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稚江用手指勾住对方的衣袖,鼻尖皱了皱,然后又动了动眼睛,黑色的,但并不完全漆黑的眼睛看向迟伶。
“......我很容易相信别人说话,你现在骗我,我都信。”
“我没骗你。”迟伶的脸颊贴着他的面颊,有些温热的触感。“虽然我这个人很擅长说谎,也很擅长自我欺骗。但是在这件事上,不会骗你哦,也不是什么梦。”
阮稚江感受着自己并不明显的呼吸落在对方脸上,然后原本就微弱的呼吸又淡了一分。
他看向迟伶的面孔,盯着对方那双在独特美瞳之后的眼睛。
“好吧,我刚才的话有瑕疵,我没那么相信别人,主要是我听不懂大多数人的话,但我相信你说的,拉勾。”
“哼哼,你可以无条件相信我说的话。”迟伶又笑了,把阮稚江的手指往他的方向拉。“你不好奇,我进来的时候,作为病人,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阮稚江握住了迟伶的手,看着对方动了动自己的嘴唇。
“有点,但是我觉得之后有机会你也会告诉我的。”在说完这番话后,他转头看向慕静怡。
一旁的慕静怡只是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她的面部微微卡顿了一下,又连忙跑了过来。“我们赶紧回办公室吧?”
女人原本保养得当的面颊,在下巴和左侧脸的位置,出现了灰色的斑点。
那些斑点看着不大,但却格外醒目,在她的手背上也有一块。
“好。”
阮稚江简单回答了对方的话,很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505]的大门一如往常。
但是在[506]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多出了数只红色的指印。
红色并不深,但是配着雪白的墙壁,就显得格外刺目。那些红色的指印彼此叠加,一道一道交叠着。有的印迹向下拖,带出了红色的痕迹,有的印子向左右抹着,蹭起了一大片红。
“怎么还是找上你了,所以你就这么自己坑自己吗?”迟伶直接大步走过去率先打开了大门。
“这……这是恶作剧吗?”慕静怡声音有些微弱地问道。
“也不算吧……刚才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应该有人来找过我,大概率是病人,或许是来找我拿药,又或许是来找我看病。”
阮稚江这样说着也跟着走入了房间中。
房间内的布置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和走之前一样。
慕静怡打开【505】办公室的门,见到没什么变化就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去翻找着自己的工作报表,手上的灰色斑点也有些刺目。“名单……名单,咦,现在不是午休时间吗,阮医生,你不打算休息吗?”
她从门框处缓缓探出了一个脑袋。
“不用了,我不累。”
阮稚江将自己的手放在口袋中,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看向对方探出来的脑袋。
“你好好休息吧,下午还有其他的工作。”
“哦哦,我还要去查房呢。”慕静怡检查了一下手里的名单,上面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编号,后面写着病症,年龄以及性别,其他什么都没有。
“马上就回来休息,唉,医院的工作实在是太累了,还要加班,工资又不高,真的很让人难以忍受啊。”
“嗯,说的也是呢。”
阮稚江将自己的身体靠在门板上,轻轻同对方开口。
“说起来,你上次还跟我说A37号病人,存在一定的视力问题,要特别关照一下,需要我帮忙吗?”
“A37……”慕静怡回忆了一下,脸色有些奇怪地说道。“这是哪里的病人,是我们这栋的吗?我没听说过这样的编排格式,阮医生你是不是记错了。”
“嗯?不是你负责的吗,那可能确实是我记错了吧,对了,我前面写单子的时候,钢笔突然坏了,有一个地方被墨水盖住了,你那边的借我看一下。”
阮稚江说完之后,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一颗糖果。
“吃点糖?”
在面对非活人物种的时候,他的社交能力就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不过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慕静怡死了,在他眼里就已经算是非人生物了。
“好啊。”慕静怡向他伸出了手,还把工作报表递了过去。
2006-05-0217
2006-08-0608
2006-07-0412。
上面的字迹依旧带着一些锋利的痕迹。
“阮医生随身带糖,是为了照顾病人吧,真贴心啊。”她感慨道,看向已经开始躺在床上打盹的迟伶。
“迟先生不打算回去吗?毕竟这个时间点,胡护士已经开始查房了吧。”
“是这样吧,我自己身体不好,有些低血糖,所以留下了会随身带糖果的习惯,并且相信总有时候能帮上忙。”
阮稚江跟着扭过头去看了一眼。
“我之后送他回去,不过我打算和胡护士商量一下,让他紧跟着我,毕竟他这里稍微有些问题。”
他这样说着,用手指轻轻地扣了扣自己的脑袋。
“可能对我的依赖性会比较强。”
要不是不太合适,不然迟伶铁定会爬起来骂一句你才脑子有问题呢。
虽然这句话是他之前自己说的。
慕静怡叹了口气,“……说的也是,要不是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现在就该在精神病住院部了。你辛苦了,阮医生,那我先走了。”
她挑了一个橘子口味的,拿回写字板就匆匆走向病房区。
“……说谁脑子有问题呀?”阮稚江听到身后传来迟伶幽幽的声音,虽然人懒得根本没从床上下来。
“……嘟嘟。”
阮稚江默默地转过身,看向迟伶,站在门口的方向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你在卖萌逃避问题吗?”
