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院子里,钟四跪在地上,满脸恳求地看向陆氏。
徐氏和周氏,一个贴在自己屋里的窗户根儿上,一个贴在后墙角处,听堂屋门口传来的动静。
陆氏扶额,“起来,到堂屋来说。”
钟四跟着陆氏进了屋,又“咚”一声跪在地上,“娘,秋娘她娘要卖了她,我……”
“你为她赎一回身还不够,还要赎第二回?她难道不知道她爹娘兄弟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你给她赎了身,她还非要回那狼窝虎穴?”
钟四垂着头,望着膝前那一小块儿地,眼神茫然,良久才恢复一点神采,“娘,是我的错,我不想委屈了她。”
陆氏按着额头,被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得头晕。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我求三托四给你找媒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拿银子给她赎身的时候怎么不说?你可真是长本事了,连印子钱都敢借,要不是老五晓得这个事儿,把你捞出来,你是不是打算卖了自己去给她赎身啊?”
钟四低着头,不发一言。
“我知道,你怕我看不上她,怕咱家委屈了她,所以她算计你也跟着算计,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娘,我错了,我错了,我是没办法了,这些也都由不得她。”
陆氏简直要被这个儿子气死,“由不得她难道就由得了我吗?她被卖的时候,咱没有上门问过么?那时候只要她愿意,家里就是借银子也会把她给你娶回来。她自己非要要这个强,跟着人牙子走了。
“她被主家发卖,你宁肯借印子钱也要给她赎身,那时候她但凡念你一分情谊,咱们家找个地方给她住下,家里立马就能给你们筹办亲事。可她呢,她偏偏要回那狼窝虎穴去,要明媒正娶,要从她老郑家出门。”
见钟四埋着头一声都不敢吭,陆氏只觉得有把火要把自己点着了,她强压下火气,继续道:
“现在好了,她回了家,她家里要卖她第二道,要二十两银子聘金,怎么,给了这二十两,就算明媒正娶了?她就有面子了?她只顾自己的面子,可曾想到过你对她的一片心?”
钟四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颤了颤,膝前的地面上已经多了几滴水迹。
陆氏终究是不忍心,将人扶起来,“儿啊,这就是个无底洞,你这些年忙前忙后,忙里忙外,活没少干,钱却一分也没攒着,有多少都填在她身上了。你这样处处想着她,那她可曾想过你?
“若她只是要强,娶回来也就娶回来了,二十两银子咱出得起,你能得个拿得起事儿的媳妇儿也是你的福气。可她还自私,遇到事情从来只想着自己,不顾别人死活。这样的人,不知你冷,不知你热的,那这一辈子,你跟她过图什么呢?”
钟四面上有几分动容,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是六七年都过来了,他就是放不下。他又跪了下去,朝陆氏磕头。
“娘,是我糊涂,可是从小到大,我就只看得见她……娘,求您成全我吧。”
自己高大的儿子弯了脊梁跪在地上,陆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她叹了口气,看向在门槛上坐着的钟老金。
钟老金在石板上磕了磕烟袋锅,“老四,路是你自己走的,你选了一条,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以后是苦是甜都得你自己受着。”
钟四沉默地点头,眼泪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坑。
陆氏起身,钟四抬头望过去,声音沙哑,“娘?”
