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衔月找了个带盖的篓子,让钟五将野鸡放进去,又打水让他洗了手,方才请他坐下吃点心。
“这种撒了桂花的不太甜,若喜欢吃甜的,可以熬了红糖做浇头,淋在上面。若喜欢吃咸香的,可以撒一点细盐和五香粉;若是喜欢吃辣的,还可以撒辣椒粉上去。你喜欢甜的、咸的还是辣的,我去煎一点给你带回去,你以后出门的时候带一些,既方便又能充饥。”
钟五攥着江衔月递给他擦手的帕子,塞进了自己的衣袖,还未张口,就见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俊秀的男子。
男子理了理衣裳,笑道:“我爱吃甜的,你哥哥爱吃咸的辣的,倒是都可以多做点。”
男子身后,江旭沉着脸走了进来。
钟五连忙称呼“三哥”,又冲他不认识的秦霄宇行礼致意。
江衔月也叫“哥”、“秦大哥”。
秦霄宇用胳膊肘推了推江旭,江旭这才缓和了脸色,将秦霄宇介绍给钟五,“你随着月儿叫秦大哥就行。”
又看着秦霄宇道:“这是妹夫。”
秦霄宇笑着看了一眼忙着给他们倒茶拿点心的江衔月,点头笑道:“看出来了。”
江留青带着江涛回来的时候,江衔月已经将各种口味的都做了一些,端出去让他们品尝。
江留青乐呵呵地笑。
钟五和秦霄宇,一个是女儿未来的夫婿,一个是儿子同风共雨的至交好友,两人人品出众,他都很喜欢。更何况家里难得有这么热闹的时候,他热情地招呼着,让他们多吃点,不要客气。
几人各自拈了一块吃了,江旭笑着看了秦霄宇一眼,拈了一块撒了五香粉和辣椒的。
秦霄宇回看他一眼,又见钟五和江旭一样,拈的也是辣的,就故意朗声道:“看来妹夫也喜欢吃辣的。”
钟五刚要放进嘴里的点心差点没掉到地上,他好歹稳住了,轻轻应了一声,看见江衔月微微一顿的背影,才朝手里的点心咬下去。
外焦里糯,香辣爽口的滋味一下子涌入口腔,淹没了江衔月叫秦霄宇“秦大哥”时心上泛起来的一点酸。
——
钟五走了,带着江衔月用油纸给他包着的两大包五香糕,和那条被他自作主张昧下的帕子。
这种东西可不是能轻易得到的,有机会他都不想还回去,更何况从始至终舅哥都没有给他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而江衔月则将钟五带来的锦鸡找了个旧笼子当鸡窝,把他们养在了兔子旁边。
江留青呵呵笑,家里是越来越热闹了。
钟五到家就看见守在门口张望的钟四,一见到他就喜笑颜开地迎上来,“老五,你回来了?”
钟五不由捂住了荷包,他这一个月拼命干活也攒了快二两银子,今天更是入账了百来文,只是他可不想钱还没捂热乎就被四哥鼓捣走。
四哥的心思,他知道一些,只是他不太看好这件事,上次他肯借钱也是有原因的。
一则那钱关乎人命,他总不至于见死不救。二则那是他亲四哥,他可不能看着他就此入了歧途。三则是他对那时的四哥产生了些许的愧疚和共情。
他曾经一度没想明白,为什么四哥要去借印子钱,他刚从刘班头那里知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很是震惊,然后就是愧疚——什么时候,他们兄弟的感情已经生疏至此了?四哥有急事要用钱,最先想到的不是跟爹娘和他们兄弟几个说,而是去找那些放债的。
及至后来发生了江家的事,他才稍稍能理解他。
就像他不会把六月里江家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爹娘和兄弟一样,四哥大概也不想将郑氏女在主家的遭遇告知他们吧。尤其是因为过往一些事情,他们一家人都对郑氏女没有好感,四哥恐怕也是知晓这些情况,才要肚子承担吧。
这种隐瞒与信任和亲疏无关,只是出于对所爱之人的怜惜,不由自主就会在言语上修饰,维护与她有关的一切。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四哥对郑氏女的感情,恐怕不单单是年少时就已深入骨髓的执念。
他以前见过不少四哥为郑氏女做的傻事,也常常为他感到不值。但当他心中也放了一个人,能对四哥的感情感同身受的时刻,当他明白自己所作所为可能根本得不到回应,却依旧对她心心念念的时刻,他从心底对四哥的行为生出一种敬畏,生出一份尊重。
无论郑氏女值不值得,四哥这份看似莽实则真挚深沉的感情,以及他为此付出的心神,做出的行动,都深深感动了他,也启发了他。
但此刻面对依旧傻傻的热忱的四哥,他是真的有点恨其不争。
为郑氏女赎身的银子是四哥从他这里借的,因此他知道个大概的前因后续,但他没想到,在见识过郑氏女的薄情寡义、蠢笨虚荣后,四哥还是坚持要娶她。
他心中有些无奈,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郑氏女给他四哥下了**药了。
“老五,你就心疼心疼哥,匀给我二两。我再找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各匀二两,老六都给我匀了二两呢。”
