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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华山

不多时,收拾了这桌上残局,正值圆月当空,明星闪烁,众人倒上了热茶谈天。与景清久不相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这几年山下变迁,朝中局势,一时不查已过夜半。

景宴向起身景清告辞:“白湘君致仕了,明早自南华城门口出,我们要赶着去送他,先走了。”他看了看肩膀上沉睡的温映,又对景清道:“拿件披风来,要我给你的那件。”

景清转身进屋拿了一件织锦披风,上绣四爪蟒袍,掩在了温映的绿色披风上,又把温映伏到了景宴背上。

景宴转过头来问景清:“你真的打算在这山上呆一辈子?”

景清声音没什么起伏,似在说别人事:“你也看到了,师父上了年纪,他已决心传我衣钵,我这主持法坛的高功不能当得不称职。待我游历一番,便会正式继承这太和观了。”

景宴听后不再说话,向他摇了摇手,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下山。

下山路沿上山路原路返回,先步行半个时辰山道,再行两个时辰车道。夜半行路,除却温映在梦乡,其余人走着山道,踏月而行,一人一句还精神得很。

天边隐隐泛白的时候,两辆马车正行至太华山最低一处观景台,站在台上,建安一城尽收眼底。戚念和荀谊停下来换人赶车。

景宴撩开车帘,第一束天光破了云,打在建安城中,似在唤醒这座寂静的城。他下了马车,站上望台,只见城中各个街道旁还燃着灯,瞭望塔也灯火通明,整齐排列在城中,还有星罗棋布的万家灯火,一望如星海。他回马车抱了温映出来,站在望台上。

温映似有所觉般睁开了眼,看到了那束白光逐渐被城中灯火染黄染红再壮大,扯开了那个口子。

天边的云渐渐也被染得像胭脂一样,有红色弧形轮廓自天边升起,开始是一点,后来是倒挂的弓,再后来是一个圆。

红日初升,朝霞如练,百鸟歌唱,万物苏醒。

几人见证了这一刻,只觉大自然鬼斧神工,动人心魄。配上这座古老的城以及城中的烟火,相信即使到了暮年,这幅携友同观建安日出图依旧不会被遗忘。

白祭酒白湘君走的时候,以为会没有学生来送。

一来他并未有心告知,只有几个至交好友知晓,学生则一个都没告知;二来他为人过厉,凡是在国子监学习过的,无人逃得过他的戒尺,就连荀语也挨过一次,可想而知他人境况。

所以当他正在与礼部员外郎卢以宁长亭叙话惜别时,见到了一群学生颇为诧异。

学生以温映荀语荀谊陆离为首,面向白祭酒齐齐行了拜礼。

卢以宁看到这场面,难以承受这大礼,赶忙往旁边一跳,感慨道:“怕是除去外任的那些学生,你的得意门生全在这了吧。”

白湘君现下感情像打翻了调料罐,糖和醋混在了一起,甜蜜又辛酸。他回以揖礼,并一个个扶起了这些学生,众人随即将他团团围住。

“你叫崔惠真是吧,平常皮的像猴一样,我怕是罚的最多的就是你了……”

“老师,要以发展的眼光看我,我已定亲,现下稳重许多了。”

“梁博古,你的文章古朴深奥,但切记行文不可过于呆板……”

“嗯,我最近在钻研右相的行文结构……”

“而李育量啊,你行文又过于浮夸,有气势但缺内蕴,这一点要和梁博古学习。”

“老师,我最近在看古文,会虚心向他请教的……”

“荀谊,弃文从武也没什么不好,战能上马保家卫国,安能执笔经世治国。只是若有一天你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定要护好自己。”

“学生遵命。”

约莫十几个学生,白湘君一人一句叮嘱,句句在点上。

他又停在了其间两个女子身前,说道:“荀语,各学第一可直接入春试这个规定,此次依然奏效,我把你报上去了。”

荀语猛地抬头,呆在原地,心中如洪水决了堤坝,野马奔出栅栏。

咚!那是崇山峻岭也挡不住的咆哮奔腾。一时间脑子已经控制不住嘴巴要说什么了:“啊?这?你……我……”

