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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贺莲拽着程鹤斯,看哪树多就往哪跑,他跑过的地方似乎没人修理过,到处都是长到小腿的杂草,藏在草地间的灌木,突然横叉出来的树枝,以及枝叶间挂的蜘蛛网。

他在前面开路,身上腿上粘的都是树叶和毛毛。

贺莲在一片似乎是教学楼后头的小道停下,他稍喘着气,拍掉身上的脏东西,回头看了眼,没有人跟上来,连余淼也没有。

他看到程鹤斯脸微红,胸腔不断起伏,似乎在努力憋着喘气。

就这?就不行了?这么弱?

贺莲把手里的书包给他,“看看沾血了没,沾了我陪你。”

程鹤斯喘了会儿缓了过来,他拿过来就看了一眼,重新背回肩上,说,“没有。”

“行,”贺莲说,“没事别往天桥那走,那边人杂。”

程鹤斯看着他说,“你经常去那里吗?”

贺莲左右看看,不知道这什么地方,边给余淼发消息,边漫不经心道,“经常?也不经常,偶尔。”

【HL:(定位)我在这儿等你。】

【三水:他妈的那眼镜跟你什么关系,你竟然拉他不拉我。让你不等我,结果还不是要乖乖等着我来接,迷路了吧~(鬼脸)】

【HL:性质不一样。】

贺莲察觉身上的视线,说,“你还不走么,前面应该就能出去了。”

“你不走吗?”程鹤斯问。

“我等余淼一起。”

他看了眼男生,觉得他有点眼熟,除了在更衣室见过,还在哪见过?他一时想不起来。

“那我陪你一起吧。”程鹤斯跟他一起并排站在墙边。

贺莲,“?干什么?”

不就是救了他一回,这就自来熟上了?

“那些人还会来找你吗?”

贺莲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哦,”贺莲说,“那些人是西校区的,不会来这边,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你不走运,遇到个喜欢开黄腔的。”

贺莲说完,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操,‘你不走运’?我是不是说过这句话?

程鹤斯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贺莲问,“你该不会不知道怎么走回去吧?”

毕竟他们学校这么大,又绕,他都认不全路,这个新来的怎么可能一来就记路,说不定刚刚走到天桥那儿都是迷路走的。

他该不会是不好意思说迷路了,才要跟他一起等么?

贺莲想着。程鹤斯突然开口了。

“我来之前背熟了学校地图,”他转头看了眼旁边教学楼的外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东校区的艺术楼,听说已经废弃了。”

哦,怪不得这么荒,草都不剪。

等等,背,熟?

贺莲古怪看了他一眼。

真特么装。

妈的,最烦装b的人了。

“莲哥,我来了!”他听到一声气喘吁吁的声音,是余淼,“你跑的也忒远了,都他妈跑艺术楼来了。”

余淼抬头,先看到的是程鹤斯,他奇怪道,“眼镜儿,你还没走啊,不会你俩都是路痴吧?”

贺莲:“……”

程鹤斯瞟了贺莲一眼。

贺莲睨过去。

看个球。

余淼过来搭贺莲的肩,跟他一齐走,对程鹤斯说,“眼镜儿,你哪个班的,我看看顺路不,稍你。”

“不用了。”他看了看手机,“我还要去趟老师办公室,我先走了。谢谢。”

他走了一步,却又突然转回来,说,“那个,抽烟对身体不好。烟草中含有尼古丁、焦油、一氧化碳、苯并芘、放射性物质、刺激化合物等,会对人的呼吸、心血管、神经系统和……生殖系统产生不同程度的危害。”

他捏了捏书包肩带,看着贺莲,继续道,“总之,还是不要接触香烟了。”

然后他转头消失在拐角。

贺莲一脸懵:“?”

余淼一脸懵:“?他那串英文说的啥?”

“他说你再抽烟影响生殖系统。”

余淼看了眼下面说,“啊?”他又看向贺莲的下面,“莲哥你又不抽,他为啥光看你?”

“……因为他是傻逼。”

-

“你们终于来了,”一个白金发色扎高马尾的女生说,“这是你们两个的数学卷子。”

女生是他们班副班长,莉娅。

蓝眼睛大大的,嘴唇很薄,鼻子也小,长相很幼态,身材却又很丰满,校服衬衫穿在她身上,感觉胸前的扣子都要被挤出来。

因为贺莲走在余淼后面,卷子刚好挡在了余淼前面,贺莲眼睛只是稍稍带过了卷子,便潇洒地双手插兜直接走向自己的座位去了,余淼不得不接过卷子。

“副班,这大好开学第一天的日子,不给阔别两月的亲爱同学一个拥抱,竟然第一句话就是给我们发卷子,”余淼装模作样往眼角擦擦,“太令人难过了吧?这他妈两个月过去,我连一加一等于几都忘得一干二净,更别说这一卷子太空文我能认识几个了。”

他举着卷子问旁边一个坐在桌上的同学,“诶,数学这个词英语怎么拼来着?gymnastics?”

