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昨晚春风堂的炙肉招待，还有一番诚心的劝说交谈，乔朝言成功的在第二天一早把周昳礼带来了仙水县县衙。
周昳礼清楚的记得：昨天晚上吃了顿美味的炙肉，羊肉细腻、猪肉荤香、牛肉紧致、鸡肉嫩滑，再撒上些孜然、辣椒，味道一绝！
昨晚乔朝言似乎还说了很多话？是什么来着......算了，不管他说什么，好在他有很多话要说，否则以自己这个吃饭速度，还没怎么吃呢，这一桌香喷喷的美食就被人吃光了。
在最后快吃完的时候，乔朝言一再叮嘱周昳礼：“明早一定要早点去县衙，齐知县很早就要下乡干活，只有早上有点时间在县衙里。”
“晚了就见不到了，一定要早点去啊，周昳礼！”
周昳礼光顾着美食，没注意：“啊？好的好的。”
“下到乡里干什么活？”
今天一早，乔朝言来到周昳礼家门口喊门，周昳礼在窝中惊醒，又在被窝里睡着，反反复复，直到乔朝言在她家脆弱的木门上敲出了五雷轰顶之音，她才猝然想起今早与他有约。
现在醒是醒了，睡意还没消散干净，乔朝言在她耳朵边说的话，依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恍恍惚惚。
偶然间飘过一两个熟悉的词，她才与昨晚的记忆联系上，遂问。
“啊？我刚刚说过。”乔朝言无语住。
周昳礼赔罪：“对不住对不住，我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昨天晚上的炙肉太好吃，睡得太香了。”
“是吗？”乔朝言笑，“那是我二叔开的，下次去直接报我的名字，给你免单。”继续说正事，“上面发了话，知县大人在忙重新丈量土地的事。”
“但在推行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难，知县大人说这事交给底下的人他不放心，得亲自督办着。”
“哦。”周昳礼说，“幸好你今天叫醒我，对了，齐知县让你喊我来是什么事？”
“应该没什么事，你一介小民，无官无职、本本分分，有事也不该轮到你头上。”乔朝言安慰道，“是你哥。周大人生前和齐知县来往颇密，说不定齐知县要告诉你你哥什么事呢？”
“别忧心，去了就知道了。齐大人人很好，不会为难你的。”
“谢谢你带我过来。”周昳礼说。
“不是说了吗，客气啥？别客气。”
“那你也是我哥举荐任命的吗？”
“我不是，我是朝廷任命的，但我一样崇拜你哥，周大人。”
......
迎着清晨专属的温吞太阳，两人边走边聊，没一会儿便来到了仙水县衙门。
比起巡抚衙门，县衙在气势上弱了些，但比起周围低矮的民房，县衙已足够巍峨高耸。
远远的，周昳礼看见了被楼宇打散了的太阳。
秋日阳光不及刚刚过去的夏阳那样暴烈，但也一束一束，又亮又刺眼。
周昳礼抬头望了一会儿，很快就满眼花白花白的了，她赶紧低头，用手遮挡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这时身旁的乔朝言说：“衙门前站了好多人，将士们怎么来了？不好，知县大人要出发了，我们得快点。”
周昳礼跟着他加快脚步。
忽然，周昳礼眼前闪过一道跪着的、已经有些摇摇欲坠的身影，她扭头，和那个女孩对上了视线。
那个女孩子长相柔美，皮肤白皙，和这个粗犷豪迈的黄沙地很不匹配，唯一相符的就是她的眼神，坚定、纯朴的眼神。
这样美好的女孩，仿佛是这片大地倾尽柔情浇灌出来的花朵，此刻却皱着眉、咬着牙，一双大眼睛里含满了热泪。
怎么回事？哪个王八蛋惹的？
周昳礼看她，她也看着周昳礼。此刻，道路间车马行人来往，周昳礼却似着了魔，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那双眼睛眨了一下，晶莹的泪珠掉落下来，里面依然有坚定、纯朴，周昳礼继续看到了......愤怒？
“看什么呢？快点。”
还没来得及想什么，或上前做点什么，周昳礼就被乔朝言一把拉入了县衙大门。
“诶呀，小心台阶！”乔朝言大喊道。
“......”周昳礼跨过台阶后走到乔朝言身旁，“刚刚有一个女孩子，就跪在衙门大门边，你看见了吗？”
