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留青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先是和江留芳李氏一起张罗着给江生和江旭摆酒请客,又忙着给江衔月准备嫁妆,又想起儿子年纪也大了,还得给他说个媳妇儿。
在家里每天不是翻箱就是倒柜,折腾那些东西,还真叫他翻出了一个箱子来。
江留青想起来里头是什么,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儿,打开给他们看。
里面是几卷画轴,江留青拿出一卷,慢慢展开。
“这都是你们小时候你娘画的,她说画在纸上就能永远留住你们的童年,等你们长大了再拿给你们看,你们就能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只是阿苑从来不许他看,画好了就自己藏起来,说孩子们长大了再让他和孩子们一起看,要不是扒拉出来这个箱子,他都差点忘了这个事儿。
江衔月伸头去看,憋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留青一腔悲情都被她给笑没了。
他低下头去,只见纸上一个光屁股娃娃正抱着脚丫啃得津津有味,眼神还直勾勾盯着前头。
他脸上的神情转了又转,还是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怪不得那时候阿苑不给他看,哪怕儿女成双,她自己也还是个孩子脾性。
江衔月怕这画轴里头也有自己的黑历史,就先把画匣抱在自己手里,“我来拿着。”
江旭见他们神情不大对劲,也勾着头去看,一眼就看见画旁标注的一行小字“吾儿江旭,周岁留念”,也忍不住脸黑。
怪不得小时候他娘写什么画什么都不给他看,只怕给他看了,他当时就要翻天了。
他盯住江衔月手里的匣子,板着脸道:“拿过来。”
江留青也饱含期待地看过去,这画虽促狭,倒也别致,这么多年过去,孩子们都乖巧懂事,他都忘了他们小时候也是古灵精怪的了。
江衔月不情不愿地把匣子递了过去,三个人也顾不上别的,一幅一幅看过去。
——
江衔月庆幸,果然娘比较疼自己,把她画得玲珑可爱,不是被抱着摘枇杷,就是被举着摘石榴,要不是就戴了花环坐在草地上玩耍,唯一一幅算得上是黑历史的就是一边哭一边追着拿着鸡爪的江旭跑,那眼泪飞在画的空白处,很是生动形象。
相比之下,她哥就比较惨了。那幅画里,她哥还顶着油乎乎的脸回过头来冲她做鬼脸。别的要么是被爹揪着洗澡,要么就是扒着梯子往房顶爬,还有巴着爹的大腿打滚的,唯一正常的一幅就是和二哥站在一处,板着脸装大人。
江旭越看脸越黑,他都有些怀疑自己不是他娘亲生的了。
江留青忍俊不禁,只是儿子到底大了,他怕他下不来台,还是收了画装进匣子,道:“这些画是你娘留给我的,今天翻到了,就拿出来给你们看看,等将来你们有了孩子,我再给你们分。”
放好了匣子,江留青又操心起儿子的终身大事来。
“旭哥儿,月儿婚事已经定下了,你的事也得抓紧些。你在外头有没有中意的?若是没有,我看你董大伯家的几个小娘子就很不错。黄里正前几天也托人问了音,你是喜欢活泼的,还是喜欢文静的?我也托你三奶奶和大伯母帮你相看相看。”
江旭扶额,“爹,这个事不着急,我自有打算,有消息了我再跟你们说。”
江留青担心,“你可不要胡来,就是有中意的,也要先跟家里说,咱们再上门去提亲。”
江旭木着脸点了点头。
倒是江衔月想起那些东西江旭都不肯要,叭叭叭地跟江留青告状。
江留青看向儿子,他是知道那些东西的,当年也是他把东西锁进西厢房的,本意是要给女儿做嫁妆的,现在儿子回来了,女儿要跟儿子分东西,他当然不会有意见。
江旭就知道他这脾气,当即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料子首饰做什么,就算要用,多少我也都挣得了,我留一对玉佩有个念想也就是了。倒是月儿要嫁到别人家去,要多给她备些嫁妆安身。”
他还打算托人给妹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呢,又怎么会去分这些东西。
江留青虽说看好钟五,可女儿要嫁到别人家去,又不能时时在眼前看着,到底不放心,听了儿子的话,也犹豫起来。
江衔月道:“哥,你都考取了举人,再进一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更何况,你常在外行走,这些东西总能用得着。即便我将来嫁人,也不过是从杏花里到桃源里,这些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是糟蹋了。”
江留青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再说前些年他跟阿苑也给女儿攒了不少银子,不由又看向江旭。
江旭最怕他们说这个,“我心里有数,再说我有玉佩就够了。你还小着,安心备嫁就是,这些事你就别操心了,都交给我们。”
说着赶她回屋,“快去作嫁衣。”
看着人三步一回头地走了,江旭才坐到江留青旁边嘀咕起来。
只听一种声音,江留青很快就被儿子说服,决定还是听儿子的把那些东西留给女儿当嫁妆。
他还年轻,还干得动,再抓紧时间加把劲儿,也给儿子攒些娶亲的银子。
只是他还有些犹疑,这些年儿子在外头肯定没少吃苦,他这样会不会太偏心了。
