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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虐风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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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温絮自从意识到了这点后,就不再附和陈梅的说教了。

而她母亲为她留下的无声讯号,也在她未来的成长过程中被反复印证,时温絮就在不断验证母亲的前路中长到了十四岁,同年,弟弟也过了十岁生日,快长到跟她一般高。

时温絮对这个弟弟倒是没什么意见,虽然不得不承认,在逐渐理解接受母亲的观念和行为之后,她曾经讨厌过时温忍一段时间,毕竟没人会毫无芥蒂地接受不平等天平中,被捧高的另一方。

但这样的情绪很快被时间淡化了,因为时温絮发现,时温忍跟别人口中那些蛮横自私、无理取闹的弟弟不太一样,姐弟俩的脾性几乎一样温和,却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却生分如外人,破冰的契机,是时力第一次对时温忍动手的那一天。

门外橱柜倒塌的声音轰然作响,房内响彻男人的怒骂声和男生咬牙抵抗的动静,时温絮关着房门,紧靠门板,闭起眼,微微拧起眉,面上还算平静,但心中却觉得有些无力和疲倦。

两人打架明显比时温絮单方面忍受的动静要大得多,外面叮叮咣咣了好一阵,声音才渐渐小下来,时力在外面“操”了一声,然后对着时温忍,喘着气怒骂道:“滚,你赶紧滚出这个家!”

门外的时温忍一声不吭,只是咚咚咚地跑向时温絮的方向,时温絮闻声,退开半步,果不其然,下一秒时温忍就打开房门,一手挡着脸上的伤口,一手攥着衣摆,抽抽噎噎地走进了房间里。

时温絮半倚着书柜,偏头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下心忽略他,从药柜里翻出碘酒和棉签,递给了时温忍。

时温忍看见伸过来的手,有些惊讶,然后缓缓仰起头,注视着时温絮。

时温忍对这个姐姐的印象就是温和寡言,但是几乎不和他说话,他总能看到她站在明亮的光道中,一股黑发编成了麻花,拨到前胸垂着,嘴角习惯性地抿起唇,沉默地坐自己的事。

她确实脾性好,像温水一样,干什么都带着一种柔和和温度,但却又不动声色地与旁人拉开了一点距离,竖起一道无形的结界,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轻易跨入其中。

这里照出了世界暴力又恶劣的一面,这里的家常便饭是家家闹出一地鸡毛,可就是在这粗俗肮脏又天翻地覆的世界里,时温絮永远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三月春风吹拂的柳絮,绵软温柔却永远乘风而行,即便落地染了一身泥水尘埃,阳光一洒,依然落下满目清光。

但令他出乎意料的,时温絮这一次并没有无视他,而是俯身翻出药箱,递了碘酒和棉棒给她。

“……谢谢。”时温忍毕竟还是小孩子,会一边跟时力还手一边哭,这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抽泣着扯住时温絮的袖子,断断续续道,“以、以后……我……我保护姐姐……”

“……”

时温絮从来没听到有人跟自己说这种话,一时间怔了下,然后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时温忍手里,温言道:“先上药吧,小心感染。”

时温忍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挨着时温絮坐下,把碘酒涂在磕破的伤口上,卷开纱布,再轻轻贴上去。

伤口在和纱布黏合的那一刻被激出一阵刺痛,时温忍“嘶”了声,下意识地往时温絮这边靠,然后又像感觉到什么,赶忙退开一点,看着时温絮的手臂。

白色的棉衣上因为他的动作蘸了一点碘酒,白色的布料上晕开棕黄,看起来分外显眼。

时温忍逐渐长大,时温絮在家里究竟落得了怎般境地,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因此在看到她的衣服被自己弄脏时,时温忍吓了一跳,迅速拽住时温絮的衣袖,支支吾吾道:“对不起姐姐……等会儿我帮你搓干净……你教我一下,那个洗衣粉怎么用。”

“哦。”时温絮看向自己身上的污渍,想推开他的手,淡声道,“没关系。”

“不行。”时温忍没松手,仍然拽着时温絮,就是不肯让她走,“我弄脏的……我得帮你洗掉。”

见时温絮不说话,时温忍有些急,面红耳赤地补充道:“书上和老师都是这么说的。”

“……”时温絮顿了片刻,她没上过学,也不识几个字,常听旁人说读书改变命运,但说到底,她也不清楚读书究竟有何等效用,但在现在看来,那些赞颂读书的话貌似并不是一句空话。