白湘君闻言笑笑:“你别有负担,我志在教书育人,近年来楚地士子学风不正,我回去看看也是好事。你当时挨的罚,我自认有愧,我辈本就是该续写前人经典,取其精华,不必矫枉过正,于女子从官一事,是我狭隘了。只是未来道阻且长,艰险重重,其间苦楚,必不会少。”

他说完也不看荀语反应,对着小师妹道:“倒是裴椒,你不要怕,什么事,有你大师姐在你前面担着,你好生学习。”

荀语被陆离一推,体会到绝境处车到山前忽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她眼眶微红,强忍泪意,作一长揖曰:“学生定会好好照顾小师妹。愿先生桃李满天下。”

小师妹吴裴椒似是没见过这种别离情况,眼里哗哗流,哽咽道:“先生,我知道了。”

最后他停在温映身前,温和关照道:“因为身体原因,你时常缺课,我知你性惫懒却于书一事从不懈怠,但读万里书不如行万里路,实践方能出真知,更能体会十分。”

他说完,又看到景宴,不禁长身一礼,道:“还请殿下,请多关照这些孩子。”

温映看看远处茶座的景宴,向白湘君郑重回以一礼,道:“必不负先生所托。”

冬日黎明,突然起了雾。临行的白湘君回望一眼城楼,雾岚朦胧中是一道瘦长身影,花白的胡须惹眼,他回身又向城楼作了一揖。

再过两月,天下英才,各方俊杰,又要齐聚于此,书写新气象。哎,还是不看了,免得伤怀。

想当年,意气风发少年,三两成群,尽咏建安风物;如今千帆过尽老翁,踽踽独行,但桃李累累,这一遭,走的还算不亏。

城楼上的荀薪向着那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也致以一礼,挥去脑中那少时以文相会、结伴同游的笑闹身影。

曾经也一起去拜过太和观,爬过太华山,如今归乡的归乡,谪居的谪居,那一起看过建安日出的人怕是再难齐聚。

人生总是这样,有的人只能一起走一段路,这条路上不断有人来,也不断有人往,说不定那一次会面就是大家最后一次见面。

老年时不断在想当时若做别的选择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可少年时却是抓住机会一去不回头。

荀语不过双十年华,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向来是个及时行乐的人,该恣意时就恣意,这一回,她决定跟随自己的心,就算从此人生轨迹偏离航道,驶向何处也未可知。

她不知道这样做未来会不会后悔;但她知道若不这样做,现在就会遗憾。

在回去的路上,荀语想了很多。

少年时,还是二皇子的姑父景乐刚刚承太子位,先帝对其既爱又恨,若即若离,姑父自是时时受挫,屡遭敲打。

而作为姑姑荀芷刚承太子妃,各大宴会便是她的战场。但姑姑可不一样了,任旁人言语,夹杂刀枪棍棒,她自岿然不动,直到有一次,姑姑带着那个从云中城带回来的孩子去赴宴。

豪门世族论资排辈,古士族荀家,家风绵长,功业显著,历两朝而不衰,自是当仁不让。

这年轻一辈,又以荀谊和荀语为首,从边关带回来的那位温映,在建安查无此人,大家提起,都是——谁?哦,那位与皇孙景宴定下婚约的温映啊。

众臣对景乐太子誓娶一妻本就忧思,眼看太子没机会了,这个太孙妃位置还是可以为自家女儿争一争。那温映就是首当其冲。

荀语记得很清楚,那天是个阴天。天灰蒙蒙的,衬的她杏红裙子上的折枝花都黯淡无光。一群世家少女簇拥着她,往宴厅走。

突然,一个满脸灰头土脸的孩子出现在她面前,整个身子像在泥土中滚过,看不清本来的面容,还在一喘一喘,想要和她说话。

荀语有些嫌弃,理也不理,极快撇过眼往前径直走去,一群人过境,这孩子又被带倒吃了一口灰,她却没在意,她想,马上就能见到多日不见的姑姑,真是开心。

后来,雨点子打下来,打的她透心凉,她看到姑姑推开她,抱起了地上的孩子,轻轻拂过孩子的鬓角,哄道:“阿映,别哭。母亲来了……”

荀语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她在雨中,向荀芷大喊道:“姑姑,你体弱,别淋雨,给我抱好不好?”

