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卡利扬坐着外,使徒们排成一行,都面向森神以及森神身边的男人站着。
“……大师。”阿多芙吉娅在漫长的沉默过后艰难开口,“我和伊丽莎在回来的路上想了一些办法,是否能在打开地狱之门的时候让卡利扬进去找,等他找到了再把她们从地狱带回来。”
大师垂着眼睛,他的面上没有流露出悲苦、剧痛的神情,然而脸色的确是灰而暗的。
“我的妻子和女儿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如果选择这样的方式,她们只会变成地狱魔。”
没有人说话,因为这的确是实情。
其实还有一个所有人都清楚的办法,但是谁都没有提及。龙沙宝石能做到非常多常人难想的事,看宗潇就知道了,大盛期的宗氏也只出现过一次羽化,那还是在几乎已经坐忘的老祖身上短暂地出现了一瞬,就跟随消逝的生命离去。
红莲花迟疑了一会,“复活的方法……我记得有一个传说是复活妻子,不能回头——”
大师微微摇头,“那个故事已经失去效力,现在只是很单薄的传说。”
森神的视线在几个使徒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已经粉碎性骨折但现在恢复一些就一直拿手撩草的卡利扬身上。
“如果不是复活,而是愿望呢?”
大师转过来看他,“怎么说?”
森神把故事书立起来,这位老祖父由于女儿女婿太忙了,最近都是他在照看瑞恩,“传播范围极广的故事,像这种家喻户晓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向它许愿?”
大家都看着故事书的封皮,彩图上明确地写着故事的名字。
大师沉吟了片刻。
“让鸿蒙查一查,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如果可以的话我就亲自去解决这次的问题。”
“你亲自去?”森神吃惊地看他。
“可是鸿蒙已经——”
大师先跟森神解释,“我已经按照约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但是世安代没有完成承诺。”
森神皱着树纹似的眉毛,很犹豫地看着他。
“我没有插手任何事件,也不会改变任何事件,对于审判日,我也只是提了建议,其实没有丝毫兴趣。”大师说,“鸿蒙怎么了?”
“……鸿蒙在百里剑英的手上。”
-
沈航坤和沁元一左一右坐在百里剑英身边。
“……阿拉丁神灯?”
百里剑英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阿拉丁神灯。”
沈航坤的表情有点迟疑,“但是阿拉丁神灯是阿拉丁的吧?如果我们要得到神灯的话是不是还需要先找到阿拉丁的传世之人?”
“应该不用。”百里剑英在键盘上飞快地打了一些字,重新搜了一下,“阿拉丁已经作为一种标志性前缀留在这里了,这个人是谁不重要,阿拉丁神灯在现在已经成了传播最广的神灯故事和神灯名字。”
“但神灯真的能许愿吗?”
百里剑英一时没有说话,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
“只能试试。”百里这么说,“没有其他更好的许愿方式。”
沁元点点头,“但我们去哪里找神灯?”她伸手拨了一下屏幕,下滑到最底也没有任何神灯所在的提示。
“沙特。”百里剑英看向沁元,“我见过一次。”
百里把电脑合上,往包里一装。她这一剥夺金蓉术法的行为虽然过分,但国安代实属敢怒不敢言,委婉暗示几次应该把金蓉和吴闻纳入她眼下的队伍,但百里都没有回音。
沁元紧跟着百里站起来,再跟起来的就是沈航坤。
“代理……宗代理的事有结果了吗?”
百里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瞬,她看上去微微抿了一下唇,但也有可能是真正的静寂无波,“……死刑。”
沁元震撼又惊惧地看着百里剑英的侧脸,她和沈航坤的泪腺最近几乎要因为过分使用而二次发育了,
“为什么?宗家的那些证据本身也已经构成死罪了,而且他是大代理级——”
“因为他没走流程,比国安代更快,现在还没有人给宗家判死罪。”百里剑英在停顿一刹后又继续收拾,“更因为他是不服管教的大代理级,他太危险了,世界上哪个大代理能不管不顾做到这种地步?”
“可是——”
“哪怕是叛变的使徒。”百里剑英冷且平地打断了,因此切下相当冗重的沉默。
沁元被摁得静下来,但是眼泪又冒出来,百里剑英说得是一点也不过的实话,没有哪一个使徒做了比他更恐怖的事,“……真的吗?”沁元问,“真的是死刑吗?”
这个消息除了高层、百里、吴闻、金蓉,还没有走出去一点风声。
“是。”
但是——
宗潇被百里推着,像是根本不能再经风吹的倒杨,百里和胆战心惊的分部代理好不容易把这个坐实了阎王名的代理推上军用机,分部代理自然没胆坐上来,只有百里坐在宗潇身边。
她没有说话,态度是几乎难得一见的温和,她把宗潇铐上刻满禁咒的手铐时,宗潇忽然抬起满是泪的脸,空空地望着她。
“女魔头……”他哽得都要讲不清楚话了。
外舱闭合的时候,他的鲜发和白得生的脸都被抑进暗里,只有天光灰扑扑地漫进来。
“……我不会死,我很难死。”宗潇没有眨眼,但是滚泪是一直直下的,像是被氧气浸饱了的溪,“你杀了我。”
“——求你了,你试试,你杀了我。”
百里剑英微深地轻轻呼吸了一次,“谁也不要说,国安代要求秘密处决。”
“可不可以……”沁元把冒出口的话咬在唇下,眼睛被洗得亮了,是明净的星星,“什么时候呢?”
