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正确秩序公司纠察团的龙团长，你们有没有看见可疑的情况？”尖耳朵的杀人凶手说，扫视一周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张旭的脸上。其他人看上去都若无其事，只有这个年轻的人类男性瞪圆了双眼，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有龙团长一眼就能识别出来的恐惧——很多死在他手上的人都会如此恐惧。只不过这双黑眼睛看起来难得的清澈。这个人看上去就不是帐篷里这支小分队出生入死的一份子。
龙团长朝张旭踏出一步时，耳边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小分队里的碎嘴“三哥”把手举得高高的，说：“我有情况！”
冯队长训斥：“闭嘴，板三，龙团长是什么身份，能允许你这样胡闹！”
龙团长命令：“让他说。”
板三说：“我真有情况要反应，龙团长，作为贵公司的消费者，我发现贵公司的能源晶体卖得越来越贵了。14区集体公社的同类产品虽然结晶不纯，造成飞行时引擎杂音贼大，但便宜，量大，正在跟你们抢市场，不过我们小分队还是贵公司的忠实用户，不差钱，所以您能给我点贵公司的优惠券吗？”
龙团长不屑于跟这种底层人说话，不过冯队长的面子他还是要给，正确公司和商会利益相关。龙团长对冯队长说：“27分队一向很有声誉，我对冯队长的大名早有耳闻。这些都是你的队员吗？27分队在这里做什么？”
冯队长说：“这些人都是我的队员，由我负责。我们在这里是受邀来解决11区城镇屡遭双头鸟侵袭的问题。雌雄同体的怪鸟开始分裂了，需要抢在鸟蛋孵化前解决掉，我们在寻找鸟巢。这里的池塘蠕虫会吸引怪鸟，我们等了几天，但一无所获。龙团长在执行什么任务？”
龙团长没有回答，大步走向张旭，战靴马上就要踩到张旭了。他至上而下俯视张旭的时候，卫先真也在注视他。卫先真手里没有武器，裹着一件兜帽的黑色斗篷，下半张脸用围巾挡住，他就像是张旭身边的一团黑影，无声无息，眼睛如同黑洞。还是张旭看起来更可疑，他在龙团长的俯视下发抖。张旭在心里对自己怒吼，别害怕了！除了害怕，自己得做点什么，哪怕要被开枪杀死，也得站着死！
“你在害怕我，你见过我？”龙团长问张旭。
“没有。”张旭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这声“没有”更像是他在告诉自己不能害怕这种随便杀人的恶魔。
冯大勇紧跟过来，说：“他受伤了，需要休息。龙团长有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龙团长说：“他看上去可不是一个会开枪战斗的人，他在你的队伍里做什么？”
冯大勇说：“他是我从附近村子里临时雇来的向导，也干点杂活儿。”
龙团长冰冷的视线像是一把手术刀，准备把张旭剖开。在这种心理压力下，张旭急剧的心跳似乎正在把血从胸膛的伤口泵出来，因为疼痛，张旭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一下胸前。龙团长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逼问张旭：“你的胸口怎么了？”
“我受伤了。”张旭说。“他受伤了。”冯大勇也说，“这里是27分队的营地，作为队长，我负责任的告诉你，没有可疑情况。”
龙团长说：“你让他脱光衣服给我看看。”
帐篷里爆发出一阵哄笑，阻止了冯大勇和龙团宠继续发生冲突。板三嘲讽的说：“堂堂的龙团长不至于这么精虫上脑吧？我们小分队是来11区执行正经任务的，不是去第7区开淫趴。这是雇来的向导，就给了一份工钱，你让他脱光衣服，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你这任务能找公司报销吗？”
龙团长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杀机，被自己眼中的低等人嘲笑让他厌恶极了，他的手上发出细微的“咔”声，如同精密仪器校准，就在他抬手的瞬间，冯大勇用更快的速度捏住了他的手，把准备发射机关的那只手掌又攥了回去，让龙团长无法出手。冯大勇的巨掌如同铁箍，手臂上的肌肉暴起，隆起的肌肉块似乎在变成金属的颜色，一根根青筋看上去像埋在肌肉里的钢筋结构。张旭盯着他的手臂，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冯大勇的手臂不止是血肉之躯。
