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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和观

吃完饭四人坐在石桌旁晒太阳。

建安冬日多阴天,少见阳光,故一有大太阳的天气,城中各户都在院中支起竹竿,晒被子。被子久不见阳光易潮,人久在灰暗里易溺。

在晒被子的同时,人们也会在太阳下坐坐,或在城中河边找个店家,或在家里院中摆开椅子,招来二三好友喝茶谈天,吐故纳新。

隔壁院中正巧有此一行,这矮墙本不隔声,故邻居的酒局大家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人似是旧交,喝的多了些,已经开始说胡话。

“张兄,我本隐于终南山,听闻文帝有道,这才出来考科举,哪能想到朝廷已经坏到这地步了,这买官成风,竟无人有异议。”声音低沉,似是个老者,像是个举子。

“吴兄,莫生气,气坏了自己才不是?”声音清亮,似是个年轻人。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一拍案:“你就不生气吗?”

年轻人笑了笑:“世间不公事多了去了。譬如有人继承权贵,有人生来贱籍;有人天赋点满,有人憨若稚子;有人总遇坎坷,有人一生顺遂。若是每件事都置气,自己岂不是都死了百八十回了。”

老者也知道是这个理,他还是气不过:“这曹文华寒门出身,怎么还这么为难寒门子弟呢?”

年轻人笑笑:“吴兄言重了,现在可比前朝好太多了。朝中事并不是非黑即白,或许开始他也曾信誓旦旦要做出一番大事业新光景,毕竟贱籍者可脱籍,愚笨者可练习,有志者事竟成,没什么做不到的。但做到了以后呢,权利钱财似罂粟,易诱惑人心,尝过了之后难以再戒掉。”

老者哀叹一声:“前朝权臣只手遮天,帝王骄奢无道,我年轻时看不惯,便归隐山林了。现在以为环境好了,可以有所作为,哪知又是这样?我要不还是归隐得了。”

年轻人一听似乎来了气:“怕是前朝都是吴兄这样的人,才会覆灭的吧!人人都想明哲保身,没人站出来说话,没人来挖腐肉,这才从里到外坏透了吧。”他一顿,又说道:“我已经向右相递了折子,两派相争,就看他管是不管了。”

老者一愣,问道:“若是他不管呢?”

年轻人回到:“联名上书。”

历史车轮向前轧去,蜿蜒曲折。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这是大多数儒生谨记的话,他们见世道黑暗,不配容我这如玉君子,便归隐山林。少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可他们没有想过,若是每个人都这样想,没人去改变,那黑暗只能更黑暗。

可是今天,老者见有人豪言壮语——我就是要让这车轮正着往前走,竟忍不住热泪盈眶,年少的壮志涌上心头,他端起酒壶,轻碰年轻人的酒杯,再仰头痛饮,澄澈的酒在空中划过完美弧线入了喉:“张兄带我!”

温映怀疑景宴此行是故意来这听壁角,她往右一瞧,正巧看到一片白梅花瓣落在景宴眼角,上边是浓黑剑眉,下边是细长睫毛,她看得入神。

景宴适时睁眼,正巧与她视线相撞。

温映赶忙把视线往另一侧放,只见得戚念双手抱剑呼呼大睡,又见沈慈在一旁翻着医书,她笑了笑,闻着空气中悠悠冷梅香,她希望生活慢下来,不必多波折,就这样三两好友一顿饭,也未尝不可。

可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医者这里总有紧急情况,容不得慢。一阵短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沈慈抱歉看着温映,去开了门。

来人是建安郊外不远处太华山的小道童,小道童满头大汗,喘气大呼:“沈大人,赶忙随我去观中,有个人不好了,我们惯常的救治不管用了,只得来找你了。”

惊起了院中人,沈慈赶忙收拾药箱,跟着小童往外走。

景宴问温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温映点点头。

当今国教为道,全国多道观。太华山离都城不远,是有名的道教圣地。

山上一个太和观,观主紫阳真人德高望重,时常出入宫闱,与文帝论道;观主小弟子无为道人景清未出家前又是皇家身份,乃文帝兄长之子。

皇家这一代子嗣单薄,唯景宴与景清二人。故引得太和观香客云集,即便有个头疼脑热,也要徒步爬这艰难的山道上来祈福以示诚心,观主无法只能让观中子弟精研道医,但疑难杂症还得沈慈出马。

