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向北最担心的,除了时芝英之外,还有他那一摊生意。
时芝英生病之前,他往返南北做些服装批发的生意,也就是靠着这生意挣了点钱,那几年他过得顺风顺水,就在他准备着扩大规模做大做强的时候时芝英病倒了。他干脆暂停了门店一心扑在她身上,谁知道这一停就是三年,这些年来都是吃的那时候的老本。好不容易这次治疗回来,本以为会彻底好起来,他也总算抽出手来打算重新把生意做起来,谁想刚进了一批货,时芝英就又病倒了。
本想就这么两头跑着好歹把这批货出手,只是没想到时芝英的状态一天不如一天,以前的渠道断了这么久还是得靠他一个个重新去跑,实在分身乏术,优惠价给仅存的几个老顾客出了一部分后,还剩下一些堆在地下室里,干脆联系人来低价出手了,好歹收回点成本。
都已经定好了时间来拉货,谁知道他就躺这儿了。不得已只好拜托钟丽丽去帮他做交接,顺便也回家帮他们取一些换洗衣物。
时延周冷着脸一个人走在前面,远远地把钟丽丽甩在身后,两个人的距离看起来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完全不想带上钟丽丽这个累赘,只是拗不过是周向北的坚持。钟丽丽不认识路,既不敢追上去又不敢离他太远,只好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紧紧的盯着使眼周的背影,时不时地小跑两步缩短一下距离,生怕一不留神跟丢了。
好在时延周的家就在学校的家属院,离医院不远,走路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没走多久,钟丽丽远远地就看见学校金光闪闪的巨大招牌了。这所学校原来是隔壁涤纶厂的附属小学,只不过后来厂子效益越来越差,员工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更别谈学校的经费了。前些年干脆由县里拨款和旁边的中学合并了,摇身一变成了县一中的小学部,时芝英原来就是小学部的老师。两个老旧的校园重新整盖了一下,合在一起反倒气派起来,把旁边的涤纶厂衬得灰头土脸的。
门岗的守卫并不严格,也许是认出了时延周,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就放他们进来了。这会儿正好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有路过教学楼的时候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读书声。钟丽丽一路小跑紧紧跟着他穿梭在校园里,忍不住左顾右盼,看着一排排崭新的楼房,新建的小花园还有假山流水,心里感叹人家这学校建的是真气派,比她们老家县城的学校好多了,要是钟生生能在这上学就好了。
家属院在学校的最深处,需要穿过一整个校园,一道矮矮的黑色铁栅栏门简单的把住宅区和教学区做了个分隔。走进去面前是一横一竖两排平房,刚好把面前的空地隔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右手边的四间房好像是个幼儿园,还是黑色的铁制栅栏隔出一个小小的校舍,一群孩子正围在一起打打闹闹不知玩什么,不时传来孩子的嬉笑,也有零星几个孩子似乎发现有陌生人经过,正趴在栏杆上好奇的打量着她。
面前的一排四户似乎是住着人家,每家围了个院子,这会儿都静悄悄的。
她左看看右看看,等回过神来,眼前哪里找得到时延周的人。慌忙往前跑两步,绕到平房后面去,面前是三栋前后排列的五层高家属楼,周向北只跟她交代过时最前面这一栋,只是不见时延周的影子,她也不知道该进哪一个单元。
正犹豫着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冷不丁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是来走亲戚吧?”
一回头才注意到身后的平房后墙竟然开了一扇门,一个老太太正趴在架出来的橱窗上面探着头来跟她搭话。
看清楚不是闹鬼她才松了口气,定下神来才看清,老太太竟然在这儿开了一个小卖部,橱窗里摆满了五颜六色各种零食糖果,纸笔书本,都是吸引小孩子的东西。
“是去哪家啊?”不见她回答,老太太笑眯眯的继续问,看着倒是挺和善。
“这里!”