至少因为书上那点儿教育小孩的寓言故事,让生在这种家庭环境里的时温忍,不至于长成时力的翻版。

看着弟弟,时温絮心中难得生出一丝宽慰,她伸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拍了拍时温忍的肩膀,俯下身告诉他:“那你先出去,姐姐换个衣服,再教你怎么用洗衣粉。”

时温忍见自己能有弥补错误的机会,眼中陡然一亮,开开心心地扬起嘴角说了声好,然后赶忙蹦下床,把房间留给时温絮换衣服。

时温絮把棉衣脱下来,然后重新换了件干净的,领着时温忍进了阳台,姐弟俩各搬了一个板凳,时温絮翻了一个搓衣板出来,卡在水槽上,把衣服放在上面,教时温忍怎么倒适量的洗衣粉、怎么搓去衣服上的污垢。

时温忍听到最后直接站起身来,整个人倚在水槽的边沿,探身过去,认真地看时温絮动作,最后顺着她的指导,一点点搓洗起衣服上的污渍。

时温忍越来越上道,眼见着衣袖上的污渍颜色越来越浅,他刚想兴奋地抬起头,让时温絮验收他的学习成果,就感受到背后一阵劲风掀起,紧接着“唰”地一声,布料翻飞,一个铁衣架狠狠地敲在了时温絮的背上!

时温絮疼得缩了一下,一旁的时温忍吓了一跳,赶忙扑上去,整个人抵在时温絮的背上护住她,皱着眉头看向陈梅,认真道:“不要打姐姐!”

“怎么不能打她了?为什么不打她?”陈梅抄着衣架,用力去戳时温絮的背脊,尾调尖利得破了音,“让弟弟帮你做家务,你像什么话?!啊?”

“不是的!”时温忍赶忙绕到陈梅面前,展开双手挡住时温絮,“是我擦药的时候把姐姐衣服弄脏了,我要求的,我想把它洗掉!”

“……”陈梅见时温忍这么固执地护着时温絮,怔了片刻,然后把铁衣架藏到身后,俯下身,摸了摸时温忍的头,又换成了另一幅宠溺的语调,“小忍乖,奶奶知道你勤奋肯学,但是这是姐姐的活儿啊,她把自己的事儿推给你干,就是要管教的,男人不该碰家务,知道吗?”

“为什么不可以?”时温忍一动不动地挡在时温絮面前,样子十分执拗,说出来的话也冲动直接,连音量都拔高了几分,“我想分担一点!”

时温絮被弟弟的阴影笼着,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心中突然一凛,身体也随之定在了原地。

身后护着她的小孩儿不过十岁,成长经验趋近于零,除去那个对谁都打骂的爹,在这个家里也算是备受宠爱,但和时力对他的第一次动手,却像是突然打碎了时温忍的蜜糖罐子似的,糖水流了一地,只剩一地黏腻和招来的飞虫,让他看清了这个家中真正的模样。

他看起来无知懵懂,但却绝非什么都不懂,小孩子有容易被他人忽略的洞察力和记忆力,往日一幅幅场景和言语拼接成一段往事,等他对这个世界上正常的三观有所了解,再回头看,才惊觉这是一段何等畸形的家庭关系。

小孩子最是天真,也最是纯粹,时温忍的护短带着一种横冲直撞的直接和强烈,就这样挡在时温絮身前,无论陈梅怎么好心劝导,他都不肯再动多余的一下。

眼见这孩子倔得像头小牛,陈梅无法,只好暂时作罢,她收起铁衣架,临走前,愤愤地瞪了时温絮一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等会儿再教训你,懒丫头!”

陈梅咚咚咚地跺着脚走了,时温忍赶忙放下双臂,跑过去抱住时温絮的手臂,眉毛一竖,仗义执言,掷地有声:“姐姐,以后我保护你,要是奶奶趁我不在的时候打你,我就一直在你身边,不离开你,这样她就打不了了!”

