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听说过‘警察’。”冯队长说。这句话在张旭心里压上了一块巨石，感到异常沉重，让他哑口无言的同时想要大吼大叫。张旭觉得自己属于无能狂怒了，一个“没有警察”的世界里，就算他吼叫又能有什么用呢？
冯大勇给他讲解：“想要控告正确公司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大部分的法庭不会受理这种控告。每个区域的法庭只限于所属区域里的案件，按照阶级适用不同的法律。这里属于11区，中心城市的领主法庭只处理涉及领土、贵族阶级的案件，附属镇上法庭处理平常纠纷，周围乡村沿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惯法。垃圾场不能算是11区的管辖，因为它是由漏洞形成的，在各个区域都会出现，形成大大小小的垃圾场。发生在它里面的事情可以上第4区域的‘神圣法庭’。没人想上神圣法庭。”冯大勇看着张旭的眼神有种于心不忍，“你要控告就必须先证明自己的清白。比如用双手握住烧红的铁块，几天后检查伤口，没有散发出异味、感染之类的才能算是清白之人。你证明不了。就算你能经过层层考验，证明龙团长他们确实杀了4个小孩，你也无法证明他们杀错了人。正确公司会说那几个小孩已经被感染了，在变成异种前进行消灭是正确的做法，防止异种造成污染，腐蚀出更多的漏洞。”
一时之间，张旭想不明白自己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张旭的表情是凝固的，他的脑子可能也是。但是……“正确公司怎么能证明那几个小孩被感染了？他们什么也不需要证明吗？我看到他们直接就开枪了，根本没做别的事。”
冯大勇说：“检测是否被感染了，可以使用正确公司的设备；另一个方法是把被感染的人送去第4区域的圣塔进行净化。在彻底变化成异种形态前，如果感染者的意志足够坚强，能够经受住神的考验，就会有很小的概率将变异转化为异能。这种人会具有超能力。但进行消灭是最常见的方法，转化的残酷过程还不如直接消灭了，结束痛苦。正确公司承担了大部分的垃圾场清理工作。我听说14区的集体公社现在也在处理垃圾场了，不过14区处于隔离地带之外，大多数关于14区的传闻都很可怕，认为它是和腐化之地一样邪恶的区域。”
张旭想了又想，能表达出来的只有其中很小一部分想法：“只有这一家公司吗？只能用它的检测设备，那不就是是否感染由它决定吗？”其实他想要表达的是这不正确，等于变相决定了他人的生死，但张旭的勇气在听到“要用双手握住烧红的铁块”时就泄气了，他无法想象那种程度的痛苦。他被蚊虫叮咬感染的左手已经很痛了。胸口和手臂上的伤口是他这辈子受过最严重的伤。他确实认为自己不能对枪杀小孩的暴行视而不见，但他怀疑自己真的能够在“圣神法庭”上经受酷刑时坚定的说出来吗？他没有那么勇敢，远不够坚定。
冯大勇又说：“正确公司不仅仅是一家公司，它占据了一个区域，在第5区。除了已经毁灭的和被变异腐化的区域，每个区域都有独立自主的法律。”
张旭沉默了。
“你别再想着去指控正确公司。这两天你就待在我的营地。”冯大勇说，“我们还要在池塘里捕捉一些蠕虫，用来做捕鸟诱饵。过两天我送你，还有你的朋友去附近的村子，我在那有个老朋友。”他注意到张旭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就让板三再找件厚衣服给张旭。
板三多嘴的问：“能报销吗？我没钱买新衣服了。”他凑过来一起喝酒，招呼“豆豆”也来一起尝尝队长自掏腰包买的酒。队里的阿特和猴子在换岗前也过来喝点暖暖胃。他们换了话题，讨论在执行的“灭鸟任务”，受灾最严重的是11区附属3镇，镇长会为此付多少钱。冯队长出去看外面站岗的小美和小利。张旭没法加入队里成员之间的话题，他也不喝酒，就离开了桌子。
他给卫先真拿了杯水。虽然卫先真如影子般隐藏在角落里，但张旭不会忽略自己的朋友。
……