钟丽丽刚想跟她打听打听,身后就响起了时延周的声音,回头果然看见他冷着脸站在单元门里,见她看过来也不等他,扭头就又走了进去。
这回钟丽丽生怕自己再跟丢了,不好意思的朝老太太点点头,慌忙跟了上去。
钟丽丽只穿着袜子局促地站在木地板上,不敢贸然进卧室,看着时延周熟练地从衣柜里挑选衣服,似乎没有她插手的机会,只好干站着四处打量看看有什么她能收拾的。
这是一个七八十平的三室一厅,房子在三层,采光很好,清晨的阳光洒在客厅里,沙发靠背上盖着白色的蕾丝罩子,旁边的边柜上放着一架大红色的电话,木头茶几上盖着透明的玻璃,上面孤零零的摆着玻璃竖纹的花瓶,里面的花看起来已经枯萎很久了,干枯的花瓣散落在四周,只剩一支支光秃秃的枝子。
她走过去把桌上的花瓣扫进自己手里,望了一圈不见垃圾桶,想问问时延周但看见他的冷脸又把话咽了下去,花瓣攥在手里半天,最后汗湿了也没敢开口,于是悄悄地塞进了口袋里。
她有点怕时延周,尤其是他冷着脸看她的时候,好像这孩子的眼睛总能穿透她看见什么,是一种别样的锐利。她也说不明白自己在怕什么,总之他一看她,她就忍不住有种立正站好的冲动,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虽然她也觉得这样怕一个小孩子实在很奇怪,但她也能感觉到,对方好像也并不喜欢她。
“要不还是我来吧。”
结果就是她什么也不敢随便动,犹豫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履行下自己的职责,责任心战胜了恐惧,硬着头皮上去帮忙。
时延周却只是抬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把打包好的衣服留给她,转身去洗手间收拾洗漱用品。
钟丽丽尴尬地理了理头发,把包裹拎到沙发上老老实实等着,还是楼下传来的喇叭声救了她。
“可能是取货的车来了,我先下去看看!”她一溜烟跑出去,直到关上门的那一刻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果然单元楼前停着一辆灰色的小货车,一个男人正抽着烟站在车旁。
“大哥是来拉衣服的吧。”她笑着问。
那男人先是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皱起眉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显然对她有些疑虑。
“周哥有点事儿来不了了,让我来替他来看着。”
说着赶紧去开地下室的门,周向北之前交代过最边上那家就是。
见她把门打开了,那男人暂时放弃了确认她的身份,掐了烟从车上招呼下来一个伙计,两人闷声开始一包一包往车上搬东西。
钟丽丽站在一边一包一包数着,默默地计数,她原来不知道要搬的货是什么,只是听周向北交代不管什么都一包两百块钱处理了,让她当场把账结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是卖衣服。满满当当一包得有一个化肥袋子那么大,一包少说也得有个四五十件,就按一包四十件算,一件才划五钱,这要拿到商场卖,少说也得卖几十块,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她默默算着账,每看别人搬一包,心都要跟着滴血,好像亏得都是自己的钱。好在小小的货车本来就载着一堆东西,没装几袋就装满了,一共搬去十二袋,地上还剩零零散散的四五包。
“这些改天再说吧,要是路过再来收。”那男人擦了把汗,回身从车里数了二十四张张钞票递给她,临了还是有些不放心,捏着钱问:
“你是他亲戚?不对吧,我记咋没听他提过。”
毕竟不是小钱,回去爱是谨慎些好。
钟丽丽眼见着对方把钱收了回去,生怕对方拿了东西就跑了,那可没法交代,赶紧想要解释,小卖部的老太太就先她一步:
“没错儿!就是他们家,我才看见刚跟周周一块儿回来的嘛。”
那男人看了看她,显然是认识的,才重新把钱递过来,钟丽丽赶紧数了数钱,确认一张不少,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放到一半又赶紧拿出来,放在太阳底下一张张确认了一遍,才放心的收起来。
把钱安置好,回头跟大娘道谢。
“你是小周的什么亲戚啊?以前没见你来啊。”大娘还是笑嘻嘻的,和她拉家常。
“不是不是。”她赶紧摆手解释:“我就是周哥请的护工,就是临时来帮忙的。”
“护工?哦,是保姆吧。”她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
钟丽丽觉得这眼神好像不太对劲,只是还没等她品明白这笑里的深意,时延周就收拾好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下来了。
“陶奶奶。”他脸上又挂着那迷惑人的乖笑,主动的打招呼。
“哦呦周周啊,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啊,又要去医院呐,你妈妈好点儿了?”老太太马上换了副慈爱的笑脸看着他。
“嗯,是啊,陶奶奶我们先走了。”他回答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回答,没给对方再次开口的机会,笑着摆摆手带着钟丽丽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留下老太太伸着脑袋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
然而不管时延周如何防备,流言还是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在他们身后流传开来。一顿饭的功夫,已经从周向北家请了个小保姆传到周向北背着老婆在外面养了个女人的版本了。
他们一家又默默地占据了风暴的中心,成为了小院的八卦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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