温映觉得自己是一时头热,才答应要跟着沈慈一起去太和观。她实在忘记了上太和观大道并不通,马车不能行,最后一段约半时辰步程的山道与她而言是难于登天。

她低头看了看平地上的第一步台阶,转头看看景宴,又看看戚念,眼神示意:我们能不能不去了。

戚念性坚韧,做事从不半途而废,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转头避过温映的视线。

景宴不发话,一副你随便的样子。但温映从小察言观色本领告诉她,这人心中一定在想,来都来了,一定要上去,这事儿没得商量。

温映把心一横,为了能见到景清,拼了!她硬着头皮踏上了第一步台阶,跟随着小童的步伐。那表情,简直就是景宴和温映在架着她去英勇就义。

还没走上十阶,便见前面的小童频频回望,温映自知拖了后腿,自己已是气息紊乱,后面这两人还气定神闲,亦步亦趋偶尔还有闲工夫欣赏树木丛林缝隙间山下的风景。

她便示意小童和沈慈先走,自己慢慢上。

等小童在视线中消失不见,温映马上就停下,弯腰双手撑膝,微眯着眼俯视这两人,趁机平稳气息。

景宴抱臂回看她,无声僵持下,牵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了十几阶,到了一处亭子里,蹲下,让她爬上了他的背。

温映初时有些不适,尽量让自己和景宴肢体接触少一些,支着身子,没一会就觉得体力不支,最后还是伏在了景宴宽广后背上。这背温暖又安稳,她带上了披风的兜帽,脸搁在景宴肩上。

有冷意时不时擦过她的颊侧,她一侧脸,看到景宴麦色脸颊上的绒毛清晰可见,耳骨轮廓清晰,耳垂垂珠圆润。

她想,他这一生一定很有福气,一瞬间让她想到了弥勒佛,但弥勒佛的耳垂可没有这么红。猝不及防!她觉察出,刚刚擦过她脸的是,景宴的耳垂!

“咚!咚!咚!”心在狂跳。

她赶忙看向路旁的树木,开始翻自己脑中存储的书,找这些物种的名字,回忆他们的产地在舆图上的哪个地方。

这样走了一刻,到达一宽阔处,名曰揽云台,台上有石桌,供游人歇憩。这台子虽也宽广,但冬日风冷,只能看到云与连绵山峰,极难见到金光万丈,故而游人并不多。

今日只有两个人在这吹冷风。温映定睛一看,她撒开环在景宴脖子上的手,拍拍他:“看身形好像是陆离和荀语。”

景宴目力极佳,确认了之后,开始往这台上走去。

走近了,发现这台上二人各自在做各自的事。

陆离一身宝相花纹绛色织锦袍,实在不该出现在这山野之间,但他竟在这拿笔作画。

荀语一身精致齐胸襦裙,外披嫣红色大袖衫子,也不像是来爬山的,她正坐在陆离旁边,望着云静静出神。见景宴、温映和戚念来了也没有反应。

后来三人决定不打扰这两人,看其中有什么古怪。

陆离突然开口问荀语:“这云有几朵?”

荀语答:“二十一朵。对吗?”

“不对。”

“对的!我刚刚目不转睛,就是二十一朵。”

荀语看了看陆离的画,气愤道:“陆宝璋,你只画一朵,为什么还要叫我数!”

陆离也不看她,继续为那云添上一笔:“因为你无聊嘛。”

荀语本就心情不好,这下更气急败坏:“你更无聊!”

陆离点了点头:“是啊。我更无聊。”

荀语顿在原地,电光火石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刚刚她和两个少时旧交吵架,心情不好便爬了太华山来揽云台散心,这里算是个清幽去处,正适合她整理思绪,恰巧遇上了陆离。

她在陆离旁边坐下,陆离画的认真,也没空管她,两人便这样持续了一会。

后来荀语终于忍不住委屈,语气幽幽:“你说,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这五伦,是不是除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1】,也还要夫夫妇妇。”

陆离不答话继续勾勒着他的云。

荀语接着说道:“今天我和李听寒王绿真约着逛街,就小时候总跟我玩的那两个,去年都出嫁了,嫁给……哎,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总的来说就是今天我们吵架了。哦,今天我问她们要是不嫁人,是不是有另一番好光景。结果她们说了一句看看那女状元,大龄未婚,后面什么依靠也没有,可让我别学;我当时就不高兴了,不嫁人又怎么了,那女状元又没有什么不好。”

陆离顿住,指了指天上,让她忙数一下有几朵云。

现在想来,她们大概就是无聊吧。而拿自己既定之事让别人做设想,自己这不更无聊了吗。

荀语正理着思绪,后面一声忽然有一声“荀语!”回荡在山谷。

她回头 ,是荀谊焦急的脸。

荀谊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荀知信你怎么回事!和李家姑娘吵架就吵架,怎么还走这么远?是准备离家出走了?要不是王家姑娘通知我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家了?”