龙团长带来的两名士兵举起枪，大喊道：“有情况！”更多的士兵冲进帐篷，和27分队的队员们持枪对峙。
龙团长质问冯大勇：“你要挑战正确秩序吗？”
冯大勇缓缓松开手，语气平稳的说：“我是在阻止事态演变成我们都不想见到的情况。龙团长，正确秩序公司不会让你执行一项脱光别人衣服的任务吧？”
龙团长活动被捏酸了的手指，摆手让士兵们放下枪。“你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冯队长。”他说。
为了不被他的靴子踩到，也为了争一口气，张旭不再躺在地上，强撑着站起来。张旭说：“我不知道你在找什么，我的胸口被池塘里的蠕虫咬伤了。要是你怀疑我，我可以给你看。”张旭解开身上的衣服，露出胸口包扎的纱布。但这不是龙团长在找的“东西”，他命令张旭继续脱，进一步确认眼前这具躯体上没有“种植的痕迹”。张旭还要继续脱裤子的时候，冯大勇严厉的喝止，面向龙团长说：“你不会让我的队员一个一个的脱光了给你看吧？龙团长，27小分队是一支有纪律的队伍。正确公司应该也不想失去11区的广大客户群体，没理由妨碍27小分队的任务。”他又鄙视的加上一句，“以如此不光彩的方式。”
龙团长的脸上仿佛结上了一层冰霜，说：“发现异常就立即报告，正确公司会给你这辈子就没见过的丰厚奖励。”他不想再和这些从粪坑里爬出来的底层人浪费时间，带领士兵们离开。
……
张旭呆立在原地，直到龙团长消失了，他仍然看向帐篷的出口。在张旭的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士兵们射杀小孩的场面。冯大勇的大手来到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穿好衣服，过来喝一杯。在我这里你很安全。”他的声音唤回了张旭的神智。
张旭系上扣子，衬衫是“豆豆医生”的，穿在张旭身上有些宽松。张旭颤抖了一下，单薄的布料不够抵御森林夜里的温差。他可以去拿之前冯队长给他的披风，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些。张旭精神恍惚的跟着冯大勇坐到了桌子旁。冯大勇拿出一个大塑料瓶，倒出两杯冒沫的液体。从瓶盖上，张旭分辨出这是2.5升的家庭装可乐，经过反复使用，塑料瓶身失去了原来的透明度，早就该扔了。扩散的酒味钻进了张旭的鼻子里。冯大勇把杯子推给张旭，想让他喝点酒，保持镇静。张旭想也不想的拒绝：“我不喝酒。”但是他又为自己如此干脆的拒绝冯队长感到愧疚，因为对方是一个英雄般的人物，救过自己两次了。“我从来都不喝酒。”张旭和冯队长解释，“有热水吗？我很渴，还有点冷。”
冯大勇不会对这样的小事介怀。他把杯里的酒喝光，走到一旁用大桶里的水涮了下杯子，重新给张旭倒了杯水。冯大勇说：“没有热水了。等天亮烧火做饭，再给你做壶热水。你先喝这个。”
张旭学着冯大勇的样子一口气把被子里的水喝光。他喝出了酒味，杯子没涮洗干净，不过张旭丝毫没有嫌弃，他对冯队长感激不尽。张旭说：“我看到他们杀人了，枪杀了几个小孩，就在垃圾场那里。一共有5个小孩，有一个小孩没有当场被打死，可能跑掉了。这个世界里法庭、警察在哪？我可以去作证，指控那个‘龙团长’杀人，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帐篷里再次爆发出如雷的嘲笑，又是板三。冯大勇严肃的告诉他：“不许笑！”，板三嘟嘟囔囔：“这么好笑为什么不笑？真有人想去控告正确公司啊？你们不觉得好笑吗？”在他旁边的豆豆医生使用了锁喉。
张旭觉得帐篷里的所有人都在向自己投来奇怪的目光，但他选择鼓起勇气，更加坚定的说：“我愿意去。我不知道什么正确公司，但我坚信枪杀孩子绝不正确。我亲眼见到他们杀人了，哪里能够指控他们？”
他的声音仿佛消失在了黑洞里，没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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