迟伶冲他招了招手,还是懒得下床。
“快点过来啦,阮稚江,你有没有发现,慕静怡在排除异己以后,下一步就是同质化了?”
阮稚江同手同脚地向对方那边走过去,然后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
“……我对这种事情好像没什么太多的感觉,好像只是单纯的觉得比以前更容易对话了,嘟嘟。”
迟伶盯着他的动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傻狗,原谅你了。”
“嘟嘟小狗。”
“…不嘟嘟。”
阮稚江将椅子转向一边,把手放在膝盖上,吸了一口气。
“…不过,确实,她看起来冷静了很多。”他将手搭在椅子的边缘上。“在之前我们聊到,嗯,工作表格的时候,她和我的不一样,所以我大概也能想出现在这个结果了。”
迟伶看了一眼窗外,好像外面渐渐起了一点雾,天色也暗了下来。“时间变得更紧凑了一些——阮稚江,你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么?”
阮稚江没有看向窗外,而是看向迟伶的侧脸。“有,你当时有受伤吗?”
“……没有。”迟伶有些含糊其辞地说道,“好吧,原来我对你来说就是重要的事情。不过这边的东西,暂时也可以搁置了。我们要在夜晚来临之前,找到切换视角的方法。”
他伸手指了指天空。
“……嗯。”
阮稚江轻轻地嗯了一声,将自己的脑袋靠在椅子上,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话,而是垂下眼睛,盯着那具尸体缓慢开口。
“你觉得,这里病人所需要服用的药是什么?”
“你知道答案是医生,还问我做什么。”迟伶伸了个懒腰,在床上翻了个身。“好吧,死亡点,医生应该是统一的。针对于我们病人来说,则是找到自己的病症。”
“我刚醒来的时候,贴在墙上的病历单刚好也是空白的呢。”
“你要尝一尝吗?”
阮稚江这样说着,又将自己的脑袋转向了天空,让自己的身体压在椅子上,将双手折叠起来,压在椅背的上方。
“医生,在成为医生之前,首先要先学会成为一具合格的尸体。”
他伸长胳膊,将工作报告也拿了过来,然后拿着几乎完全空白的报告,在对方的面前晃了两下。
对阮稚江来说,首先医生不同于病人,都来自医院外围。
目前见过的病患和这里的护士,无一例外的皮肤苍白。在胡护士的皮肤被抓开之后,露出的皮肉是没有血色的,像鱼肉一样的肌理,再加上门口的带血的指印,虽然是血迹,但是同样颜色整体偏淡。
而原本在房子里的两位医生,尸体都呈现出物品化的倾向。
于是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迟伶平躺在床上cos尸体。“那你给我尝尝?不过,阮稚江,我想,或许你应该找到自己的病人,很遗憾,我没有编号,或者说,我的编号就是今天。你要不试着写上去看看?”
阮稚江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然后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外套。哐当一声之后,从外套内侧掉下来一个金属小方块。
他弯腰在地上捡起来,用手推拉一下甩出了刀尖,一把小巧的美工刀。
“好啊,你喜欢哪一块肉。”
说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将今天的日期,写在工作记录上。
“或许我大概明白到达另外一个世界的方式了,只是还缺少一些必要的步骤和理解。”
笔尖落下的黑色在和薄纸张接触的时候,字的边缘像是被抹去了棱角,变得更加圆润。而在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原本能够正常书写的笔,只划出了一道痕迹,留下一串残缺不全的数字。
“……阮稚江,你是多啦A梦吗?”迟伶惊奇地问道,“你真的打算切下来给我吃?啊,说起来,必要的步骤,或许你可以问我?不过我不能保证我所看到的东西易于理解,你得先问我,然后我才能回答你,一些更具体的东西。”
“可以,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稚江这样说着,又坐回了椅子上。
“我小时候被人打过,虽然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但从那次以后,我一直会在身上带上很多的东西,以防万一。”
“……好,我尝试向你询问,首先,在你的眼中,你能看到的世界分为几部分?”
