
“是啊，这地方透着邪气，那个小白仙脾气阴晴不定，要不还是算了。”耿元难得和他看法一致。
廖染是一个偏理性的人，做事计算得失唯结果论，近年来蛊虫作祟，他隐约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的怪病相关，于公于私，有必要亲手找出真相寻求根除治疗之法，他要承担的事情很多，不容许他任性。
回头仰望通向塔楼的云梯，垂直险峻，考验人的决心意志，傲慢得像那上面的主人，不值得他冒险费力。
廖染背身毫不留恋决定放弃。
他刚迈出一只腿，从脚底位置开始变得透明，直到头顶发丝。
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于无形。
耿元不顾他特殊体质，伸手去拉廖染的胳膊，最终只抓到空气。
“人呢？你们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央图被他摇得脑海一片混沌：“不是我，是小白仙。”
何永握紧腰后的枪柄，和耿元对视后默契地登上石阶。
央图跟在后面极力劝说：“哥几个别冲动，贸然行事根本见不到他，之前那人擅闯的下场你们也看到了。”
追到石阶前，无奈止步，只能祈祷小白仙心情好，大发慈悲不和他们计较。
眨眼间，眼前的景色变换，廖染轻轻放下抬起那只脚。
踏在木质横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身后是万丈阶梯，淹没在飘渺的云絮里，深不见底。
面前的塔楼并不像寻常寺庙那般清冷肃杀，更像是幽静的民居，临崖围栏边缘种植各种品类鲜花盆景，葱郁茂盛没有干叶枯枝，可见经常有人照料修理，定期培土。
用鹅卵石堆砌出一条蜿蜒渠道，接山泉水灌溉，懂得种植天然藻类过滤，避免过多矿物质摄入导致根系坏死，更能防止元素间相互作用诱发失绿症。
这些理论，廖染曾在一本植物学书籍中看过，至于作者是谁，他一时想不起来。
“呜……”
幽怨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散在清风中，令人寒毛发竖。
一簇簇灌木景观将院子分割，纵横交错曲径通幽，廖染正愁不知选哪条路走到对面。
那人把自己撸劫上来，又不直接送到面前，真是别扭。
廖染心中非议，循着声音的来源探路，每个区域植物的种类不同。
一次转角后香气扑鼻，在绚烂花丛里，曼妙人影浮现。
“请问，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女人扭过身子，廖染注意到她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她用麻布袖擦了擦眼泪：“不是，我是来……看病。”
廖染紧盯着她怀里的人，脖子和脸颊皮肤上遍布红斑，嘴角溃烂，毛发稀疏，关节红肿，呼吸时伴随阵阵抽痛：“你尽快带孩子离开这里，再晚几个小时他就没命了。”
听他这么一说，女人眼尾上挑。
柔弱的神态变得锋利：“小白仙说，我儿子是阴症，只要带着孩子在迷园里吸足花粉，沐浴阳光，他就能痊愈。你是什么人，在这里乱出主意。”
“我是医生，根本就没有这个病，他患得分明是……”
“胡说八道，你不知道病原是因为孤陋寡闻，居然还敢质疑小白仙。你也是来看病的吧，想和我争夺平安符，故意骗我下楼，看你穿得人模狗样，外来人果然都是黑心肝。”她抓起石台上成堆的落花，随手一扬：“快滚！”
廖染踩着纷繁花瓣，走出迷院尽头。
塔楼静谧，隐约能听到微风拂过树叶飒飒声。
掀开竹帘，内堂是漫天的帷幕，从顶棚垂下，像是地狱幽魂随风摆动。
拨开一层又一层薄纱，依稀的辉光照亮视线，一个模糊的身影映照在油纸屏风上。
廖染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即便在生死关头仍面不改色，这还是他第一次体验到紧张的感觉，指尖颤抖，喉咙干痒咽了一口唾沫：“是你带我上来的？”
对方背光站立，一动不动。
“你既然选中我，应该是有话要说，如果是我想错，打扰了。”
人形晃动，慢慢靠近，欣长的身影变得高大，绕过屏风，白色麻衣包裹严实，只留下一双眼睛，像是从深渊中凝视，绝望孤寂。
小白仙是个男人。
寒气紧逼，廖染打了一个冷颤，距离仅仅一步之遥他下意识退后。
像是被回避动作刺痛，那人眸光一冷。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有病，不想伤害你。”廖染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没必要解释。
“你不是生病。”男人声音低沉：“而是中蛊。”
廖染并不意外：“关于蛊虫你知道多少？”
“全部。”小白仙回答后挑眉：“不过，平等对话是沟通的基础，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不出来的反感，总觉得这人目的性强，虽不情愿但廖染认同他的原则。
“蛊虫因何出现？”
“母虫分裂而来，人工培养。”回答之后，小白仙快速反问：“你怎么会来这里？”
“为了见你。”廖染表达直白。
男人咽下一股气，平复心口起伏。
“导致众人染病的蛊虫是否出自你的手？”廖染直视他的眼睛，通过瞬间的犹豫或者迟疑可以判断他回答的真伪。
“不是。”
不得不说，听到这个答案廖染松了一口气，此刻即便是撒谎也好。如果蛊虫是他刻意散布，真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廖染停顿片刻轮到对方提问。
“你有男朋友吗？”
“为什么不是女朋友？”
他这个问法很有歧义，虽然好友付崇向他示爱，但不代表廖染不接受女人。他无法开展一段恋情是因为他的特殊体质。
“你的样子太漂亮了，像被人爱抚过。”
廖染长这么大，有记忆以来不曾发生过任何亲密关系，一股热息积郁在心口，脸颊染上嫣红。
“你……无耻。”
他举起的手臂被一把握住，白嫩的手腕指痕清晰。
“自己送上门来了。”男人头顶白纱脱落碎片化分解，化成黑色雾气萦绕在两人周围：
“廖染，你让我想得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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