“一周之后。”
她有过几次想要讲出宗潇说过的话,但看着抱头痛哭的沁元和沈航坤她又讲不出口,万一是假的呢?无端地给出一点希望,又被事实验证为虚弱和假设,他们最近光掉泪了,还能再经一次痛苦的打击和骗吗?
“如果。”沁元最后喊住百里剑英,“让使徒把他带走呢?使徒反正也已经叛逃了,他们不需要宗潇的力量吗?”
他们不需要。百里对此是太清楚了。
但她依然用鸿蒙联系了阿多芙吉娅,这件事在国安代无人知晓,连金蓉都不会翻出一点痕迹。
“他很难死。”阿多芙吉娅是这么说,“虽然我也不清楚究竟会怎么样。”
“任相玉。”百里剑英回头看沈航坤,“他怎么样?”
“……没有什么不对的,他一直很安分地等我们通知。”沈航坤抬起头,“也没有什么异常,他说跟着他到星国的两大魔怪都不在他身边,他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百里剑英的眉头皱起来。
她推门,其实是立刻就要去找任相玉,但门口站着的金蓉差点被撞到鼻子。
金蓉整张脸都格外白,白得不正常,她的雀斑因此都淡了。看上去已经非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煎熬得极其憔悴。
“……百里代理!”她被门顶开一步又近回来,六神无主地央求百里一样,“他们好像对宗潇动手了,他们……”
“谁?”
“沈家和林家。”金蓉央告地贴得特别近,怕透了那样,恨不得和百里捆在一起,“我好像……我好像看到他们对宗潇开枪了,我不知道……我没有看清楚。”
“伤到哪了?”
金蓉只头脑发空地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您去看看,我不敢一个人过去,而且我过去他们也会发现……”
“你们去试试任相玉的水平。”百里匆忙地吩咐了一句,“我从那边回来就去见他。”
她们一并快步向外走,“吴闻让我去找沈家的人,我在来访的人员里看到比较陌生的,他自己脱离了沈家单独走,我就追过去看,发现他是去地牢。”
——地牢。
说是地牢,真的是地牢,百里剑英把宗潇亲自押送回这里。
虽然讲是押送,但也不太客观,宗潇一点抵抗的意图都没有,行尸走肉一样按她的要求行动,走到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就力气乍失一样滑坐到地。
她们认证了几道门,里面越走越窄,阵法不再以布置的形式出现,而是天罗地网一样刻得满墙都是。当她们经过的时候,空气就被动引起了游荡的波纹,像是平放的水银面铺满清水,一路推出一层矮浪。
这里只有一个人,宗潇在这里。
金蓉不可遏制地感到恶心,一种乏力和眩晕仿佛从呼吸道渗入,她开始冒冷汗。
百里则显得如常很多,这里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十几年之前建成,至今还没有谁有这种留在总部受决的待遇。
“你没有被发现?”百里问。
金蓉迟钝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没有,我刚才不是走这条路,我走安全通道,可以从通光孔往这里看。”
空气凝滞着,因为没有风,身处这里就好像呼吸着十几年前的空气,设备是很老旧的,但是封闭得滴水不漏,完全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百里剑英的脚步停下来,金蓉也是。
他们看到宗潇。
曾经让人破胆的宗大少爷就这么坐在积灰的石牢里,像是长手脚的破娃娃,人歪着,再斜去一点就会彻底摔倒。
石牢内铁画银钩地遍布满弯刻的印痕,其内又描金,看上去像是镇纹。
——百里看着他歪去的一侧。
怕被发现,所以大面的血迹已经擦除,宗潇明显地摔去过,被扶正,又歪倒。百里上前一步,很仔细地看了看里面,擦除的人手法很娴熟,然而太慌乱了,所以没有做好,以一种逃逸的心态没有办法把清洁做得完美。
原因很简单,她看到宗潇右侧的伤口,在耳上一寸,伤口从颅中贯穿,恐怕在最开始连面部都不会是完整的。
这是百分之百的致命伤。
——然而他的心跳没有停止,呼吸也是,唇边的血被很快地抹掉了,只干涸在唇齿微闭的地方。
我不会死。宗潇这么说,我很难死。
他珊瑚红的发被光败下来,然而皮肤还是那么白,仿佛暗光蕴的玉,因此整个人荧着淡灰的微芒,但又好像很快就要寂灭。
脸孔被埋在垂阴里,含着血,明明应该是很鲜艳的人,但几同色质全去,要坍成旧画、腐雕,就这样溃碎。
他在求死。
他想死,沈家和林家也想让他死,国安代给他判了死罪,那些怕透了他的人无所谓他什么时候死,可他死不了,又活不下去。
把贺瑾秋从宗潇身边剥开是多残忍的事,这个无知觉的怪物就这么一个缠手缠脚的玩伴,有一个贺瑾秋就像是恶魔婴儿有了安抚奶嘴,宗潇根本就不会给他们添乱。
金蓉手脚发凉地看着那个焦黑的伤口,她的怕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怎么会这样,要……要怎么办?”
百里剑英微微眯着眼睛。
如果宗潇难死到这种程度,那么处决宗潇这件事就会落到她的头上。
她没想过贺瑾秋会死,当然也不准备杀了宗潇,而要宗潇能安稳活命的办法又是什么?
“我来想办法。”百里说,她把只放着电脑的背包交到金蓉手上,“你准备一下,和我去沙特找阿拉丁神灯。”
沙特……“阿拉丁神灯?”
“走吧。”百里转过身,“明天上午八点,让所有高层抵达总部,实在来不了的视频出席,我要通知他们一些事。”
“不按手续才能这么快。”金蓉提醒她。
“那就不按手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