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淡月光下,蓝眼白兽在城镇间急行,其上一人忿忿道,“这些岩柳镇的人简直不可理喻!竟把咱们赶走了,对着妖邪顶礼膜拜?周家人的尸体就在旁边,他们也跪得下去!”
韩伶小声开解道,“洛兄长,别生气了,那些百姓或许是被吓坏了吧。周家宅子里的场面太惨烈了,别说是普通人,就连我也有些受不住。”
洛祈川哼气,“吓坏了?我看没那么简单吧!”
“的确,”离星遥难得与洛祈川意见一致,“这些人对待妖物的态度太不寻常了!从见到周家妇人肚子里的珠蚌起,他们的反应就很奇怪!林知喻,我记得你曾说过,咱们杀死的那只妖物是半年前才出现的,而岩柳镇则是十年前就已经开始养珠蚌了?”
林知喻略作思考,回道,“离兄是觉得妖物与珠蚌有关?若真如此,那吴黔忠便是自始至终都没跟仙踪联盟说实话,那只六臂妖物根本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与岩柳镇有不小的渊源。”
离星遥:“没错。”
韩伶面上犹疑,“可是咱们来岩柳镇这两日,一只珠蚌都没见到啊!难道是妖物来了,他们就不敢养那东西了?”
洛祈川道,“管它是不是,又管它有没有渊源!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作祟的东西找出来!”
“呵,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应该先确认在周家行凶的,到底还是不是之前的那只妖怪吗?”离星遥身后之人对向洛祈川,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洛祈川猛然瞪向说话者,因着方才讨论的专注,以及对方刚刚的安静,他竟完全忘了那个胆大包天的、敢当面挑衅自己的陈玄也在这里。
在周家那会儿,碍于当时情况紧急,洛祈川虽被惹恼,但并未当场发作,此刻,眼见着这人再次用不加掩饰的恶意眼神盯看自己,洛祈川怒从心起。
其余三人立刻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尤其是离星遥。
离星遥的目光巡过墨尘与洛祈川,这次不再习惯性地偏护,而是严肃说道,“陈玄,我们还要在岩柳镇待一段时间,你不要再继续跟着我们了,太危险。我们一会儿送你去最近的城镇。”
墨尘平静回道:“好啊。”
-
送走墨尘后,四人立刻动身前往祭洞,不出所料,林知喻设下的灵符结界完好无损。
离星遥当即对着散碎妖尸施念术法,大大小小的黑色碎块摇摇浮起,不多时,重新拼凑成了一尊六臂神像,只是神像肩胛骨处少了关键一片——墨尘拿走的那一片。
四人面面相觑。
林知喻负着手,围着神像转了几圈,十分肯定道,“当日咱们对付这妖物时,我确定绝没让任何一缕妖魂溜出结界,今夜在周家作孽的不可能是它。”
洛祈川道,“不是它,那就是它同伙!”
林知喻又望神像,“可旁邪行凶,为何又要在周家后院里立它的像?”
洛祈川又道,“那还用问,当然是为了给这妖报仇!”
离星遥接道,“亦或者是为了假借这妖之名,利用岩柳镇人对这妖的恐惧,逼迫他们接着向自己献祭。”
林知喻交拢双手,来回踱步,“若是如此,那我就有一点想不通了。吴家与周家相距甚近,今日这邪祟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虐杀周家满门而不被察觉,可见其修为之深厚不亚于先前那只。它若想威慑岩柳镇的人何需借名?”
“其实不止这一点,还有件事我也一直想不通。无论是死在洞里的这只妖,还是活在外面的那只邪,于它们而言,想吃多少人、杀多少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儿,为何它们非要岩柳镇主动祭献?莫非它们这样做有什么特殊原因?甚至是……”
洛祈川抢白道:“你想太多了!你用人的想法怎么可能理解妖邪?它们生性残忍,以折磨人为乐,非让岩柳镇的人来主动祭献,便是不仅要让他们受杀身痛,还要他们承离别苦。”
离星遥点点头,颇为认可:“这话说得没错。知喻,没必要思考这许多。妖就是妖,邪就是邪,做了孽,便留不得。”
林知喻看着口径一致的二人,呵呵一笑,“你们俩在正邪不两立这点上,倒是合拍。”
洛祈川顺口溜出心里话,“在别的点上,也可以合拍。”
“嗯?”离星遥狐疑望过去,总觉得洛祈川这一整天下来,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反常,他道,“对了!洛祈川,你之前在吴家时要跟我说什么重要事?”
洛祈川一怔,攥着剑柄背过身去,“既然你明天不走了,那咱们来日方长,等现在这事儿结束了,我再同你认真说。”
“行吧。”
离星遥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做追问。反倒是一旁的林知喻长拖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绕到洛祈川面前,敲敲点点,“哼哼,我说你庆宴时怎么突然把镇民们甩给我就跑了,原来是去……洛兄,你可以啊,不用我教,自己就会打直球了!”
洛祈川脸上发烫,英朗眉目显得局促,他想辩又无从辩起,于是索性转身不搭理林知喻,不想,一回头,又正对上离星遥,瞬间耳根红透。
离星遥完全没多思林知喻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简单打量了一下转来转去的洛祈川,啧声道,“你脸怎么比之前更红了?还没醒酒?酒量真够差的!”
“哈哈哈,”林知喻继续调侃,“离兄,你这就不懂了,洛兄今晚不是醉酒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离星遥:“啊?就今晚这情形,他还能陶醉了?洛祈川,你的‘醉点’有点怪啊!”