“有吗？我刚刚没注意。”
“有啊。”
“等等再说，先进去吧，知县大人在等你呢。”他将周昳礼带到齐明朗值房，摆了个手势“请”道。
周昳礼看他一眼，还是先见齐知县吧。
“诶诶诶，我想起来了，那应是吴家姑娘，等你出来我再与你说。”周昳礼进门后，听到乔朝言在身后这样说。
周昳礼进门，见到一位正誊写什么的书办，书办见着她，加快手中的动作，一个字写完，从座位上起来，到周昳礼身边：“周姑娘来了，堂尊就在里面，我带您进去。”
“有劳。”说罢，周昳礼又瞧了瞧他，问：“先生不等我介绍便知道了我是谁，我们之前见过？”
那书办说：“姑娘不认识我，我认识姑娘。那天姑娘来到雍州，我们便得到了消息，跟随知府大人前往仙水县郊，见到了姑娘......”
战乱的痛苦刻骨铭心，书办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姑娘是周秩礼大人的妹妹，我们怎会不知道？”
周昳礼：“......”
往里面走两步，再绕过一个屏风，周昳礼就见到了齐知县和......王严？
“堂尊，王大人。”书办恭敬道。
王严是商彧的管家，商彧向周昳礼指认过，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王严”。那天，王严恭恭敬敬守在商彧身边，收敛锋芒，随时待命，现在他与齐知县一同坐在议事厅里，备受尊敬，看起来足够独当一面。
周昳礼有些不适应，心中产生了些许错乱感。
王严看到周昳礼进来，起身与齐知县告辞，齐知县送他。王严走后，书办向齐知县介绍周昳礼。
周昳礼说：“周昳礼见过知县大人。”
“使不得，使不得。”齐明朗上前扶起，“姑娘可别折煞我了。”
周昳礼说：“昳礼听人说，大人与我兄长相熟，西北离帝京几千里，哥哥一个人在这，还好有你们这些好友，才不至于孤单寂寞。承蒙各位关照，昳礼应该拜谢。”
齐知县听到这话很激动，初见周昳礼展现出的笑容变样了，失了神似的，不过很快眨了眼睛，面对周昳礼，又笑了笑，说：“先坐吧。”
“我们坐下说。”
周昳礼看着他的眼睛：“好。”
“我是今年一月份才来到这里的。”齐明朗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哥哥已经来到这五年了。
五年前，这里是一个样子，五年后这里又是一个样子，前些日子，异族人攻打进来，这里险些又要变回五年前那个样子。”
“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异族人会绕路西进，面对敌军，身陷困境，援军久久不来，在死亡的最后一刻，秩礼是何等孤单？
齐知县说到一半忽然不说了，周昳礼看着他那琥珀色的晶莹眼睛，等待着、等待着，不想没等待话出来，见这位和蔼的不像一县之长，而像小时候经常给她糖吃的邻居阿叔的男人湿了眼眶。
周昳礼有些惊慌。
“你哥哥生前报效国家、保卫百姓，能做的都已做到了极致。
我这位他的朋友啊，说来惭愧，没办法与他并肩前行，只能他交代给我的事，我尽力去完成。”
齐明朗转过头来，见小姑娘眼里满是惊慌，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也太失态了！人家不过随口说了两句，自己竟......年龄大了，容易伤情啊！
“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齐明朗摆手道。
不是......
周昳礼看见了齐知县脸上的歉意，她并不是觉得不好，她...没有完全明白齐知县的话。这话她直觉厚重，但又是一句话，一句话轻飘飘的说完了也就散了，厚重依然压在心头、又好像无影无踪。
但是这下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了，齐知县和她哥是真真正正的好朋友，是可信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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