旁边的人被他逗乐了,“傻逼,那是体育,数学是biology!”

“哈哈哈哈哈,那他妈是生物!”

“那是什么?physics?algebra?history?”

“你们他妈是英国人么,数学都拼不出来?”

周围一片突然哄堂大笑,余淼跟周围的人闹起来,莉娅往教室靠窗的角落看了眼,那正是贺莲坐的位置。

“你们要是不会写,我可以教你们……”莉娅抓着校服衬衫的一角,突然开口道,声音如蚊蚁,“放学后我没什么事情,我在自习教室里写完作业再回去,你和莲同学可以来找我……”

余淼盯着莉娅逐渐红起的脸蛋儿,抬头看向他莲哥,他莲哥已经开始准备要入定睡觉了。

一个人听见了,吹起一串口哨,起哄道:“约会!约会!约会!”

“去一边儿去,约个p。”余淼转过来面向莉娅,“副班,晚上我一人去找你成吗?”

莉娅脸蛋儿顿时更红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的红。

“那我晚上还有事,我要回家写作业!”

“那~我~和莲哥~晚上也有事儿,”余淼学着她说话的样子,道,“副班儿,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莲哥,我莲哥放学后从来不自习。教你个办法,想要得到我莲哥的注意呢,首先,你得会一个乐器。”

说完他就哼着曲儿悠哉朝后走了。

莉娅哼了一声,坐回位置上,头埋地低低的。

贺莲把外套脱下叠起来垫在桌上,撇到旁边座位的桌子很干净,见余淼来了,随口问,“我同桌没来?”

“没吧,或许生病请假了?”余淼把贺莲的卷子给他。

贺莲看也不看把卷子塞桌兜里,“哦”了声便趴下了,“常姐来了喊我。”

“诶,别睡啊,商量一下今晚抄谁的作业,不会真他妈要吃百家饭了吧,真麻烦,早知道不惹副班儿了。还有谁作业写得好……怎么偏偏这时候奥利请假,她不是生病都要带病上学么,真他妈稀奇……”

余淼自言自语说着,跟走过来的同桌对上了。

他同桌是一个白人,一头棕色卷毛,棕色眼睛,五官很大,长得很敦厚,很爱学习和思考,属于非常努力型的,他也很喜欢中文,平时就学余淼和贺莲讲话,说出来的口音一股子变调的京腔儿,听起来异常滑稽。

只是余淼听惯了。

“你们不知道儿啊,”丹尼尔的儿化音非常奇怪,“奥利这学期作为交换生去中国了,被交换过来的是个中国人,叫啥来着?额。”

丹尼尔皱眉想着,“就是那个,今天早上在校长后面讲话的那个,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没听见名字,光听见我旁边女生一直尖叫,吵死我了。”

余淼却大声“我靠”了一声,“是那个眼镜?我靠我靠,完了完了。那个看着就他妈巨老实,又一本正经的书呆子要来我们班?还坐我后面?那他妈我以后日子还好过吗,岂不是分分钟都要被打小报告?”

“莲哥,莲哥!”余淼摇着贺莲的胳膊,试图要把他叫起来,“完犊子了,你同桌是……莲……”

贺莲已经半沉入意识里,他微微蹙眉往后坐了一点,感觉有点热扒拉了下后脑勺的头发,突然有一阵风扫过来,他眉头渐渐舒展,耳边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了。

……

一大片种满红玫瑰的金色庄园。

庄园临山临海,四季分明。春天漫山遍野的绿色,夏天,山上到处都是蝉鸣,秋天金黄洒满大地,冬天银装素裹。

这里很安静,安静地像世外桃园,只有大自然造出来的音色,还有园丁浇花时的汩汩流水声。

以及,从早晨第一缕光透出来,到晚上月亮爬到云间,总有连绵不断的袅袅琴音从庄园里传出来。

还有时而严厉,时而温柔的女人的声音。

这是贺莲耳朵里能听见的所有声音。

“阿莲,不要用这根手指,”温柔的声音说道,“对,是这一根。”

“不是,不是这样的,”声音继续延续着,“……要这样弹。对,这就对了。”

“不要看外面,集中注意力。不对,又错了,不是这样……来,阿莲,妈妈教你。”

“妈妈,”稚嫩的小男生的声音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呀,太阳快落山了。”

小男生漫不经心弹着琴,目光却落在斜对角的窗户外,窗户半开着,目光所及之处,是青色的山脉、红色的玫瑰,被玫瑰包围着的人工湖,湖里种满了莲花,但多半已经枯萎,衰败的荷叶间长满了蛛网。

带着八角帽,穿背带裤的年轻园丁走过玫瑰间,他看起来才十六七岁,他从红色中走过,打算处理那些莲花,他感觉到视线从窗户内望过来,朝小男孩笑了笑,两手笔划着,嘴唇一张一合。

晚、上、带、你、出、去。

“在看什么?不是说不要不集中吗?”女人温柔的声线硬下来,走到窗子前拉上了帘子。

“妈妈,”小男孩说,“我想这样弹可以吗,我觉得这样更好——”

“不可以!”女人强硬道,“你必须这样弹,不是你自己弹给你自己听,你要弹给大家听!”

