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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万轮春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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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醒了没?给她扛出来。”

汽笛长鸣,火车缓缓停下,下一秒,有人拉开了火车隔间的门板,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靠在门框上,把外面的光线堵得严严实实,他们没有给时温絮任何一点反应的时间,径直冲进去,一把拎起时温絮的后领,囫囵把她扛上肩,然后左顾右盼了片刻,确认车厢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才跟着走了出去。

时温絮没有动,她已经没力气挣扎了,只觉得自己的小腹被男人的肩膀咯得生疼。

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在出站前把她放下来,也不顾她断了半条腿,一只手紧紧钳着她的臂弯,用力把她往前一搡:“麻溜点儿!”

“……”时温絮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道,“请问您究竟是非法拐卖还是明媒正娶?”

她这话说得有些冷硬,但确实是这个理儿,这姑娘毕竟不是他们从中间商那里拐来的姑娘,两家人是和和气气说媒定亲了的,现在太过粗暴,在面子那块儿终归说不过去。

“哎。”她身旁的另一个男人顶了顶扛她的人,出声提醒道,“别那么暴躁,别给吓跑了,到时候二弟又得砸东西。”

“……这腿能跑个屁。”男人小声嘟囔了一句,但即便如此,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半抱半拽地把她拖出了车站,一路上,陈梅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对男人的举动有丝毫不满,相反自始至终紧紧盯着时温絮,生怕她下一秒就跑了。

时温絮腿上的阵痛一阵一阵地传来,被强行拖着往前移动,男人的五指紧紧掐着她的臂弯,弄得她生疼,但时温絮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刘海垂落,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被拽扯着向前,在快抵达出口时,时温絮才有些疲倦地抬头,发现有一群陌生人挤在出站口,其中最高的那一个凶神恶煞,双眼浊黄,他穿着落了灰的中山装,但是踩着人字拖,叼了一根烟,像盯着一块即将到口的肥肉一般,眯起眼睛,目光在时温絮身上上下游移。

那样的目光如同万千蚂蚁在啃食皮肤,时温絮一时没有忍住,猛地躬下身,干呕了起来。

——啪!

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梅就已经率先一步拽起时温絮的头发,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掌,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警告她:“臭丫头,都这种时候了,要是坏事儿了,我把你剩下一条腿也打断!”

反胃的感觉不断上涌,时温絮躬着身,背部因为愈发急促的呼吸而加快起伏,她咽了口唾沫,看着周围紧紧围住她的、黑压压的人群,咬着牙缓缓直起身,喘着气道:“……抱歉。”

陈梅见她还算识相,冷哼了一声,随即立马变脸,堆起笑容看着对面人群中唯一一个女人,讨好道:“亲家,这就是阿絮,刚过来,可能有些水土不服,还有点儿怕生,你多担待啊。”

女人看着比陈梅年轻一点,却也并不面善,模样有些酸里酸气的,她穿着素色的布衣,不太合身,只勉强挂了大半截在身上,她仰起头,有些鄙夷地扫了陈梅一眼,然后毫不怜惜地扯过时温絮,便不再多给陈梅一个正眼:“这里不好搞,让何三把钱给她送回去。”

她身后的一个男人点点头,怀里揣着一个陈旧磨损的牛皮信封,站在她身前,不由分说地挡住她的视线,沉声道:“她送到了,你可以回去了,钱的事儿,咱俩到站后,我要亲手交给你们家男人。”

时温絮被半强迫地靠在女人怀里,她没有转头,只是盯着女人胸口的布料纤维,目光有些出神,连旁人说的话都模糊了不少。

她早已不再愤怒、恐惧或者不甘,她只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停跳了,在暴风雨呼啸而过之后,万物重归寂静,只剩一地狼藉,和一潭死水。

她像个物品一样,被明码标价,被剥夺人权,被在她人手中来回交付,她曾经向往过咬牙熬过去,她就能挣脱身后的枷锁重获新生,可此刻所有励志故事在她耳中都失了大半神采,别人就算屈居苦难,但他们至少有重新站起来的自由,而从此往后,她只能被困在这绵延万里的沟壑中,连反抗的权力都被禁锢了。

