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扬冒着烟的手挡住了凯文的利剑,他的手已经不能称之为手,漆黑的、满覆尖鳞的利爪和那十字剑擦出雪亮火星——
他紧盯着凯文,似乎看不太清楚一样,奋力抵挡的时候还前倾着脖子,用那竖瞳拼了命地仔细看他弟弟。
“凯文……”他秘语般喃喃着,声音在逐渐变得正常,“凯文。”
凯文一语不发,摁剑的臂膀爆出更可怕的动静,他像是要在这里把魔鬼斩成两段。他坚执的蓝眼睛里有种铅一般死寂的银辉,锋利的剑刃被摁进恶魔的指缝里。
卡利扬靠在墙上,凯文没有注意到这恶堕的天使似乎有点放弃抵抗般的悠闲,撒旦身上的鳞片在消退,眼睛正慢慢变成澄澈的蓝色。
十字剑在卡利扬的手心切下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剑身狂流,染了凯文一手。
“你不会想杀了我的。”
凯文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决心,他几乎要切开卡利扬的手骨,大天使的宝石剑触碰到恶魔的时候有着电锯的效果,溅开的血液喷到君王那张冷淡的脸上,添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摄人寒意。
“……我很想你。”卡利扬低声说,那声音温柔得像是呢喃的哄骗,“你也很想我,否则你不会知道我在这里,是不是?把剑放下来……伊丽莎很快就要进来了。”
凯文的剑下爆出新一轮的鲜血,他的表情是如此冰冷和峻刻,似乎不会有任何存在摇撼他的意志——
“……我会杀了你。”
“但不是今天。”
撒旦已经恢复到最平常的样子,就好像恶堕只是一场骗局,他的金发丰厚、鬈曲,皮肤是那种石质的苍白,微笑的时候总让人感到高深莫测。
但此刻他很真实,真诚的、和缓的,他溺爱的眼神贪婪地停留在凯文的面上,“亲爱的,拿开这柄剑……忘记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帮你把它拿到手的吗?”
凯文一步不退,像是被长久负积的愤怒所裹挟,他的六翼悚然地张开,胁迫一样振出让人晕眩的巨大气浪,那晶莹剔透的翡翠翅膀上挂满精美细巧的金链,光华动人,如同尘封在地底的诡秘艺术。
卡利扬闲出一只没受伤的手,去攥握凯文因为满浸血液所以滑溜溜的手背,状似不感觉疼痛的撒旦抬起眼睛,用如痴如醉的神色看着凯文的翅膀,梦呓般说,“真美……”
但这好梦没有持续多久,阿列克斯基一枪轰开墙面,凯文和卡利扬被冲击力迅猛地砸向身侧,墙体被他们撞出深刻而吓人的凹洞来!
率先出声的是卡利扬,他被突袭的烟尘弄得一直咳嗽,“等等!”
阿列克斯基举枪对准了凯文。
“该死,我说了等等!”卡利扬刚要说话,又被发狠的凯文一剑当头斩下!
“当!”的一声震起连耳膜都发疼的重鸣,卡利扬用爪子接下了这一剑,对蓄势待发的阿列克斯基狂喊,“别打头!!”
因此阿列克斯基瞄准凯文的手肘。
“关节也不行!!”
阿列克斯基的太阳穴跳了几下,最终移动枪口,对准凯文那灿烂绝伦的翅膀。
“翅膀也不行!他的翅膀是翡翠的!”
在满场乱哄哄的外逃中,他们比这无头苍蝇的局面更加迷乱,阿列克斯基脖子上的筋都鼓起来了,“你他吗的是想怎样,撒旦?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的话还没落到地上,又忽然崩开震天动地的咯嚓响声,好像整座建筑都在呜咽的扭绞中等待粉碎——
卡利扬的脸色在这一刻微微变了。
他忽然放松了抵御凯文的力气,凭任那相当恐怖的一剑从胸前横斜着砍下,飙出的血液充满了凯文的整片胸腹,凯文怔怔地懵了一下,这种湿热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正在疯狂出血!