张旭因为术后的继发症状而身体虚弱。他躺着，又睡不着，睁开眼睛看了一会儿帐篷打开透光的窗户，光线显示此时已是早晨。他突然发现卫先真不在自己身边，顿时心里发慌，直接坐了起来，用目光在帐篷里四处寻找。帐篷里除了他还有三个人。两名队员在各自的铺位上睡觉，其中一个从绿色的头发可以认出是后半夜换岗回来的小美。有一个光头壮汉系着围裙在做饭。张旭礼貌的问他：“你好，你看见我的朋友了吗？他去哪了？”
光头壮汉头也不回的说：“在外面。你要撒尿也去外面。”
让他这么一说，张旭也觉得自己需要解决膀胱负担了。慢慢站起来的过程再次把张旭折腾出了冷汗，他一步一步的挪出帐篷，外面的空气清新，让人精神一振。张旭看到卫先真站在飞艇旁，正在帮“豆豆医生”处理十多个桶里的东西。
张旭走近去看，觉得桶里装的像是蓝色的果冻。张旭先和豆豆医生攀谈：“你好，医生，我想正式跟您说声谢谢，之前我在意识不清的状态没有对您不礼貌吧？我能问您的名字吗？”
“窦一郎。”
“那我就和其他人一样叫您一哥吧。”
“可以。”窦一郎对待他的态度不冷不热，转而和卫先真说：“再提纯一遍这些虫肉就可以了，过滤出来的杂质收集到箱子里，留着给队长他们当饵料。”他把一根胶皮管子递给卫先真，另一头插在从飞艇中延伸出来的装置上。窦一郎启动过滤器。
张旭说：“这是咬我的那条大虫子吗？它的肉有什么用途？”
“卖钱。”窦一郎说，“这种池塘蠕虫的全身都可以用来卖钱。这些肉质凝胶是非常好的燃料，消化液是一种酸性原料，商会、正确公司、很多商铺都收购。透明的虫皮如果完整的剥下来，能卖个好价钱。”
张旭看到了铺在飞艇外壁上晾晒的虫子皮，还有切割下来未经处理的蠕虫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圆形的嘴，吐出一滩触须，让人感觉不适。张旭很想去飞艇里面看一看，但他不好意思提出来。这艘飞艇和地球上的完全不同，比起“飞鸟”，张旭觉得“飞鱼”更贴切，因为它两边的“机翼”又小又短。它看上去像一条胖鱼。
张旭腼腆的问窦一郎：“卫生间在哪？我想解手。”窦一郎转过头，就好像给他行了个注目礼。窦一郎说：“你可以去挑选一棵心仪的大树。”张旭感到不好意思，说：“我知道了。”他想走远点。卫先真说：“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他用管子吸干净桶里的残余物质，像在实验室里那般仔细，和窦一郎说：“我回来再完成剩下的工作。我很愿意跟你学习。”他洗干净手，拉着张旭往树木遮挡的地方走。
卫先真当真挑选了一棵大树，耐心给张旭指导：“你可以尿在这里。”
张旭涨红了脸。他知道这是好意，但这种方式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他又不是弱智，或者四肢不健全，他毫不怀疑要是自己站着不动，卫先真会动手帮他拉开拉链。张旭解释起来：“我刚才是觉得随地大小便不好，我以为会有个厕所之类的地方。我不是不会。”他解释之后感觉更尴尬了，因为卫先真站在一旁，好像要看他到底会不会。张旭用完好的右手解开裤子，释放液体的时候紧盯面前的树干，缓解尴尬。
“你想要跟着这支小队吗？”卫先真轻声问他。
张旭说：“冯队长说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现在除了跟着他们，我想不出还能怎么办。”张旭的目光从树干移到卫先真的脸上，想要表达自己的关心，他能感觉到卫先真不想待在这里。
卫先真平静的说：“让我们跟着对他们来说没有好处。”
张旭说：“我觉得冯队长是个好人，他会帮我们的。你别担心。”
卫先真静静的看着他。张旭只好继续去看大树，尴尬的感觉自己仿佛制造出了一条小溪在浇灌大树，最后他总算在没用卫先真帮忙的情况下用右手别扭的提上了裤子。
两个人一起回到飞艇旁，卫先真继续学习处理蠕虫的各部分。张旭一个人回到了帐篷里，感觉更虚弱了，只好躺下来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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