身后人大概是谈成了什么,但时温絮听不清了,她开始被拽着往前走 ,被塞进面包车,和一个破旧的、被丢弃的娃娃一样任人摆布,前面的女人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大概是在给她下马威,可时温絮一句也听不进了,只能感受到车子一路颠簸,密封的车子里都是脚汗的味道,熏得时温絮又想干呕,可这里没一个人帮她,她再难受都得忍着,只能看着车子绕进崎岖山路,几趟峰回路转,才在某个破败的村子停下。

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村子里突然响起来噼里啪啦的礼炮,地上的泥土被轰然炸开,扬起一阵浑浊厚重的尘埃,朱红色的纸片随着礼炮到处乱飞,一阵接连一阵,眼花缭乱又震耳欲聋。

时温絮被拽了进去,在进去的瞬间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廉价烟草味,无数道窥视猎物和审视商品的目光在刹那间汇聚到了她身上,目之所及一片杂乱,时温絮只觉得腿疼头晕,可没有人因为她明显跛着的脚而放慢哪怕半步,只有人在她路过的时候潦草地给她贴了躲头花,玫红的塑料花别在她的发根上,遮了她小半额头,显得土气又为违和。

时温絮看着那群自顾自围着高瘦男人开始道贺灌酒,她被丢在角落里,只在男人被问道“你媳妇呢”时被拉出来,男人搂着她的肩膀,把她展示给大家看,时温絮面无表情地任凭男人扯着她,那时候她突然觉得,他们并不需要一场正式的婚礼,一个漂亮的新娘,如若必要任何牛鬼神蛇都可以在此刻戴上一朵头花当作摆席的陪衬,他们不需要她漂亮聪明才华横溢,也没有人想去了解她任何的三观任何个性,没有人和她喝交杯酒说爱上她的灵魂,他们只需要她能孕能生。

童话里说婚礼是姑娘一生中最美的模样,是一生只此一次的盛大,但很快,鲜花、进行曲和白婚纱在眼前灰飞烟灭,爱情故事的另一面对于时温絮而言只是酒味、烟草和不怀好意的打量,故事主角幸福的尾声成为了她噩梦的开始,此刻,她只想以任何一种方式,结束这一切。

可显然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所谓时温絮内心究竟根生了何等的悲哀,一个哭丧脸的摆设新娘并不会阻挡他们对即将拥有后代香火的喜悦,即便看起来姑娘不太情愿,但也无所谓,逼她生育的法子多的是,先前无数的女孩儿都已经证明了,一旦踏进这里,要么生育,要么死去。

抱有这样观念的村民显然不会在婚礼上话花费太多的心思和时间,客套和敬酒很快结束,时温絮又像移动木偶一样被移动到了村头的一间小屋,屋舍很破,油漆掉得差不多了,露出了冷灰色的砖瓦,大片枯黄的茅草堆在屋檐上方,时温絮被扯进去,拌到门坎时还踉跄了一下,但无人在意她如何,只是把她随手甩到了床上。

时温絮的身体在磕到硬邦邦的床板时,她整个人的心都咯噔了一声,年仅十四岁的小姑娘绝非什么都不懂,她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感觉四肢在一点点变得冰凉,心脏慢慢下坠,浑身像被钉子定住了一样,有些发麻,根本动不了,时温絮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亮黄色的灯,表面还算是冷静,但这一切面子功夫直到男人进屋脱衣、俯身逼近时,时温絮再也没法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了——

当床板的咯吱声响起,她猛地伸手,用力去推男人的胸膛,随之开始胡乱蹬踢,也不顾腿是不是还伤着,手脚并用地想去把男人抵开,时温絮的心中的慌张和害怕在那一刻疾卷而来,她高声尖叫起来,一边激烈抵抗一边向后退去,可这点孱弱的反抗在对面的人看来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这点显山露水的不情愿却也激怒了男人。

他眼底透出一丝凶光,一手揪住时温絮的衣领,一手扣住时温絮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把她整个人拖回原地,然后双手微抬,再用力向下掐住她的脖子,嘴里操着口齿不清的方言,怒道:“我操|你|马|了|个|逼,小娘皮,老实点儿!”