伊丽莎从扭曲的墙体中翩跹着出现,她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一双血红的眼睛。她的脸色青白到可怕的地步,一种发自内心的狂焰燃烧得铺天盖地,似乎她根本不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纤细天使,而是足以搅动世界的女战神——
当她看到凯文的剑把卡利扬砍倒在地,伊丽莎似乎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然后才如一阵暴风,向凯文一语不发地快速袭来。
凯文面对伊丽莎的时候出现了迟疑,伊丽莎便很温柔地和他笑了。
“卢卡森没事。”她对凯文说,然后尖锐的爪子一把带起装死喊痛的撒旦,像救场一样要从另一侧飞出去。
凯文在半拍之后拿剑汹去,垂死的卡利扬在此刻爆发出充满生机的大喊:
“阿列克斯基!!!——”
因此阿列克斯基磨着牙收回了对准凯文的那一枪。
在阿列克斯基眼前是多么荒诞的一幕啊,精灵般的伊丽莎拍动雪白的翅膀,如疾风般突向穹顶边被挤碎的豁口,她的手里还扯着一个边流血边假死的狗屎撒旦。
紧追在后的是反应过来的凯文,他的十字剑划下耀目的光弧,毫不留情地向叛变的大天使实施惩戒——
从后再紧追而来是大擦眼泪的卢卡森,卢卡森流星一样拉开看不清楚的痕迹,最终在凯文的面前如铜墙铁壁般阻挡着绝不动摇!
“卢卡森!!”凯文在这时总算爆发了惊天的怒火!
“……不!”卢卡森手中的大剑分毫不让,他的泪水汇聚到下巴,再从半空向地面遥遥地落下去。
“动手!!”
“绝不!——”
“他们已经叛变了!他们不再是大天使,那是恶魔,看清楚了!卢卡森!那是恶堕的魔鬼!她不是伊丽莎!”
“不……不,不。”卢卡森滚烫的热泪停不下来,他的手在抖,在他说话的时候连唇齿也在颤抖,他看起来像是迷了路,又像是绝望的宠物,他还被幻境影响着,因此绝望地哽咽着。
“……我想跟她走。”
“你疯了吗!!”凯文又撕开凶暴的一剑,这冷淡得都快变成灰烬的君王,第一次在贺瑾秋的眼里暴跳如雷。
大代理级之间的争端实在是太可怕了,每一点动作都会掀起毁灭一切的力量,整栋建筑物都在他们的对峙中摇摇欲坠。
但卢卡森对内部崩溃的声响毫不在意,只是哽咽着望着凯文,剑身的倒光是他清晰而无声的满面泪痕。
……那是多少年过去都不会忘怀的回忆。
有很多次,他在梦里记起那一刻,梦里他是如何惊喜、惊谔、甜蜜,醒来他就有多么绝望、酸楚、悲哀。
他跟伊丽莎表白过不止一次,他的心迹和真心随时都可以被剖成无数透明片,绝无半点虚假,卢卡森觉得伊丽莎是明白的,有时他们会隐秘地牵手,有时是很可爱和轻柔的拥抱,卢卡森虽然不明白伊丽莎为什么说不,但他觉得伊丽莎说不准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种半笃定的猜测给他带来了无数幸福和烦恼,就算是阴雨朦胧的天气他都觉得如此清新。
有一次他在被拒绝后拿起伊丽莎的相册集,里面全是公主扮演游戏时拍下的照片。他面红耳赤,甚至看到伊丽莎做出的一些标注,在某些照片旁边画了爱心,写了“可爱”“爱”“迷人”这样的话,伊丽莎笑他的手足无措,卢卡森通红地急起来——
“明明对我不是那样的意思,为什么还……”
——那是他得到的第一个吻,柔软和沉默的礼物。那一瞬间他怀疑自己正在消融于整个世界,骤然的幸福是模糊的,他记不住在那一刹那的伊丽莎是怎么样的,只记得自己化了,或者碎了,在粉色的卧室里,他变成一张软软的毯子,一汪凝固的泉,一只头晕目眩的七星瓢虫,一朵不会歌唱的花。
然后不久他就失去一切。
贺瑾秋从藤蔓的小缝隙里往外溜,这时还牢牢抱着他的兔子头套。
阿多芙吉娅用密密麻麻的藤蔓把建筑完全封闭,再好心好意地给世安代打电话,顺带指了指豪华的加长款,示意他们上车。
“你被凯文看到了,没关系吗?”贺瑾秋在头套里问。
阿列克斯基摇头,“凯文会保守秘密。”
“他看起来和你们不是一伙的。”
“确实不是。”阿列克斯基把帕巾递给卡利扬,他就坐在伊丽莎的身边,一脸虚弱得要昏迷的样子,慢腾腾擦着自己的血。
“但他在找一个答案。”阿列克斯基平静且充满信心地说,“至于卢卡森就更不用担心了,伊丽莎拿他很有办法。”
伊丽莎用一种非常骇人的脸色在打量着卡利扬,卡利扬垂着疲沓的眼皮,仿佛没有觉察到她的异样,“怎么了,伊丽莎?”