“嗯……四个部分。”根据某一种瞬间的判断进行分区,迟伶下意识从床上翻身而下,把阮稚江提溜起来抱在怀里,就像在抱一个玩偶。
阮稚江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迟伶的胳膊,然后又将手抬高了一点,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脑袋。
“迟伶,我在。”他说完这样一句话后,将自己的手贴在迟伶脸上,看着他。
“可以详细说一说吗,我感觉不到这一点,我能够感知到的,只有透过窗户,或者大门,看向室内和室外时二者截然不同的颜色。”
透过阮稚江的眼睛,室内和室外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色感。
窗外已经落完叶的枯枝伸展着,像被打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触及到天空与墙壁,与之浑然融为一体。
而室内绿色的叶,更像是一种能凝结出水珠的绿,缓缓顺着纹路向下,好像要滴落在地面上。
一个是素描苹果,一个是水彩苹果。
“........怎么形容呢。”迟伶叹了一口气。
“我就不编造那些没用的东西了。大概......是按照颜色区分开来了吧。其实我有一点无法那么精确去辨认颜色,反正黑红,青绿,透白,什么的。“
“嗯,我懂了。”阮稚江将自己的手指插入了对方头发的缝隙间,轻轻地揉了揉。
“可以向我描述一下,你所看到的每个板块中正在发生什么吗?”
迟伶微微抬了抬眼皮,哼唧一下,像一只慢悠悠走在围墙上方的小猫。
还是布偶的品种。
“好吧,一个好像很安静,一个很无序,一个很混乱。我的意思是……一个像厕所,一个像实验室,一个像地狱,还有一个在走廊。当然只是一个定格的视角。”
他甚至想着问对方,暖粉色的美瞳会不会更好看一些,完全不在线上。
“其实我觉得丁香褐这个颜色的美瞳更适合你…粉钻金星这一款好像也可以。”阮稚江又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颊。
“好像在你开口的时候就懂了。”
“说的是哦,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都是哪些颜色,但是回去想试一下。”迟伶下意识卷了卷自己的头发。
“说是厕所,但是也没什么难闻的气味。一种独特的,我无法形容的味道,像那种没有人上过的洗手间。”
“应该是男厕所,带有特征性的构造。然后,洗手台的下水道那边,卡了很多淡棕色头发,应该是染过的。”
“其实你现在这个美瞳的色号,有点显黑,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凑近看的话,还是有点感觉的。”阮稚江也伸手卷了卷对方的头发,慢慢开口。
没有被尸体吓到的迟伶瞬间花容失色。
“真的假的,阮稚江,你是不是故意的!”
“不知道诶。”
阮稚江歪头看着迟伶的表情,然后笑了出来。
“在男厕所出现染过的头发,嗯,那些头发很长吗?”
一想到阮稚江是故意的,迟伶就勃然大怒,狠狠地一口咬在阮稚江的脸上!
“……长吧,我不好说,一圈一圈缠起来了,就那个水池……呃,下面的东西,一圈一圈缠了上去。”
阮稚江被咬了一口,发出了呜咪的声音!
“………咕。”他一边吸气一边眨眨眼睛看向对方。
“听起来像女人的头发,但也像很多人的头发被接在一起的感觉,里面有镜子吗。”
“……有,但是很模糊。哦,这个人,是一个男人,一个医生,戴着眼镜。”
“……你想听一听我对你这段话的理解吗。”阮稚江用手托着下巴看向迟伶的脸。
“可能会比你说的还抽象一点。”
“……那你先说说看?”
白布盖住了我的脸,我在黑暗中睁开眼。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月亮比漆黑的天更白,我的心赤诚火热,我含着自己的舌头,正如含着自己的血。梦境是我心的起点,我从梦境中醒来,正如房门向我打开。
阮稚江缓慢地念出这一长串话,然后看向迟伶。
“能听懂吗?”
“……阮稚江,你要去传火了吗?”迟伶掰正阮稚江的脸看着他,上下打量。“现在你有一种使命感在身上,是不是要去玩使命召唤了。”
阮稚江委屈了。
他将自己的脸从对方手中夺过来,然后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
失去动力变成白色的大狗狗虫!
“……”迟伶短暂无语了五秒,然后突然失笑又扑过去埋在他的颈窝里。“不哭嘛,小狗不哭嘛,万一真的是使命召唤呢?我说认真的。”
阮稚江拉着对方的袖子,一边吸着气,一边翻了个身。
“……我好像确实听见有人在叫我,叫我医生,但是声音很模糊,而且有些刺耳,像是贴在镜子上,一点一点的用指甲抠着镜面,因为有点影响我思考了,所以一直没理会。”
“不是使命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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