“我好不容易存了几两银子,一下子就被他给掏走了一半。”钟六还是个毛孩子,听到这话还气呼呼的,很是心痛。
那可是他们兄弟几个一起钻进深山老林里摘荔枝,来来回回挑荔枝,卖荔枝,忙活了好些天才得的,他都憋住了劲儿没舍得花呢。
他还有点不服气,娘老说他四哥节省,让他多跟着四哥学学,可四哥比他勤快得多,赚得也比他多,怎么反倒越节省越没钱了呢。
还有五哥,原来多大方啊,这才定下媳妇儿就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果然娶媳妇儿才最烧钱,他可不要那么早就娶媳妇儿。
陆氏刚去找了媒人,回来就看见钟四这副模样,她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真是走火入魔了。
钟五将江衔月给他收拾的甜味的五香糕给了陆氏,另一包香辣的自己留着。
陆氏一看这油纸包塞得满满当当,包得严严实实,不像是外头街上卖的,还有些奇怪,及至看到钟五赧然的神色,她才明了,“去杏花里了?”
钟五点点头。
“这个时候过去虽不是正经上门走亲戚,也不能空着手去,不管带点什么,带的多少,哪怕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呢,也是个意思。眼里要看得见活儿,手上不能闲着,你一向勤快,这些我都不担心。只是要能见着你媳妇儿,也要多注意注意,看她爱吃什么,喜欢什么,平日里有什么习惯,这些你都看明白了,心里有数,等她到咱们家来,也不至于拘谨。”
钟五坐在一旁点头表示受教,今天不用他伸手,他四哥已经过去给他娘捶背了。
他想起秦霄宇今天故意说给月儿听的那句“妹夫也爱吃辣的”。
看来,就像他悄悄地注意她喜欢什么,想要走进她的世界一样,她也在有意无意地关心他,朝他靠拢。
又想起她用白皙灵巧的手指抚摸锦鸡羽毛的爱怜模样,一个精致的花篮渐渐在他手下成型。
晚上,钟五躺在床上,摸着自己又空了的荷包和握在手里的帕子,带着笑容入睡。
天气渐渐凉了,他要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攒钱才是,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呢。
——
桃源里背靠的南午山是黎山的支脉,与黎山主脉相连,其上嶙峋苍翠,谷邃林深。
山里有一片空谷,灌木丛生,常有鹿迹。
钟五蹲守了几次,大概摸清楚了它们的动向。
他事先做好了陷阱,放置好了绳套和捕兽夹,便走远一些,去寻之前见过的开得正盛的木芙蓉。
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燕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著,强抬青镜欲妆慵。
钟五无意中听人吟诵过这样的诗句,他认得几个字,却不懂这些诗词歌赋,他看到绿叶婆娑、风姿艳丽的花,就只能想到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想起她芙蓉面上的笑和泪,如露染胭脂,雪浸碧虚,不改芳华。
钟五毫不怜惜地折了一枝又一枝,比起花,他更怜惜人,若能博她一笑,这花也算不辱使命了。
秋风中微微摇摆花枝的木芙蓉只觉得天有些凉,阳光都不那么温暖了,她也快被薅秃了。
如果说木芙蓉是钟五意料之中的惊喜,那么套在绳子里还悠闲吃草一点不急着跑的鹿就是意外之喜了。
钟五回到家,将活蹦乱跳的鹿捆结实了,拴到柴棚里,便匆匆出门了。
他一路直奔到之前藏身的柳树底下,才觉得不妥,他什么也没带,连之前做好的花篮也没带,这样贸贸然上门好似太过突兀了。
他思索片刻,见四周无人,便将花连同竹篓一起悄悄放在江家门口,才退回树后,吹响了他手里那只双鱼骨哨。
江衔月开门,见左右无人,只有门口一大筐开得正艳的木芙蓉,竹筐正是她认得的——钟五编东西的时候习惯于将封边的竹条沿着边儿一股一股缠在一起,看上去就跟缀了一圈花边似的。
她不由一笑,将装满花枝的竹筐抱了满怀,见四野无人,才回了院子。
钟五看到了想看的,不再留恋,自回家去。
1.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燕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著,强抬青镜欲妆慵。——宋代·王安石《木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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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五香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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