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延周的担心不是空穴来风,钟丽丽确实“别有用心”。
只不过确实不是对周向北的心。
她想当时芝英的护工。
她确实有着不能回家的理由,但是要想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留下来,首先摆在面前的就是要找到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做护工这个念头她老早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个年头大家过的都不宽裕,谁家要是住院了都是自家人来照顾,少有人花钱请护工的,就算有人要请,也都是熟人介绍,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就有人盯上去了,她一个外地人,本来就人生地不熟,还抹不开脸去给自己揽活儿,有这个机会也根本轮不上她。
她也不是没想过找别的工作,只是一开始钟生生病着,把她一个人放在医院里又不放心,后来病好了,人家一看她带这个孩子,谁也不愿意雇她。这么一来二去,身上的钱也花光了,工作也没着落。别说住酒店了,眼见着就连明天的饭钱也拿不出来了,母女俩就这么赖在医院,一赖赖到了现在,进退两难。想来想去还是医院里的护工最合适,不用另找地方住,还能赚点钱,有了钱在慢慢想别的办法。只是想法自然是好的,机会是没有的。
时芝英刚好就是这个时候住进来的,那时候钟丽丽甚至已经打算实在不行带钟生生流浪街头了,大不了就去捡破烂,好歹混口饭吃,没想到遇到了时芝英,她决定再搏一搏。
之所以认定了时芝英,说到底还是因为周向北。从他走进病房的那一刻,钟丽丽就一眼盯上了他,,,腰上的BB机。在钟丽丽的世界里,什么西服皮鞋电子表,所有高级的行头都不如一台BB机好使。在他们村要是有人结婚,也都能借一身西装皮鞋穿穿,富裕的人家娶媳妇也能添块手表,但是BB机是无论如何找不到的,别说他们村了,就是找到镇上也难见到,她出来之前只在县医院的李院长身上见过,用皮壳子包着挂在腰上,金贵的很。周向北的BB机就这么大喇喇的别着,钟丽丽想他肯定比院长厉害,指定是大老板,这种人肯定不差钱,请得起护工。
因此周向北的BB机每多响一次,钟丽丽的心更要坚定几分。
只是她使劲浑身解数,找准被一个机会在周向北面前大献殷勤,几天过去了,对方好像并没有请人的意思,钟丽丽终于还是慌了。本着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她时不时地就在医院里闲逛,希望找到别的机会。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机会会来的这么突然。
那天的急诊格外热闹,外面似乎出了什么事故,不时地就送进来几个伤员,医生护士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旁边另外一伙人又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看热闹,更是闹哄哄的。钟丽丽牵着钟生生,是不想凑这个热闹的,但是想着这么多病号,搞不好有哪个刚好想请护工呢,就也凑了上去。
一过来就看见人群中间坐着个女人,看着有三四十岁,头破血流的随意坐在地上哭诉,一旁一个年纪大点的女人丝毫不顾她头上的伤,气势冲冲的叉着腰破口大骂,吵了会儿还不解气甚至冲上来抓着她的头发撕扯起来,满头的血滴滴答答的撒到地上,钟丽丽也赶紧把钟生生塞到身后不让她看这么血腥的场面。
听了一会儿,钟丽丽总算听出个大概,原来是女人回家撞到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忍不住冲上去理论,没想到老公恼羞成怒反把她给打了,婆婆不仅不帮她,还帮着儿子倒打一耙,把人打成这样。
“这叫我怎么活呀!娘俩合起伙来欺负我!这是不给我活路啊!”她的衣服也被扯的乱七八糟,扣子都掉了两颗,敞着领口颓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血和眼泪糊了一脸。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一直安静倚在旁边的醉醺醺的男人这会儿还要往前冲,一边挥着拳头一边大着舌头喊:“我叫你在外边丢人现眼!”
立刻被旁边看热闹的人群拉开了。
“现在嫌我丢人了!你在外面养那个狐狸精的时候怎么不嫌丢人!你偷人偷到家里了怎么不想着丢人!”原本见他冲过来瑟缩了下的女人这回见他被人制住了,梗起了脖子开始了反击。
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落了下风,这围观的一群人也不向着自己说话,婆婆不干了,干脆一股脑躺倒地上,四脚乱蹬的开始撒泼:
“这日子没法过了啊!谁家儿媳妇娶进门一男半女不知道添,天天的就知道忤逆婆婆啊,我不活了啊!”
一旁的女人忽然就收了声,别着脸一个人抹眼泪。
前面闹得不可开交,藏在钟丽丽屁股后面的钟生生只能听个声,她左边巴拉一下右边巴拉一会儿,拿大脑袋这边往里钻一钻那边往里钻一钻,蹦跶了半天白努力,前面还密密麻麻全是腿,只好着急的晃晃钟丽丽的裤腿儿:
“妈妈,什么是狐狸精啊?”
没等到钟丽丽回答,倒是旁边看热闹的大人听到齐刷刷的看向她,又看向了钟丽丽,钟丽丽一下子汗流浃背了,连忙把她拎走,远离人群。
“什么是狐狸精啊?”钟生生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
“就是狐狸成精了呗,小孩子家家的别什么都问。”钟丽丽尴尬的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压低了声音敷衍的回答,只想赶紧把这事儿掀过去。
“成精是什么,那是神仙吗?”显然钟生生可不想,她不知道成精,但知道成仙,于是又有无穷无尽的问题。
“是是是。”钟丽丽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那她为什么偷人?她不是好神仙吗?”钟生生果然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
“因为她吃人!”钟丽丽简直如芒在背,只好使出大杀器吓唬她:“她最爱吃乱说话的小孩儿了,快别问了!”