时温絮偏头,看着时温忍鼓着腮帮、神色认真地帮她说话的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用没有沾水的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应下:“好,姐姐也会护着小忍。”

那天下午,两个加起来还不到半大的孩子对彼此互相安慰,却不曾想过,看似孩子话一般的保证,成为了他们姐弟俩往后一生,拼尽所有都要去履行的承诺。

时温絮开始不再无视时温忍这个弟弟,时温忍也不再只做那个温室中被偏爱的小孩,时温絮会在家庭暴力一触即发时即使地和时力周旋,再不济替时温忍挨了两下,时温忍跟了他姐姐的随机应变,会千方百计地让陈梅远离时温絮,在陈梅想要动手时紧紧地护在她身边。

这个家庭原本已经破败不堪、摇摇欲坠,可是他们关系的突然拉近,却像在崩裂的缺口抹上了一层柔软的粘合剂,将快要坍塌的家一点点扶正,在那个充满着反目成仇和拳打脚踢的尽望街里,竟也有一缕温情,淌过他们每一次紧紧相攥的手心。

这一点温暖对于时温絮而言甘之如饴,她拖着满目疮痍的躯体在黑夜中走了那么久,或许终有一天可以走到长夜将明的那一天,但寒夜中提前为她点亮的光源,却如同跃动的火种,让她坚定了走下去的决心。

独立是她打自心底的目标,韧劲是她刻进骨血的特性,而爱,是她源自本能的渴望。

她没能因爱而孕育,无法在爱中成长,爱字唯一一次的具象化来自于时温忍,它拥有最是温柔最是持久也最是强大的力量,缝合了她的缺口,也助长了她的勇气。

可这持续不久的温暖,都被命运无情地剥夺了。

当时温絮快到十五岁时,家里开始商量着把她嫁回老家,这样家里就少了一张吃饭的嘴,还能换些许彩礼钱。

这样的消息还是时温絮自己偷听到的,某天夜里她实在口干,起来倒水,却无意听到陈梅在压低声音和时力商量些什么。

“阿絮快十五岁了,对吧。”

“哼,我怎么知道?谁记得那丫头多大了,不过看着到年龄了,要嫁就嫁呗,挑着彩礼高点儿的,赌坊的王总来催债了,太低填不上。”

“倒是,这丫头平时不老实,皮相倒是好,村口里头有几个暴发户,你好好说说,谈个好价钱下来。”

“不用谈,就村头那老牛,家里前几年中了张彩票,点了名儿要小丫头,出了八万块。”

“八万?!可是……我记得老牛是不是杀过人?”

“嘁,村口里总归会有矛盾,对面是个倒霉蛋,我们有什么办法呢?村里那穷山僻壤的地儿,你还指望有人出更高的价?要不是老牛他躲风头来不了城里,咱们还没这个机会咧。”

“好,那就嫁老牛,咱几个动作得快,明天收拾下东西,后天我就带阿絮动身。”

他们说的都是中文,但每一个字落到时温絮的耳朵里,都如同小刀在她的心口上剜,模糊了她的听觉和视线,只剩下那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和钻心剜骨的痛楚。

喉间漫上淡淡的铁锈味,耳朵被震得嗡嗡狂响,脚底被定在原地,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被抵得发痛发麻,视野中渐渐泛开模糊的白,抹开在了边缘,让她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

她知道他们不爱她,但她从未想过他们要害她。

时温絮那时候到底还是孩子,在她完全消化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后,完全控制不住地发抖,只有撑着墙根才能勉强站稳,心脏砰砰狂跳,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到了地上,砸湿地板,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这种动静放在平日不足为奇,但一旦到了夜晚,周围的寂静让任何风吹草动都在无意间被放大,更靠近卧室的时力显然更快察觉,缓缓转头,视线和满脸惊恐的时温絮撞了个正着。

“——!”

时温絮一惊,但并没有坐以待毙,她反应极快,猛地转动把手,砰地推开卧室房门,狂奔到窗边,平时对高处的恐惧荡然无存,要求生的**在此刻超越了一切,她五指攥住窗户,用力向外扒,也不顾冷风阵阵,刚要翻身下去,一双手突然从背后紧紧勒住她,然后轻而易举地把她拖回了房间里。

“唔!唔、放……F……唔!!!”

时力动作更快,跟拎鸡崽子似的拎起时温絮,严严密密地盖住她的口鼻,捂回了她的所有尖叫挣扎,把她摔到了地板上。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重响,但时温絮顾不得痛了,危险逼近前一切痛苦都是隔靴搔痒,她跟快爬起来,翻身躲过时力,还要往前跑,却被他一把勒住脖子,重新捂上口鼻,另一只手对准了她的膝盖骨,握起拳头,毫不留情地砸了下去!

