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内,灯光昏花。
钟平乐抱着一盆洗好的衣服走在陡窄的楼梯上。楼梯的木头老化,使他走的每一步都发出“吱呀”的声音。
真是的……
钟平乐无奈,最终洗衣服这活终究还是落到他头上了。他可是伤员唉……真没有同情心(吐舌头)。一想到阿敦说的话,工具人明明是他嘛,活活洗了18次后,阿敦衣服袖口上的尸臭才淡些。
自从前两天在仓库对付完尸鬼过后,钟平乐胳膊上的伤经过简单的缝合包扎处理,现在已经结痂并且进行日常活动已经无大碍了。这要多亏莫老,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因为经常受伤学了一点缝合和处理伤口的本事。
“可是……”
“……他分明…”
“群之他……”
他的一脚刚踏上二楼,就听见房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不断的说话声。
钟平乐感到疑惑,早在楼梯处他就听见隐隐约约的争吵了。
可不应该有什么事啊…?按道理来讲,群之莫陈和阿敦三人刚刚被师傅叫进房间聊尸鬼的事…还有关于自己的入队。嘿嘿……
其实关于那个赐名不赐名的,其实钟平乐并不是很在意。可能是没有从小接受这种观念教育吧,他还是不能共情“赐名”对战士的重要性。
但重点是,他就要和父亲一样成为战士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赐名还是很重要的。
钟平乐美滋滋地抱着塑料盆,他现在距离房门只有几步远了,从门缝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愈加清晰起来:
“这…合适吗?”
“…师傅,再怎么说,群之他也是…”
“……但也不能是那家伙吧?!”
“群之……”
钟平乐皱了皱眉,他就是再迟钝现在也该发现不对劲儿了。虽然隔着道门,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一两点的零星句段,不过他还是可以听出来,里面可能发生了点意外。
因为房间内现在正在进行的对话,似乎并不是很愉快。
“好了!”
就在钟平乐的手刚刚碰到门把手时,屋内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手也顿住了。
“已经决定的事就已定了,不要再说了!”
是莫老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愠怒。
这一声似乎把屋内其他三人喝住了,因为这句话后里面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这下好了,钟平乐抱着个木盆僵站在门口,他是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在纠结了九九八十一秒后,他终于抬起了手,打算小心地敲敲门。
“吱——”
门突然被打开,莫老的面孔即刻显现在门口。钟平乐的手就如此悬在了莫老的额头上方。
莫老似乎没对钟平乐的到来感到惊讶,也不关心他有没有听到刚刚屋内的对话。只是转身给了房间内的三人(从门打开那刻起莫陈和阿敦就转头盯着他看)一个眼神,示意几人离开。
环顾一群屋内死气沉沉的景象,即使钟平乐刚刚并没有听全,现在也明白刚刚根本不是什么“可能发生了意外”。
刚刚一定发生了爆炸。
群之低着头,全身环绕着低气压。他看上去非常疲惫地靠在茶几上,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阿敦不知所措地向门口挪了几步,看看莫老,又看看门口的钟平乐,最后把目光投向莫陈,似乎是打算看她走不走。
而莫陈,她明显有些心绪不宁的。她收回投向门口的视线,很反常地露出一副担心的表情。
钟平乐不能用目前已知的任何词汇去形容现在这个房间里的氛围。但他确信,如果他此刻踏入这个门,会因全身的血液会瞬间凝固而死。
阴沉,诡异?感觉连空气都变成了其他的颜色。
“渡中。”莫老保持着打开着门的姿势,轻声催促道。
莫陈轻轻叹了口气,向阿敦摇摇头,两人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房间。
群之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动身走向门口。
他的脸色很差。
不,
是极差。
虽然这个人平时脸色就没好到哪儿去,但这是钟平乐头一次从他的脸上看到如此阴郁的表情。
……至少当时他是这么觉着的。
直到多年后当钟平乐再次回顾起那一天,他才得以反应过来:
