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也是科举放榜的日子,今年九月十四,乡试放榜。
随后,雍州各地衙门派人前往秦州,抄录本地中举的举人名单。
梁州府学
吴生这次又没考中。他十岁攻习举业,二十岁中秀才,之后便一直待在梁州府学,准备乡试,到现在已经十余年了,乡试四次,屡次未中。
今日放榜,考中的举人老爷已经请大家吃酒去了,没中的学子也干脆参加宴会一醉方休。
府学里没什么人,夕阳散去,黑夜笼罩,整个府学里安静非常。
“你不是老说自己能中举吗?”
一处没人注意的厢房,门半敞着,里面除了读书用的笔和器具再无其他,一张木板床上铺着一层单棉布,上面堆了些冬天穿的棉衣作为被子。
房间里,三个男人把吴生逼入墙角,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衣,身强体壮,钳制着瘦弱的吴生,使他不得动弹。
为首的男人身着锦缎,头戴花帽,北风吹不到他,只能掀起他帽檐上的绒毛。
他笑着,低头看吴生挣扎的样子,吴生的手膀只有他仆人手膀的一半粗,怎么可能挣脱得了呢?
“别白费力气。”王必扬懒懒劝道,“你们家就那么点钱,把力气费掉了,又没钱吃饭,可不得饿着吗?”
“那我就得任由你羞辱吗?”他又试着挣脱,未果,满腔怨恨,只能冲王必扬喊道。
回应他的是几张生硬的纸,被北风一吹,全都冰冷冷的刮在吴生脸上,那是今年考中的举人名单,上面依然没有他的名字。
吴生脸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那阵痛直达心里,刺的吴生仓皇害怕,再也说不出话来。
“小点声,不要大喊大叫。”纸张分散、滑落在地。
“回答我的话。”王必扬继续道,“一直说自己能中举,怎么这次上面的名字没有你啊?
说到这个王必扬就烦,烦死了!他不爱读书他爹又不是不知道,在帝京城那会儿读读也就罢了,都到这山高皇帝远的梁州老家来了,还让他读书,他又不是读书的料!
现在...直到现在他院试都没有考中...唉,不提了。可偏偏这人(中了院试)天天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聪明勤恳的模样,一直嚷嚷院试那些东西不难、简单极了,还说乡试也不是很难什么的。
王必扬气死了。
吴生慢慢从散落一地的名单上收回视线,抬起头,告诉王必扬:“我今年是没有考中,但是那又怎样?我今年才三十岁,王必扬,我告诉你,我是不会放弃的。”
“就算这个三年没考中,下个三年我还会去考,下下个三年我还会去考。
你最好祈祷老天别给我机会——”
王必扬几欲开口打断他的话,让他别再啰嗦这副他平日就听烦了的鬼话,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了,但最后听到什么“三年又三年”的,想想自己一直没有过的院试,和每次谈及读书父亲都一脸愁苦的模样——自己不会也要这么“三年又三年”读一辈子吧?关键还不是乡试,还是院试?
实在忍不住,踹了吴生一脚。
吴生吃痛,但又被王必扬两个随从控制着,只得咬牙忍了下来。
“不说这些废话了。”王必扬蹲下来,但看吴生这副模样,怕他咬自己,于是往后退退,和他拉开了距离。
王必扬从口袋里找东西,忽然听见吴生对他来了一句:“王必扬,你做的那些事,你自己也知道,迟早会遭报应的。”
一提这个,王必扬就更烦了,一个头两个大啊!早知道...算了,事情既已发生,怎么后悔都没有用,下次搞女人的时候谨慎点吧!
但是......
“我做什么了?”他抬头反问,对上一副几近绝望的眼睛,被吓一跳。
“你才遭报应呢。”讪讪道。
“算了。”王必扬又想到什么,收回上面一句话。
他从衣袋里掏出那封信,递给吴生。
吴生看到上面的字,愣了好久,最后眼眶发红,剧烈地挣扎去够那封信,但因动作幅度太大,被两个随从误会了,王必扬也被吓到了,没过多久,他又被两个大汉压得无法动弹。
静下来后,吴生伏在地上,仰头去看王必扬。
王必扬见他没有打自己的意思,道:“先放开他。”
吴生扑向那封信,骨瘦如柴的手一抓到那封信眼见的颤抖了起来,他慌忙打开,犹如今天得知科举放榜时那般急切,可看到信上纤纤两行,又如被抽了脊梁,颓然而坐,一言不发。
“吴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王必扬站了起来,身上的裘毛金玉随他动作轻扬飞舞,“一,继续你现在的情况,但是你刚刚也看到了,婉娘已经怀孕了,她不会再理你了。”
“二就是...”一提这个王必扬真的来气,“你不要再与婉娘纠缠。”他说得咬牙切齿,出去玩一趟,居然被人狠狠摆了一道!该死的,别让他知道那人是谁。
“你不与婉娘纠缠,让自己从她的生命里消失,让她也从你的生命里消失,再也不提她,我就帮你把债清了,从此你可以不用为你的债务担忧,继续追逐你的举人老爷梦。”
“怎么样?说话。”
吴生抬头看王必扬。他们之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王必扬说的话,吴生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事实上,除了妹妹,他已无人可信。
他低头看手中的信,因为实在无法控制力气,那行娟秀字迹已经被他蹂躏皱缩,吴生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婉娘那双含泪的眼睛。
到底发生什么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怎么就成了这个样了呢?
“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会信。”吴生对王必扬说,“光凭这信上几个字我分不清真假,你逼她写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除非我亲眼见到,除非婉娘亲口与我说。”
“你他妈还想见婉娘?”让吴生见他的小老婆,把这事闹得再大一点?闹到帝京城,让他老爹的那些同僚们都知道他亲儿子无法无天、目无纲纪,强娶个原有婚约的女子当妾?
艹***#*#*
王必扬想想......他都不敢想这他妈闹大了的后果,想再给吴生来一脚,自己怎么就这么衰呢?这人怎么就这么犟呢?这事怎么就不能后悔呢?!!
但碰到吴生的眼神,王必扬还是收住了。
算了。这人现在乡试失利,还背着沉重的债务,应该没有精力再来烦他了。过两天吧,现在这人脑子也不太清楚,过两天他再来找这人说说。到时候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王必扬低头看看吴生,呼出一口长气,又看了看他,走了。
主人走之后,两名狗眼看人低的耍起了威风,上前取笑道:“家徒四壁还欠一屁股债,生来是农民注定就是农民了,还相当大老爷?白日做梦。”
......
他们走后,天已经完全黑了。
窗户依然打开,北风畅通无阻的进来,吹的人刺骨寒冷。
门也敞开着,不时有经过的仆役。
吴生沉默着在黑暗中待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受不了经过仆役的好奇、惊骇,最终归于怜悯的目光,他靠着墙起身,一步一步扶着走到门前,先关了门。
再忍着痛,去关窗。
窗户关上,北风依然在嚎叫,房间里依然冰冷彻骨。
他终于忍不住,躲在窗下,借着北风掩盖,无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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