小姑娘尚未发育完全的骨头遭到了重击,随着咔哒一声脆响,膝关节处的骨头硬生生断成了两截,先是拳头冲击而来的疼在皮肤表面炸起,下一秒带着辣意、带着尖刺感的痛从断裂处侵袭而来,两者前后夹击,狠狠碾压时温絮的神经,她连眼泪都被挤了出来,条件反射性地胡乱挣扎,用力用尚且完好的肢体去顶撞时力的钳制,但只是被后者更加用力地按下去,像是要连她的呼吸都剥夺。

“臭丫头。”时力弯身,把半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全部压在时温絮的肩头,压了下声音,恶狠狠道:“你给老子老实点!”

“你怎么把她腿打断了?!”陈梅急冲冲地赶来,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小声惊叫,“老牛因为这个压价怎么办?”

“没事儿。”时力按住她不松手,呲牙咧嘴地笑了下,“这样他们就不用担心她跑了,开心还来不及,再说了,这不是能生吗?”

说话空隙,时温絮还在挣扎,她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逃跑的机会,却在听到时力的话时,却觉得心头降下了一场永无止境的暴雪,雪花倾盆,寒潮上涌,刺骨的冰冷甚至压过了她生理上的痛苦,渗进了心里,把五脏六腑都冻得麻木。

那是她本该视如靠山和英雄般的人,如今却把她推荐永无终结的深渊。

时温絮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在不断下坠,失重感仿佛把心脏抛至上空,脚不沾地的悬空感抓扯着扩大了她的慌张,耳边风声猎猎,而在不知多久之后的下一秒,她就即将粉身碎骨,再不见光亮。

她被卡得缺氧,生理泪水也随之上涌,时温絮咬紧唇,不肯再多流一滴眼泪,但当她重新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和被风撩起的窗帘,视野模糊间,她仿恍若见到那道来自遥远过去的背影,熟悉而陌生,站在了窗台前,面对着窗外的狂风暴雨,直视着远方翻滚怒吼的乌云,然后踩着雨水枝丫,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跳了下去。

背后是孩子香甜的酣睡声,窗外是震耳欲聋的雷电轰鸣,前方雨虐风饕,她却宁愿在逃离的路上粉身碎骨,也不愿在这个说着家和万兴却张着血盆大口的地方被吃干抹净。

时温絮花了整整十年去琢磨、理解和领悟,却也直到那一刻,当世代轮转旧景重现,当她们成为了循环悲剧中不同的主角,重蹈覆辙相同人生的那一瞬间,她才真正懂了,母亲当年,究竟为何要狠心逃离。

时温絮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挣扎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可惜那点求生意志在绝对力量的压制前简直细如牛毛,缺氧很快抽离掉她的清醒意识,眩晕感攀上她的神经,眼前黑色的斑点块愈发密集,而在她完全失去意识、沉入黑暗之前,她隐约听到了二人最后的对话:

“那阿忍怎么办?这孩子心软,心疼他姐。”

“用药,隔壁药店的安眠药多弄点儿,让他睡死了。”

“不行吧……这药要是把身子吃坏了……就……”

“哎别磨磨唧唧的,那小子要是捣乱,我可按不住两个,到时吃到嘴的八万块立马就飞了,这事儿你干不?”

再然后,她听到陈梅不太情愿地应了声,紧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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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再一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景观早已不复从前。

陈梅大概怕她吵,把她丢进了火车厢的一间小隔间里,醒来的第一感觉是腿疼,然后是窒息,厚重的门板被牢牢封死,她唯一接触外界的渠道是那一扇小窗。

窗外的景观飞速向后掠去,无数枯木杂田在眼前汇成一团死气沉沉的色块,火车的轰隆声震得她有些耳鸣,她挣扎着爬向窗前,头半靠在窗户上,感受着火车窗带来的极富规律的震动,眼神中失了大半光泽,嘴唇有些苍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火车头也不回地往前疾驰而去,四周密不透风,一股无形的压抑感透过四周缓慢地涌上她的心口,时温絮觉得前夜的那种缺氧感再次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对于未知和陌生的不安,那样的感觉如同电流过身,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不上不下的心慌中。

火车飞速向前狂奔,前方就是万里绵延的大山,两座高山耸立前方,中间挤出一条万里沟壑,施工队在那里筑了铁轨和隧道,方便火车通行。

它很快驶入隧道,紧接着,像有人抹上了黑色颜料一般,周围的繁杂事物迅速消失,连唯一一点阳光都被隔绝了,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降临,很快从四面八方包抄而来。

时温絮靠着坚硬的墙壁,垂下眼眸,感受着自己以一种难以估量的速度被迫向前。

她知道,自己走的这一遭,一旦上路了,从此,便再难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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