“爹,我虽是考中了举人,也只是为了在外行走方便,并不打算往上考了。这些年我在外头,也攒了一些家底儿,只是眼下还没安定下来,就没跟你们说。人家大户人家嫁女儿,准备嫁妆都是可着女儿一辈子吃穿用度去置办的,只多不少。娘留下来的东西给月儿正合适……”
虽说江旭说了,嫁妆的事他来办,但是江留青还是不放心,每天没个闲的时候。
江旭看江留青闲不住,干脆就让他做他最擅长的竹编篾器,什么箱子、柜子、篮子之类的零碎物件。
他明年春还要出门,所以妹妹这边,要一切都安置妥当才好。
只是他虽然把这事儿揽在了头上,但这些并不是他的强项。
他已经着人将他带回来的货物里江衔月能用得上的东西都挑最好的收拾了,其他的还需要什么他还真不清楚。
他有意给妹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这件事他就是想请三奶奶他们帮忙,只怕也不能得到指导性意见。
江旭琢磨了一会儿,干脆带着江衔月进城,去请他的至宝出山。
——
秦霄宇眉目疏朗,高大俊秀,只是初看时,会给人一种犀利不好惹的感觉。
但这都不是江衔月关注的重点,她只看出来,他对江旭而言很重要,其重要程度甚至不亚于她这个妹妹和江留青这个父亲。
她哥带她见他,至少就意味着把他当成是自家人。
更重要的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枚玉佩,赫然就是她哥拿走的那对青玉佩中的一枚,另一枚江旭戴在自己身上了。
江衔月没有扭捏,像对待兄长一样自然而真诚地行礼后,就坐在一旁听他们讲话。
秦霄宇跟江旭讲近来他们都置办了什么产业,做成了什么生意,遇到了什么问题,江旭时不时低声问些什么,偶尔附和,更多的时候只是面带微笑地听着。而秦霄宇神色温和,犀利张扬的眉眼,此刻俱是温柔。
两人视线触碰到一起时,就会相视一笑,而江旭会偏头看她,但眼神又闪躲着,不敢与她对视,罕见地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江衔月看出来,秦霄宇比她哥坦诚,或者说直接,他不屑去掩饰什么。而她哥则因为在意所以刻意。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青玉镯,想起娘亲曾坠过的青玉佩,有点明白了什么,悄悄退了出去,独自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看开得正浓的金桂。
哥哥执意把镯子给她,是不是就认定了自己不会娶妻呢?那么把玉佩给了秦霄宇,是不是就说明他是他认定的人?
国朝民风开放,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她以前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也或许只是她想多了?
江衔月枯坐了一会儿,晃了晃脑袋。
她这会儿有点乱,一会儿觉得自己想多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直觉没有错,她不由侧着身子回头看了一眼……
最先映入视线的是两只十指相扣的手,和两片几乎贴在一起的不同颜色的衣摆,江衔月几乎不敢呼吸,也不敢再往上看,她闭上眼,转过头后才睁开眼。
秦霄宇微微一笑,给江旭使了个眼色。
江旭摸摸鼻子,走到廊檐下,“看什么?想吃五香糕了?”
五香糕是程氏生前最爱吃的点心,每当她思念故乡,就会做一份这样的糕点给他们兄妹两个吃。
江衔月小时候最爱吃这个,只是她能感觉到娘亲对着点心时流露出的伤感,所以渐渐就不爱吃了。但只要程氏做了,她还是每次都会吃光。
江衔月看向江旭,想起过往六年她心中的期盼,如今哥哥总算被她盼回来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或许,自由比什么都重要。
她想起她的婚事,如果她哥不同意钟家求亲,她会如何?
是会奋起反抗,求长辈给她做主?还是默然无声,去遵循他另外的安排?
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会留下一生都不可弥补的遗憾吧。
那么无论他选择什么样的路,要和谁一起走过这一生,她是不是都该予以尊重呢?
江衔月想着,点了点头。
就如五香糕寄托着母亲的思乡之情一样,五香糕也寄托着她对于亲人团聚、乐享天伦的期盼。
江旭笑笑,揉揉她的头,扭头指着跟出来的秦霄宇道:“他也爱吃这个。”
“那我多做一点,请秦大哥去吃。”
秦霄宇笑得温和,“那我就喊人搬梯子来,让你哥去树上摘桂花。”
“愿效犬马之劳。”江旭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也不等人搬梯子,直接去屋里搬了一把凳子,踩在上面摘了好些桂花,江衔月用帕子包了收起来。
“才这么点儿,够不够?”
“够了,用不了多少桂花。”
“不是,既然都上来了,就多给你摘一点,你小时候最喜欢摘桂花了,摘了桂花还非要让娘晒干,给你熏衣裳,熏了你的还不够,非把一家人的衣裳都熏香。那时候大哥可嫌弃我了,嫌弃我整天香喷喷的像个小娘子,都不爱带我玩……。”
秦霄宇忍着笑去屋里拿了个盒子装了,递给江衔月,“那就有劳妹妹了。”
江衔月眨眨眼,接了过来,“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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