钟生生还真吃这一套,一把把嘴捂上,缩着肩膀鬼鬼祟祟的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旁边没有狐狸精后,也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的朝钟丽丽抱怨:“是坏神仙!”
周向北就是这个时候被推进来的。
事故发生的很突然,就在医院门口发生了连环车祸,周向北像往常一样骑着自行车载时延周来医院,马路过了一半,正被一辆追尾的小汽车撞上,车轮当场折成了三角锥,万幸的是后座的时延周被甩到了草坪上,只有些轻微擦伤,周向北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腿直接断成了两截,一场手术是免不了了。
相比旁边一脸淡定的和医生交代事故现场和受伤情况的时延周,围在一边团团乱转的钟丽丽和钟生生看起来倒更像是跟他像一家人。
钟生生扒在床边看着他满腿的血,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没有反应,又迈着小碎步挪到他头的位置在他耳边小声试探:“你是死了吗?”
一直皱着眉头闭着眼的周向北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来,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下她的关心。
“还活着,,”
看到他没有死,钟生生放下心来,又跑了回去,鼓起腮帮子继续给他的腿吹气。
“给你吹吹!痛痛飞飞!”吹了一会儿,转头看到时延周脸上也有伤,又颠儿颠儿地跑过去朝着他的脸吹:“你也吹吹!呼!”
钟丽丽已经完全顾不上她,围着周向北语无伦次:“哎呀,这,,这是怎么了,这可怎么办。”
“你是家属吗?他的腿骨折了现在得做手术,你看看没问题签个字先去交一下费。”一旁的医生自然而然的把她当成了家属。
“她不是。”不等一脸懵的钟丽丽回答,时延周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他们俩中间,从医生手里把单子接过来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自然地递了回去。
“我才是。”边说边默默抬头看了钟丽丽一眼,转身从周向北的外套里掏出一把现金和证件去缴费。
年轻的医生被他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弄的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他走远的背影的喊了句:
“小孩子不能签字!”
“我自己签吧。”一直躺着的周向北这时候发出声,他的嗓音有点干哑。
医生奇怪的看了眼钟丽丽,好像不明白现成的人在这里干嘛非不用,还是把同意书地给了他,转身又支使呆在一旁的钟丽丽:
“帮我把他推过去。”
钟丽丽才回过神来,赶紧帮忙推着病床去手术室。
“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周向北躺着不忘跟她道谢。
“这有什么呀,看你说的,周哥你就放心手术吧,英姐和孩子那里不用操心,我闲着也是闲着,刚好能照应着。”她逐渐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嘴上说着安慰他的话,心里又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条件反射的又开始暗戳戳推销自己。
“要是你方便的话,我老婆那儿确实想请你几天照顾几天。”他脸色苍白面露难色,这个时候最担心的还是时芝英。“你放心,价钱不是问题,你尽管开口!我就是,嘶!”见她一直没说话,周向北急了,一激动扯着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我知道这太唐突了,但是你看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请不到人,你要是不想做,我出来了一定马上找人,就是这段时间先,,”
“不是不是,不是钱的事儿,我想干!想干!”
钟丽丽没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了头,呆愣了半天,现在才激动的开口。
“周哥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把英姐和孩子都伺候的好好的!”按耐不住心里的激动,在手术室门口目送着周向北去,一边挥手还一边不停地表着决心。
一场事故成全了钟丽丽,却也总让她有点心虚,一想起来自己在人家的危难时刻还在给自己打小算盘,实在是有点趁人之危。也因为这份心虚,虽然名义上只是时芝英的护工,她却自觉地照顾起了这一大家子。
周向北从麻醉里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不顾静养的医嘱让钟丽丽用轮椅推着他上四楼在时芝英面前转了一圈儿。一开始他是不想让她知道的,但是想想又觉得瞒不过去,他们父子两个一个顶着擦破的脸,一个瘸着一条腿站都站不起来,要是忽然一下子消失了也说不过去,不如干脆摊牌了,也让她能安心。
如果不是钟丽丽极力阻拦,他甚至想自己拄着拐杖去时芝英面前蹦两圈儿。
这会儿他自己转着轮椅,在时芝英的病房里灵活的转着圈,极力展示着自己没有问题:
“要我说现在就能出院了,他们非让我住院,其实根本没什么事儿。”
他故作轻松的表演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时芝英的脸色,只有钟丽丽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
“你就好好躺着吧。”不知道看他转了多少圈,时芝英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哑,眼睛也有些红。
周向北却更慌了,赶紧凑上去:
“真没事儿,你看,我这多好啊,那车就这么擦了我一下。”
“知道了,你就好好养着吧。”时芝英推开他,把头别向一边,背对着他:“食堂的饭我吃不惯。”
听到这句话,周向北忽然松了口气,笑了起来:
“放心吧,明天我就能回家给你做饭去。”
“你消停点吧。”时芝英没有回头,又往里头转了转。周向北却彻底放下心来,终于没有继续他的轮椅表演,也不管时芝英还理不理他,直呆到护士夜班查完房才终于恋恋不舍的回去了。
钟丽丽终于干上了心心念念的护工,但是接到的第一项任务竟然是出个外勤。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