绝大部分氧气被阻断,时温絮觉得自己连喉软骨都被往后摁了半寸,像是有一颗钢球碾动在喉咙里,她接连呛了几声,泪水从眼角挤出,浑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将头向后仰,悬空起身体用力一顶,一边急促发抖地喘着气,她急得满脸通红,徒劳地又推又挣想要让男人停手,可这没有效果,只换来了男人两个豪不留情、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这不是不是买的吗?!”男人的声音里像卡了一口痰,蓦地拔高音量,骂道,“怎么个逼|事儿这么多?!!”

他不胜其烦,从旁边抽出一捆塑料绳,一手捉住时温絮的双手,动手熟练一扎,把它们一并系在了床头,见时温絮没法再大幅度地挣动了,才讲自己整个人压了上去,去拽扯她的衣服。

时温絮吓坏了,因双手被紧紧绑缚在头顶,她只能左右扭动身体妄想着男人停止,可这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她含着泪光仰头,看着男人被无限放大的脸庞,那张脸粗糙丑陋,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那双眼球向外凸起,布满血丝,咧着一口黄牙,眼中闪烁着将猎物拆吃入腹的兴奋光芒,很快,时温絮感觉到了一阵痛楚撕裂而上,鲜红的血液涓涓流淌。

男人枯干的发捎上沾了汗水,有什么东西把她拆开又捅穿她的全身,痛感烧上神经末梢,所有温暖、烛火、暧昧与缠绵在此刻只属于话本中的鸳鸯,时温絮只从这场干涩暴力的征伐中感到痛苦和恶心,时温絮的世界崩塌,她把自己归入了别人口中的脏人烂人,那一刻她别无她想,只觉得自己快死了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真恨不得立马去死。

男人仿佛将她分成了两半,一半属于未来行尸走肉反复怀孕的机器,一半是死在今夜那个曾经不愿低头认命的时温絮。

一场结束,男人喘着粗气,黏黏哒哒的汗液滴到她身上,他凑在时温絮耳边,狞笑道:“别想着跑,今晚过去,就算你跑出去也没人要的二手货了。”

时温絮背后是晃眼的灯光,她双手绵软地摊在床上,闭起眼睛,只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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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温絮很快就怀上了。

尽管这绝不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应该有的人生体验,但她也确实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例假很久没来、浑身胀痛、还常常扒着水池边缘干呕。

她头目眩晕,时常疼得满头是汗,加上拖着一条断腿实在费劲,时温絮按照着以往的生活经验,往膝关节处固定了一块木板,以此来缓解膝关节带来的疼痛。

即便如此,但她还是要去干活儿,要在有孕在身的情况下还要蹲在身旁的小木桌上捡剩饭吃,要替他们收拾碗筷再拖地洗衣,这样与往日相比都更加劳累痛苦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时温絮生产前的三个月,大概是考虑到未来儿子的身体健康,她的所谓“家人”终于肯施舍给她一点荤菜让她补补,便于日后的生养。

时温絮曾经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那张尚且稚嫩的脸,却挺着滚远的肚子,幼态与成熟同时彰显在她的身上,在两者的互相映衬下被夸张和放大,显得滑稽、违和又有些恐怖和病态。

她被自己这幅模样吓到了,只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开。

她挨着墙壁坐下,小腹的下坠感很严重,偶尔能感受到里面的生命在蹬踢她的身体,但那样合家等待生命降临的场景并不会到来,这样的温暖不属于这里。

时温絮觉得胀痛感已经占据了她的五脏六腑,因为孕激素的影响,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感官逐渐不受自己的控制,还尚且细嫩的身体皮肤上在一夜之间长出了妊娠纹,让她原本紧绷的皮肤逐渐变得松弛下垂,生出深深浅浅如同细波浪一般的褶皱,它们凹凸不平地印进她的皮肤,细细密密地生在一起,乍一看时显得张牙舞爪,像是撕扯拉长她的皮肤时留下的痕迹。