群主的那副表情不是生气。
而是一次,他极少地,极少地显露出了一点点那种情绪的时候。
群之迈向门外的步子很沉,短短几米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他本来是打算不去看钟平乐的,但真正走到他面前时,还是没忍住抬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钟平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群之前脚刚走出门,后脚房门就“嘭”地关上了。
钟平乐的肩膀被一只手搭上,力度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捏碎。以群之为中心不断向外散发的低气压让周围的空气都低了几度,钟平乐感觉自己从头到脚被浸到了冷水里,被冻得动弹不得。冷冰冰的声音从他的斜上方传来:
“我在楼下等你,你单独和我去个地方。”
钟平乐嗅到了一股极危险的气息,他全身僵住。直到肩膀被松开,吱呀的木梯声响起时,钟平乐才终于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
钟平乐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一回头便直接对上阿敦和莫陈的眼睛。
那是一种很奇怪且复杂的眼神。
“额…怎么了?”钟开口问道。
但在被那样的奇怪氛围轰击之后,钟平乐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开口问也是为了能够拖延一下时间,他真的不想下楼去找群之……
当然不是因为怕他,只是今天的洋装裙格外奇怪。不需要对占卜有多了解都能预感到,今天如果真的就这样轻易的下楼找他,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
“师傅他……”阿敦的眼神瞟向别处,语气略有一些心虚。
“是这样的,他…打算让你当右攻手……”
哦……所以呢?
钟平乐丝毫没有get到他们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的点,依然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我们队的右攻手本来是群之。”
“我…知道啊?
“大不了群之当左攻手嘛…有什么不妥吗?”
莫陈听闻挑眉:“我在给你讲’主战’的相关知识的时候你是不是没好好听?”
“额……”
也不算是完全没听…“今天我们来讲’主战’”,12345……
他还是认真听了8个字的。
“…我就知道。”莫陈叹气,难得没有不耐烦地重复解释道:“虽然说,理论上左右两个主战没有主副之分,
“但由于大多战士是右手惯用手,右边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比左边大的多。因此左攻手一般来说,除了攻击以外还担任辅助和右攻手左手边的防御工作……
“……所以我们一般默认右攻手是主战…”
她抬眼瞥了眼钟平乐,“…左攻手是副战。”
“……”
唉?
唉?!?!??!
他?主战?! I ?
群之当他的辅助!? ?!?!
钟平乐顿时满脸震惊。
即使他是绝对天赋者,但说实话,充其量也就练了一个多月的功。他不是没翻过家里角落里那些积灰的武侠小说,故事中的主人公,哪个不是练了十年二十年载的?他才一个多月,能够加入他已经觉得自己很幸运了。至于主战不主战什么的,他根本就没有想过。
“总之你最近和群之相处小心一点吧……”阿敦见钟平乐半天没反应,好心劝道,“群之对这事儿…反应蛮大的。”
废话…群之那样要强的人…肯定大啊……
“但…为什么…要我来当…?”
根本没道理啊?
“师傅说是…因为‘一霄里’是很好的主攻击力…然后‘猜测反击’又是绝佳搭配的防护…和右左攻手的核心刚好对上了…所以……”
莫陈也觉得头疼,要是因为别的原因反倒还好……偏偏是因为“天赋”。群之对这个敏感的不得了……
本来莫老当初就是因为看中了钟平乐的特殊天赋才把他拉进来的,当时群之因此已经对钟平乐很不满了。
这下好了,又是因为天赋的原因,要把自己的位置拱手让人,还是一个刚入行一个多月的钟平乐……群之绝对受不了这个。
“不是说你不好啊平乐…”阿敦说道,“我们只是觉得这样对群之来说有点太残忍了。”
“…完全理解。”
“你最近没事少在群之面前晃悠,”莫陈细想了想,又敲了敲房门,“我和阿敦再去和师父聊聊。”
“可是你们也听到了,他刚刚让我……”
“嘭。”
不等钟平乐说完,两人的身影又消失在了门后。
唉?
他怎么办啊?!?!?