“我去请媒人。”
“娘。”钟四对着陆氏离开的方向磕头,又对着钟老金磕头。
钟老金抽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团雾,遮住了钟四的脸。
——
钟五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他还在山上,全神贯注地狩猎。
秋天山林里物产丰富,是一年中最适宜收获的时节,他要捉紧时间,采山货,找药材,打猎,赶紧让荷包鼓起来。
而江衔月这边,桂花已经晒好,终于可以做五香糕了。
糍粑江留青和江旭已经提前打好了,江旭去城里接秦霄宇过来,江衔月在灶房里忙活。
江旭还没回来,钟五先过来了。
已订婚的男女,并没有那么多束缚,所以钟五背着背篓,直接上了岳家的门。
他还是走的河边的小路,这样不用经过村子就能到她家。
他心中有些忐忑,定亲后第一次上岳家来,虽不是正式拜访,但越是这样生活化的情景,头一回就越发重要。
其实他只是想来看看她,奈何他岳家的房子并不比其他农家院子,矮篱短墙,院里的一切站在院外就能尽收眼底。
江家隔着高高的院墙,大门严实,别说人影,连高大的枇杷树都得隔老远仰着头才能看见,他只能上前敲门。
大门没有关,江留青正在院子里收拾一把锄头,听见声音,抬头看见钟五,面上就带了笑,起身去迎,“是五郎啊,快进来。”
“三叔,得了点山货,给你们尝个新鲜。”
钟五说着,就放下手里的大竹筐。他背篓里还有东西,但那是带给她玩儿的,他想亲手拿给她,就没有拿出来。
“来就来,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以后不许这么客气了,山货紧俏,你该拿去卖还是要卖的……”
江留青刚想说“也好多攒点银子”,突然想起来这是他女婿,说这话好像不太好。
“今天收获不错,又赶上集市,已经卖过一些了,这是特意给你们留的。”
江留青这才作罢,转口喊江衔月出来,“月儿,月儿,五郎来了,快倒茶来。”
灶房里的江衔月刚做好油糍粑就看见了钟五,只是她不好直接出去,现在听她爹喊,才一边回话,一边将刚做好的点心装了一盘,和茶水一起放在托盘上,端出去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江留青眼角笑出几道细纹,“你赶得巧,月儿正做五香糕呢,你快来尝尝。”他陪着稍坐了一会儿,就起了身,“这点心趁热吃好吃,你们坐一会儿,五郎,你多吃点,我去给你三奶奶他们送点过去,一会儿就回。”
江留青把大门敞开,自个儿去灶房端了一盘五香糕往隔壁去。
到了门口,才发现自己拿得少了,又不好转回去,一时怔在了路口,还是江涛看见了他,“三叔,你怎么在这站着?”
“哦,没事,月儿做了五香糕,刚出锅的,先端一盘过来给你们尝尝。”
“嗨,月儿怎么也不喊我,我早上还说要给她烧火呢,您先进去吧,我现在过去。”
“唉,小涛,别,这会儿先别去,家里有人,等会儿你再去。”
“小涛,跟你三叔咱们口说什么呢,怎么不进来?”
“嘿嘿,月儿在做五香糕,三叔给我们送来,我正说要去帮她烧火。”
“那你还愣着,快去吧。”
“别,别去,三伯母,是五郎来了,我留他们说说话。”
三奶奶一看那一盘点心,马上明白过来了。月儿知道他们家人多,但凡送吃的,量总是满满的,肯定是江留青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出来了。
倒是江涛还咋咋呼呼的,“咦,钟大哥来了,怎么也不来找我?”
“你看你,还钟大哥呢,以后可要让他喊你四哥呢!”
赵氏牵着玉郎笑话他,玉郎配合着做鬼脸,逗得一圈人跟着哈哈大笑。
——
江衔月这边,钟五只吃了两块点心就停了手。
“怎么不吃了?这个撒了桂花,不太甜。”江衔月低着头,眼睛描绘着石桌的纹路,不知道钟五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留着你吃。”
他是做过功课的,太具体的打听不出来,但大致上知道一些关于她的喜好。
“屋里还多着呢~”江衔月笑着抬头,不妨撞进钟五深海般的眼睛里,脸登时烫了起来。
好像定了亲,就有什么不一样了,一种羞涩和甜蜜在心中滋生,她无法再像以前一般坦然地面对他。
钟五不由笑出了声,他放下背篓,掏出里面缩着的一对羽毛鲜亮的锦鸡,“这个给你玩儿。”
“啊?哦。”江衔月不知所措,见钟五递过来,就伸手去接。
钟五这才觉得不太妥当,这东西比家鸡更矫健,他费了大力气才捉了活的,虽然现在被他捆住了脚,但还是不太好拿,要养着玩儿就更费劲儿了。
他有些懊恼地改口道:“还是活的,它们翅膀敏捷,不好拿,要不先放进篓子里,回头你们炖汤喝。”
“啊?”江衔月愣住。她看这锦鸡毛色漂亮,还以为钟五特地抓的活的,就像之前的兔子一样,是给她养的,难道还是逃不脱被炖汤的命运么?
江衔月有心说些什么,抬头却看见钟五脸上流露出罕有的不自在的神色,不由笑道:“这么漂亮的尾羽,炖汤就太可惜了。”
说着,不舍地摸了摸野鸡鲜艳的毛发。
钟五明白了,也跟着笑起来,“本来是想给你玩儿的,只是它们野性难驯,我怕伤到你了。”
江衔月莞尔,此时方大大方方地看向钟五,“没事儿,我找个笼子装起来,不会让他们伤到的。”
“嗯。”钟五也笑。
两人视线相撞,各自生出些隐秘的欢喜。
爱护环境,保护野生动植物,人人有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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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锦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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