她还开始胸部胀痛、漏尿,盆骨仿佛在下一秒就要被撑裂而开,有时候尿意就像一股突如其来的潮水,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紧接着潮湿的感觉和婆婆的巴掌就一起迎了上来,她被一把拽起,那一瞬间浑身酸痛,感觉神经都在身体里抽动痉挛一点点分解她的意识,然后她被猛地一推,头砰地一声磕上了桌角,再紧接着一身闷响,时温絮浑身无力地倒在桌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在下一秒就顺着脸庞淌了下来。

时温絮就这么瘫在地上,任由婆婆拿脚尖去踩她的肩膀,带着泥土灰尘的鞋底狠狠碾上她的肩胛骨,但时温絮觉得现在外界的一切痛都不及自己身体膨胀带来的痛苦,她只是躺在地上,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静静地流泪,她本意不想哭,可她止不住。

当她所有的恐慌、忐忑、害怕、不甘和愤怒滋生、沉淀、勃发、盘旋着达到顶端,时温絮曾经自以为的爆发并没有到来,没有天崩地裂的海啸,只有归于平静的海面,把这些汹涌澎湃的情绪,都压进了最深的海底。

她觉得自己丧失了喜怒哀乐,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唯一的知觉来自于自己身体里撕心裂肺、漫长无边的痛苦,剩下的,无论别人怎样殴打辱骂她,都像踢在木头上,没有温度、坚硬刻板。

一切最剧烈的感情呼啸而来,在翻滚征伐许久之后,唯剩一抹无波无澜的悲哀,化作了心底最微不足道的一声叹息。

心口发痛,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灵魂的尸体躺在谷底横生的杂草中,看着上方的蓝天、阳光、孩子们在原野上狂奔、飞上天际的纸鸢。

她听着欢声笑语,银铃般的,成为了山谷中最轻灵的回响。

阳光烤得她浑身温暖、眩晕、模糊,紧接着四周开始腾升烟雾,灼烧感逐渐攀升,世界被蒙上了一层磨砂,对于外物的感知变得温和而朦胧,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轻,那些痛苦的回忆好似都添上一层梦境的色彩,就这么流出了体内。

然后她缓缓地闭起眼睛,心怀不甘但也如释重负,那颗永远向上的心脏,沉睡在朝气蓬勃、万物复苏的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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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温絮早产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循环往复地死了一万回,但是这一次,一定是最痛的一次。

她痛到对那天所有的场景都丧失记忆了,只剩下对痛直观而又强烈的承受,一睁开眼就是满目的血色,周围嘈杂声都无限远去,像是跨越了不知多少个世纪,一声婴儿的啼哭撕开周围迷蒙的胡乱,清晰尖锐地贯穿了纷纷议论,蛮横地占满了整个房间。

时温絮浑身都是冷汗,眼前一块一块的发白,痛感还侵占着身体中的大部分感官,心脏狂跳,让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急促地喘着气,来缓解身上部分的疼痛。

但是她并没有得到对少喘息的时间,孩子被抱走后,她听到接产的产婆和她婆婆说了些什么,下一秒,一个巴掌猛地落了下来,干脆利落的一声,生生打偏了她!

她半偏过头,耳中嗡嗡声响,细微尖长的耳鸣声震得她太阳穴微疼,她撩起汗涔涔的眼皮,看向挤满人的屋子,身旁人的脸都被虚化,她只能看到他们探过身凑近,竖着一根手指,七嘴八舌地对她指指点点。

她听不清他们究竟讲了什么,只能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哀叹声,并用最后一点还算清醒的意识,判断出来自己生的大概是个姑娘。

在这一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时温絮并不觉得委屈和难过,反倒有些时空颠倒错乱的不真实感。

多么令人感到意外和神奇啊,一个女孩儿,在活了十五年之后,居然还能这个世界上遥远的另一边角落里,看见自己出生时、早已记不清的场景,究竟是何等模样。

她低下头,扯开嘴角苦笑,刚想继续沉默地承受着对方的职责甚至打骂,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锐的呐喊声:

“——王妈,你家媳妇儿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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