阿多芙吉娅同样也看着伊丽莎,她好像想出言阻止伊丽莎按耐不住的杀人举措,但目前还在游移不定地忍着,所以她冲还不肯摘下头套的贺瑾秋笑了笑。
“你可以摘了,就算被拍到也没关系。”
贺瑾秋很警惕地看着她,“我没打算这么快让……”
“不是的,就算你被拍到也没有关系,鸿蒙会把你抹去的。”阿多芙吉娅轻快地说。
“……你们告诉我鸿蒙是星国的系统。”
阿多芙吉娅笑而不语。
贺瑾秋的心沉了下去,“是……”
“你有答案了,何必再问呢?”阿多芙吉娅平和地说,“我们会保证宗潇得不到你的消息,那个怪物很爱你,他会发疯的。”
“……没有任何人会得知我们在行动。”伊丽莎用那美好的嗓音说着像在诅咒一样的话。
“那是当然。”卡利扬闭上眼睛,“我非常疼,伊丽莎,凯文为什么这么想要我死?”
“……因为你招惹他。”伊丽莎的声音从牙齿里挤出来,“你真的应该下地狱,卡利扬,我只和你分开一会而已。”
“喔。”卡利扬显得更痛苦了,“——我正身处其中,伊丽莎。”
伊丽莎一拳头锤在卡利扬的伤口上,她的眼睛里几乎要射出火焰,花瓣似的嘴唇也要扭曲着吐出蛇信来。
“别再油嘴滑舌,我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我是真心要杀了你。”伊丽莎呼出冰冷的空气,“我没有一刻忘记我是多么的想要你死。”
卡利扬捂着胸口半晌没有发出声音,最后他笑了。
“我很高兴我们每个人都记忆犹新。”卡利扬用炽着疯光的眼睛紧攥着伊丽莎,“……如在昨日。”
贺瑾秋不知道他们兄妹俩在说什么疯言疯语,他只是在阿多芙吉娅的话语中缄默,被点明的感情让他突发感到钻心的孤独,那种想要放弃一切的感觉又来了。
这几天他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座的每一位大代理级都过着悠闲自在的人生,而这其中却没有他的席位,他从成为代理,到成为大代理的日子,如果真的要比的话,他从未有一天好过,没有一天可以踏实地感到快乐。
阿列克斯基出言打断这种诡异的情况——这边贺瑾秋沉默着回应阿多芙吉娅,那边伊丽莎和卡利扬剑拔弩张。
“谈谈我们在做什么吧,你也都看到了。”他说。
贺瑾秋抬起头看着他。
“我们在拍卖场上记录买主。”他说,“谁好奇魔怪制品,谁参与竞拍,谁最终买下了龙沙宝石。最关键是我们要回收拍卖的龙沙宝石,这就需要寻根溯源找到买方和第一手的制造方,最终找到他们的窝点一网打尽。”
无言片刻后,贺瑾秋无波道,“……这不像是反派做的事。”
“嗯……”阿列克斯基耸耸肩,“我有妻子,有孩子,不做反派是天经地义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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