“……都闭嘴吧!”洛祈川又臊又恼,单手遮住大半张脸,咬着牙凶道,“你们俩就别管我是脸红脸白了,赶紧说正事!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林知喻收收嬉笑,指着被复原的六臂神像道,“虽然还是有疑问,但我觉得离兄方才的推测可能性更大些。以岩柳镇人疯癫的状态来说,他们多半还会接着拿活人搞祭祀。他们再祭献一次,咱们就再守株待兔一次,如何?”
闻言,韩伶有些担忧,出声道,“林兄长,有了这只妖物的前车之鉴,新冒出来的那一只恐怕不会再轻易露面了吧?”
“恰恰相反,”林知喻摇摇手,“它若不敢露面,今夜就不会弄出周家惨案,更不会把六臂妖物的黑像堂而皇之地立在周家后院。它这么做分明就是在向岩柳镇示威,在向我们示威。它这般高调,定然还会再出现!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岩柳镇的人会把下一次献祭的地点定在哪儿?”
离星遥道:“那就要看他们会把那尊新神像摆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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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蒙蒙亮时,一行四人从山中返回岩柳镇,这座刚刚恢复了一日生机的城镇,此刻已重新变得死气沉沉。
四修士神行瞬移,再度进入周宅,此地依旧是人间炼狱,只是造就炼狱的那尊“金莲黑神”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来晚了?”
“麻烦了!”
发现神像不见,四人立刻分头行动。
离星遥和韩伶又一次前往山中,两人一个御剑、一个御兽,一个巡高、一个搜低。
林知喻和洛祈川则留在城中,在宇清宫秘法的加持下,二人悄无声息地在城间宅间游走探查。
半日无果后,洛祈川失去了耐性,硬要林知喻给他撤掉隐身法决,继而,他提着玄剑走进吴宅,不成想还没等他开口逼问,吴黔忠先连跳带骂地冲了出来。
半百老人腿脚不利索,跑得太急半道闪了腰,他推开来帮忙的阿泉,扶着墙叫道,“你们还敢回来!!不把我们全害死就不罢休吗!”
吴黔忠情绪激动,叫嚷了好一会儿,从他的话中,林、洛二人听出了事情的大概,原来在五人离开后不久,那尊原本垂着眼眸的黑色神像突然怒目圆睁,六只长臂一起指向人群。
人群惊惧,立马扔了火把,跪地叩首求饶,不知磕头磕了多久,耳边忽地传来一声夹杂毒怨的叹息:“十日”。再抬首时,莲花神像已然不见。
洛祈川着急问道,“那怪东西上面的姑娘呢?”
吴黔忠只顾宣泄,哪里肯回答什么问题。被他撵出去的阿泉,此时带着大批镇民赶到吴家,各个手里拿着棍棒,喊打喊杀。
洛祈川压着眼,剑柄快舞一圈,棍棒齐齐掉落的瞬间,现场霎时安静。
镇民们瞠着目瞪着眼,视线扫过自己无伤的手腕,又扫过洛祈川未出鞘的玄剑,下一刻,又拾起各自武器,气势汹汹地围了上去。
洛祈川:“你们这些……”
“走了!”
林知喻拉着又要出剑的洛祈川妙步离开吴宅。
-
当日午夜,寂静城镇中突然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紧接着燃烧的火点陆陆续续朝岩柳镇西北角移动。
在城之一隅暂休的离星遥一行人有所察觉,立即循势赶去,到达时,只见那尊消失的神像再次出现在一户赵姓人家院内。
这一次,这户“幸运”的人家没有死人,不过场面依旧诡异,这家五口人躺在莲台前,被灰白细丝捆成人蛹,首尾相连,扭成一个歪曲的“九”字。
见此,洛祈川恼极,立时抽出玄剑,离星遥也恼极,竟没有阻止对方,任对方凌空跃起,一剑将无魂诡像击得粉碎。
黑色碎块“哗哗”坠落之际,满院的镇民震惊,震怒,发了狂般地要跟不请自来的四修士拼命。
一时间,杀人作恶的妖邪成了不容侵犯的神圣,斩妖除魔的修者反倒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混乱中,灵兽玉容再次化形,带着主人与同伴越墙而去。
四人一兽消失后,镇首吴黔忠慌忙领着众人捡黑块、拼黑块,誓要把乱石重新塑成真神。火光下,交叠移动的影子们高矮胖瘦,忙忙碌碌,没一个肯停下来为捆在地上的、不停扭动的活人解开束缚。
黎明时分,聚了满院的岩柳镇人终于将神像拼凑完整,众人累到虚脱,望着满布伤痕的“仁慈神明”,暂时心安。
然而,随着新日的徐徐上升,恐慌又起——神像竟又一次在众人面前凭空消失了!
人们尖叫,哭泣,从早已断气的赵家人身上踩踏着逃走。
当黑夜再次降临时,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只不过,灰白诡丝下的连接人蛹变成“八”字。
蛹字缩小了一数,人心也收紧了一分,谁都不知道,倒计时结束后,等待众人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一夜又一夜,神像夜夜出现,又夜夜消失。
躲在它背后的操纵者来无影,去无踪,哪怕是顶级符修林知喻的探测法阵,也没能捕捉到它的丝毫踪迹。
在灰白色人形数字变作“三”的那一夜,离星遥与同伴们分开,独自守在城之一角。
月色不清亮,离星遥心中更是烦闷。
一场原以为很简单的任务,结果却连对手都找不着!
忽然间,离星遥听到远处黑暗中传来行步声,声音轻缓,不疾不徐。
月光将那来者的影子拖得又暗又长,影子抬了抬手,从袖中抛出一团甜香红物。
离星遥顺势接下,不是暗器,是一只他钟爱的漂亮红果。他握着红果,举头惊讶道,“陈玄,你怎么回来了?”
墨尘浸在逆光中,微笑着,不答反问,“星遥,想要线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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