群之大步流星地在往前走,周围偶尔路过的丧尸刚刚探头就被一刀斩断了脖子。钟平乐比他矮半个头,两三快步跟在后面,两人一言不发。
群之挥刀的动作像是在撒气,他浑身散发着勿近的气息,连周围空气的重量似乎都变重了。钟平乐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以免和刚刚窜出来的那几个不长眼的丧尸落得一样人头分离的下场。
他们沿着熟悉的路往前,直到群之再次推开那扇厚重的铁门后钟平乐才反应过来:
这是他们杀尸鬼的那个仓库。
当时在利用钟平乐买粮的经验非常招人视线地把那箱钱运走之后,当地的驻守战士已经把尸鬼搬走上报了。
仓库非常安静,灰尘的颗粒在空气中飘荡着。而在尸鬼倒下的地方,地上还留着一滩滩黑色的印迹。
钟平乐在入口站住,群之却还在往前走。
“喂…”钟平乐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迟疑地张口。
群之在仓库中央停住了,依旧背对着他。
“…我们来这要和师傅报备的吧?”钟平乐想了好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但他说的也没错。仓库的位置本就偏远了些,离旅馆也不近。
群也没回话,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站立在宽广的空间中央,昏黄的光影让他的影子显得斑驳。
安静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良久,钟平乐再次尝试打断沉默:“喂……我说…”
“右攻手的事。”群之冷冷打断,
“你听莫陈他们说了吧?”
果然是这件事啊……
“嗯……那个,我…”
“自从小队建立以来,我一直是主战,所以不会轻易让的。”群之转过身,语气坚定,漆黑的眸子发着冷冽的光。
两人相隔几米,气氛紧张。
“我可以和师傅说的……”钟平乐迟疑开口,
“我其实不在意当左右攻手……”
真的…他真的不在意这个。
群之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是否真的在意又如何?
说到底,
他十几年来夜以继日的付出,
终究还是弥补不了“非天赋者”的空缺。
这样熟悉的感觉,群之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的手开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慢慢嵌进肉里。
要知道,“与生俱来”是一块印在身上的胎记。
即使有时候你可以遮掩他或者刻意将它忽略。甚至有时候连你自己都将要忘记了它的存在,不经意地撩起遮掩身体的衣服时,
它依然还在那儿。
就在钟平乐以为群之有放过他的希望时,对方开口问出了一个令他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平乐’,是希望你平安喜乐的意思吧?”
钟平乐闻言,愣了下,轻轻点头。
怎么突然说这个……
群之眼中的光斑不动声色地暗了暗。
“我有时候……”他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后半句的话像是卡在了他的喉咙里面,只是在脑中响起,没有说出口。
“有…时候什么?”
……有时候很羡慕你。
作为绝对天赋者的你,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那份执念来自于哪里;那份使他日日夜夜无法放松警惕的东西来自于哪里;那份即使经历过千朝千夕,又依然摆脱不掉的不安又自于哪里。
“你是一名传说中的绝对天赋者,曲牌名,我是一名普通人。”群主改口道,他的声音变得很陌生,明明还是平常那样平平淡淡的语气,但明显能感觉到不同。
“人们会说,以我的生平和身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非常非常幸运了。”
但当他无数次在夜深时梦到那些晚上时,想起那些发霉的馒头,那些因为平凡而已经失去憧憬的稚嫩的脸时……说到底可能还是只能用“不甘心”三字来总结吧。
钟平乐不吭声,远远看着他,不知做何举措。
“可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
但我讨厌天才。
普通人需穷尽一生也未必得到的东西,他们天生俱来。”
“所以,”群之的瞳孔中倒映着钟平乐漆黑的轮廓。他双手向后,两把长刀被直直抽出,闪着银光,亮的能从中看到他自己的影子。
“钟平乐。”
群之头一次正儿八经地叫他全名,他清冷的声音在宽阔的仓库内久久回响,
群之正对着他,缓缓举起右手的刀:
“来打一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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