荀芷淡淡看了她一眼,毫无波澜,周身却气势凌厉。在场所有人仿佛都身处寒冬,雨中带雪,湿冷入骨。

这一刻,大家才反应过来,这个常年礼佛的温和太子妃,曾经也是叱咤建安的士族第一女。

荀语吓得不敢动。

她听见那个怀中的孩子突然拉了拉荀芷的衣袖懵懂发问——“阿娘,你终于来接映儿了吗?”

她听见那个孩子说——“有个大姐姐说带我去找阿娘,可以半路上她又不见了;我本来想让那个漂亮大姐姐带我去找你的,可是她好像急着去找什么人,我就没问她。我不中用,又摔倒了。我想回家了。”

她又听见姑姑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人,答应道——“好,我们回家。”

荀语当时看出来了,姑姑的岿然不动不是因为应付得游刃有余,而是因为她压根就是心如止水一味忍受,若姑姑还坚持心中所向,做那个遍游天下、鲜衣怒马、恣意哭笑的如花人物,不回来接这赐婚,肯定不会看破红尘,早早登极乐。

自此荀语决定,不论如何,也要随自己心意。她做事向来力求做到最好,琴棋书画、衣饰打扮、人际交往,这些年来建安无人出其右,不小心博得了个贵女榜第一的名头。

一件事做到极致后又觉得无趣了,之后便将心思放到其他事上,她的心意时时在变,这些年大多数时候都在思考自己能做什么,后来还真想出来一件,温映要入国子学,她苦苦思索没有先贤规定不允许女子入学,便也去求了这机会。

入学的生活并没有想象那么顺利。

与她相熟的姐妹都被家里嘱咐可别学她,天天跟一群男子混在一起算是怎么回事;建安开始流传起这人被鬼上身,偏要做这石破天惊的事;更有甚者在荀家门前侮辱荀家家门不幸,生出这位令先辈丢脸的人。

一次上课时,白湘君在讲论语,讲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问大家有何见解。

旁边她未婚夫的好兄弟祝南枝大声道:“以君为君、以臣为臣、以父为父、以子为子【1】”,后又重重看她一眼,补充了了句:“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2】,各司其职,各尽其本,不可僭越,不可乱位。”

荀语对上未婚夫严子明目光,明明是担忧至极,她却好像看到了指责——你呆在家里等我娶你就好,来这跟我做什么?

白湘君看荀语和温映一眼,倒也未置可否。

她早已忘记这节课后来怎么结束的,她只记得下课后自己躲在窗外的榕树下,目光失焦,在想做的到底是对是错。

忽然有人拍了她的肩,递给她一张画,画上是参天大树,垂下一挂挂茂密胡须,胡须下有一个蹲着的小姑娘,埋头在膝上,树之高大衬出人之渺小,悲戚苍凉令人心惊。

荀语苦笑问:“我在你眼里这样无助?”

陆离点点头:“我的画技可是出了名的传神。”

温映合上手中书卷,走过来拉起荀语:“别理他,他上课从不听课,净画画了。”

陆离收起画笔,毫不示弱:“你上课要不就是看闲书,要不就是睡觉,你今天睡了一天你还好意思说我?”

荀语看着眼前的不务正业二人组,好像懂了他们的用意,自己要做什么事情,随自己心意就是了,管得别人说什么呢。

于是乎,后来老师差别对待,同学闲言碎语,她都充耳不闻,付出百般努力,成了国子监第一,其实也没想做什么,只是本着初心,想进行不同尝试,就像她最近按捺不住想要去一试科举的心一样。

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课业第一,直接换来了科举考试的名额,倒是她没有料到的。

【1】《论语·颜渊》

【2】三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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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太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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