荀语一副郁郁样:“哦,我来这里散散心。”

荀谊好像察觉荀语情绪不高,便问:“怎么了?”

旁边陆离卷起画,收拾了笔墨,放在箱箧里,冷不丁来了句:“画完了!好冷啊!走咯走咯。”

这时景宴发话:“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如去山上看看景清吧。”

众人也没什么异议,毕竟上次次这样的齐聚还是多年前了。

不一会儿到了山顶,太和观以四面红墙围了这个山峰,正殿建在峰顶正南方,供奉元始天尊。正殿院中起圆台,惯常在这设醮坛。

天色渐暗,浓雾渐起,观中已没什么香客。一行人径直往正殿走,却发现观中众弟子围坐在圆台旁,沈慈站在远处,向他们摇了摇头,于是众人在一旁静观。

此时已经进行到降神阶段了。圆坛四周灯影绰绰,幢幡飘摇,圆台供桌上香炉烟气缭绕。四周奏起乐来,围坐的弟子和以散花、步虚诵唱。

众人只觉仙音渺渺,有仙步行虚空,降临法坛,高远不可捉摸。

这时一个着法衣道袍的道士,端起茶走向供桌,随即叩头作揖进行礼拜,再撒净水以期开地狱门,以求超度亡灵,随之赞颂、宣词,最后再送神【2】。

温映在底下看着,觉景清鬼神俱瞻,好似马上就能踏上那与天相接的通天路,想拉住他又不忍拉住他。

斋醮结束后,景清也换了身蓝色道袍常服,将他们引入自己院中。院中有桌,桌上摆了斋饭,置了八副碗筷。

登山体力消耗过于快,坐毕,戚念和沈慈两人比赛似的,风卷残云,消灭了长得最像肉的红烧素狮子头。

就荀谊盛一碗杂菌炒饭的功夫,他俩已经开始消灭下一道素烧鹅了。于是乎,荀谊勒令两人停下,赶紧给其他人盛饭夹菜,夹的差不多了才准这两人继续吃。

荀语因为心情欠佳,没有什么胃口,筷子一放,开始讨伐在座各位:“上次离开如是楼的时候,问你们放假有没有空,温映你说要睡觉,沈慈你说要看诊,戚念你说要当值,荀谊你说要练武,都说不要跟我玩,结果今天怎么在这里?”

被点名的当事人们一想,没毛病,我是在做我说的事啊。

荀语接着指名道姓:“陆宝璋你更过分,你说你被罚在家里面壁,我想着你院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你都画的能背下来了,今天还给你带了新鲜的去看你,结果我直接扑了空?”

陆离咽下一口山珍酸汤,也给荀语盛了一碗,示意她:“只是恰好遇见你。你和别人生气别撒在我们身上。”

荀语哼了一声,端碗喝汤,叫你们出来玩都不出来,下次再也不叫你们了!

惹得旁边景清一笑,身上缭绕的烟雾散了些,看起来才像个凡人。

“几年不见,你们还是这般爱闹。”景清察觉温映吃的不多,问道:“阿映,你近来身体可好?”

温映刚想回话,景宴抢先答道:“还是老样子。”

景清又问:“那你现在睡得好吗?”

景宴又接过话:“你的符篆没用!”

温映叹了一口气,向景清示意别理景宴。

景清点点头,说起了今日之事:“本想留你们过夜,只是最近不巧,进京赶考和铨选的人都住满了观中空房。今日故去的也是其中一位铨选官吏,他前天来到观中,哪知今天就……已经差人去报官了。”

“他中了秋落,一种很厉害的慢性毒,服食后人就像秋日之树木,逐渐凋零。按时间算应该在来之前就染上了,今日发作我来晚了,已经救不回来了。”沈慈解释道。

戚念一听若有所思,想起之前追的那个小偷,那小偷声称自己是盗圣,只劫富济贫,还想用一瓶价值千金的毒药和她交易来着。她一听顿时觉得这人不知悔改,这才追着他跑了半个建安。

或许可以去牢里找这个人问问?

【1】《论语·颜渊》

【2】百度,道教科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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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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