小男孩不说话了,他垂下头,眼神黯淡下来。

“那我练完这一首,可以弹吉……玩别的乐器吗?”

“不可以!”女人几乎是立刻拒绝道,覆盖在小男孩手背的上猛然往琴键上一压——

“噔——”

沉重的低音符响彻了整个庄园,空荡的回音绕在点燃了香薰的室内,让人头脑发震。

“阿莲,你要弹钢琴,要像妈妈一样,只弹钢琴,”女人握住了小男孩微微颤抖的手指,蹲下来直视他乌黑的眸子,缓和了声线,“妈妈不喜欢你弹别的乐器,什么都不喜欢。你可以只弹钢琴吗,哪怕只是为了弹给妈妈听呢?”

小男孩没有说话,他的手指被女人的眼泪濡湿了。

他看向拉上帘子的窗户,又看向眼前黑白分明的琴键。

“好。那我天天为妈妈弹琴,妈妈就不会伤心了对不对?”

小男孩继续弹那首曲子,对面有一面雕花的半身镜,他看到里面穿着背带短裤、胸前扎蝴蝶结的小男生身上缝缝补补,到处都是补丁,他的眼睛是纽扣的样子。

他身后站了一个长发齐腰的黑发女人,女人的嘴巴缝上了红色细线,裂到耳后,她的双手扶在小男孩的肩上,她的手很漂亮,手指很长,指甲也很长,几乎要陷进他肩膀里。

然后小男孩收回目光,看向琴谱,却发现自己十指腐烂沾满了鲜血!琴键上到处都是血!

他惊恐地大声叫道,“我不弹了!妈妈,我不弹了,我手指疼——”

……

贺莲身子抖了下,手指蜷缩在一起,他鹜然坐起,哗啦啦,桌椅偏移了位置,桌兜里的书掉了出来。

他看向十指,干干净净!

又掏出手机翻到聊天界面。

10点40分。

【HL:妈,您的身体还好吗?】

10点55分。

【妈:很好。(微笑)】

“莲哥,你醒啦?”余淼转过身,“睡迷糊了?动静这么大?”

贺莲后颈、后背都沁出了冷汗,窗户外吹来一小阵风,他边抓着领口抖了抖,边道,“操,谁开的窗户,真他妈冷。”

余淼说,“……你同桌看你热给你开的,睡一觉起来就冷了?公主真难伺候。”

贺莲是被惊醒的,脑子反应慢半拍,“什么,奥利来了?”

他说话的同时低头去捡书,突然额头碰上另一个人的——

“操,谁?”

他揉着被磕痛的额角,抬头一看,愣住了。

程鹤斯把书都捡起来了,一一整理好放在贺莲桌角,他站起来倾身——

我靠,他干嘛?

贺莲猛然往后靠,椅子腿儿翘起来一个角,整个背都磕在墙上,后脑勺却枕上了柔软的东西。

“小心,”程鹤斯一手护住他的脑袋,另一手把窗户关了,“刚刚额头没磕疼吧,我可以看一下吗?”

他说着就要撩开贺莲额前的头发,贺莲一下把他推开——

“你他妈傻——”贺莲蹭一下站起,余光突然看到常芳雪,又咚一声坐下,舌头绕了一圈,“……宝宝吗?

“噗!”余淼鼻子里忍不住发出一个音,他捂着肚子,鼻子噗嗤半天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噗哈哈哈哈哈,傻,傻,傻宝宝?”

他指指一脸菜色的贺莲,又指指不紧不慢把椅子扶起来,还能顺便整理衣领,并且在听到贺莲说了什么之后神色稍微产生一些变化的程鹤斯,他笑得简直起不来身。

本来在旁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捂着耳朵的丹尼尔正在喃喃自语:“打架别殃及我别殃及我别殃及我……”

此刻他肩膀发抖,嘴皮子也忍不住颤抖,发出一声又一声噗嗤的声音。

贺莲踢了余淼的凳子,“再他妈笑?”

“哈哈哈,我——”余淼擦擦眼泪,刚出声就被打断。

“贺莲?再'他妈的','他妈的'放嘴边试试?”常芳雪把课本往讲台上一摔,“以后我再听到谁在班里说脏话,我听见一次扣一次你们的学分!不长教训就把脏话写个百遍千遍,写到出现生理性恶心为止!”

“常老师,我们没说脏话啊,”余淼笑得鼻涕都要出来,他吸吸鼻子说,“贺莲在跟新来的聊天呢,还叫他傻宝宝。”

班里顿时爆发出接连不断的嬉笑。

常芳雪拍拍桌子,前排扬起粉笔灰。

贺莲有脸盲症,如果一个人换了发型…尤其是程戴笨重的黑框眼镜,没扎小揪了,所以对他来说很难认出来。脸盲人的世界里,就跟看美剧时觉得人物都长一个样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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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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