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阳光透过补习班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陆御然趁着实验空档赶到补习班，额头上还带着奔跑后的细密汗珠。高中物理课开课两周，学生反响出乎意料地好，教室里常常坐满了人，甚至连走道都加了几张临时座椅。更让他意外的是，有几个家长特意打电话来感谢他的教学，说孩子终于对物理产生了兴趣。
"李主任，您看这个反馈。"陆御然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显示着家长群里的消息：「陆老师教得真好，我家孩子说终于听懂物理了！以前考试都靠猜，现在能自己推导公式了！」消息后面还跟着一连串的点赞和附和。
李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窗外的阳光。他满意地点头，嘴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不错啊，御然。我就说你能行。"他翻着桌上厚厚一叠报名表，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现在两个班都满员了，报名人数还在增加。"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芒，"要不要考虑再加开一个班？周末的时段还空着。"
陆御然心里一紧，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教材边缘。再加一个班意味着更多备课时间、更多作业批改，他眼前已经浮现出自己熬夜改作业的画面。但看着李主任期待的眼神，那目光中混合着信任和期许，他还是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我可以试试。"
"太好了！"李主任拍拍他的肩膀，手掌的重量让陆御然微微晃了一下，"我就知道没看错人。"他转身走向文件柜，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从下周开始，每周六上午九点到十二点，没问题吧？"
就在这时，陆御然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在桌面上发出嗡嗡的声响。他低头一看，是实验室脸书社团的通知，陈教授发了一则喜讯，标题用红色加粗字体格外醒目：
「恭喜梁宗翰同学与张教授实验室合作的研究成果发表在《Advanced Materials》期刊！按照实验室传统，发表文章者需在进度会议上请大家喝饮料，大家记得感谢宗翰学长！」
陆御然撇了撇嘴，手指在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虽然和梁宗翰不对付，但学术成果值得尊重。他想起自己上次发表论文时，也按规矩请了全实验室喝奶茶，连梁宗翰的那杯都没落下，尽管对方接过时连句谢谢都没有。
"不知道这次他会请什么......"陆御然小声嘀咕，声音几乎被教室外的喧闹声淹没。他想象着梁宗翰得意洋洋的样子，那副眼镜后面闪烁的傲慢光芒。
下午三点，陆御然匆匆赶回实验室准备进度会议报告。推开门时，发现实验室气氛有些微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御然，你来啦！"黄子文朝他招手，态度比平时更加殷勤，声音也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显得刻意而做作，"你的报告准备好了吗？今天可是你主讲。"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差不多了。"陆御然放下背包，帆布材质与桌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突然注意到每个人桌上都放着一杯手摇饮，五颜六色的杯身上凝结着水珠，在桌面上留下圆形的湿痕。奶茶、水果茶、乌龙清茶......各式各样的饮料，唯独他的位置空空如也，桌面干净得刺眼。
"这是......？"陆御然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曾文诚走过来，运动鞋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他压低声音， "梁宗翰请的。但他早上传了张纸条让大家登记，故意没通知你。"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当时我原本要传讯息问你的，但是他似乎料到了这一招，直接说没来的人没资格喝饮料，谁问了就当共犯一样没得喝。"
陆御然愣住了，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实验室的传统明明是在脸书社团统一登记，今天却突然改成手写纸条？而且偏偏选在他外出的时候？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梁宗翰的方向，后者正假装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嘴角却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冯凯铭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有些疼。他也义愤填膺地补充道，"而且梁魔头知道我们三个跟你最好，就是我们会帮你点，所以那时候是特意警告我们三个的。"他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没办法这次是他请客...别在意，我的分你一半。"他推了推自己的饮料，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手指滑落。
就在这时，崔雪匆匆走过来，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她脸上带着歉意，眉头微微皱起，"御然，对不起！早上是我帮梁学长打电话订饮料的，我没注意到你没登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陆御然摇摇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不是你的错。"他看了眼不远处假装专注看电脑的梁宗翰，后者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胜利的光芒，"有人刻意为之罢了。"
崔雪咬了咬嘴唇，下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要不我现在去帮你买一杯？"她
说着便拿起钱包准备离开休息室，动作急切得像是要弥补什么。
"不用了，谢谢。"陆御然勉强笑了笑，感觉面部肌肉有些僵硬，"我待会还要报告，没时间喝。"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座位，后背绷得笔直，像是要维持最后的尊严。
或许是出于愧疚，整个下午崔雪都特别关注陆御然。每当他的目光扫过教室，总能对上她关切的眼神。那目光像是温暖的阳光，让他心中的寒意稍稍退散。
进度会议开始后，陆御然站在投影仪前讲解实验数据，蓝色的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疲惫却专注的轮廓。正当他讲到关键部分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像是一只不安分的小虫。他悄悄掏出来一看，是崔雪发来的Line消息：
「你刚才说的下周工作排程，是不是把学弟小刘的工作忘记了呀？」
陆御然瞥了一眼，悄悄回复：「观察很仔细，我真的忘记把他的名字打上去了。」他看向小刘的方向，发现他因为在工作表上没看到自己的名字一脸错愕，正用不安的眼神看着陆御然。陆御然赶紧用口头方式把他的工作事项补充说明，看到小刘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
接下来报告结束后，虽然两人的座位有点距离，但崔雪Line上的问题却是没有任何间隔时间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之前就看你在实验室的资历和梁学长平起平坐,你什么时候进实验室的阿？」
「之前你有和梁学长待在一起做过实验吗？」
「你和梁学长到底有什么过节啊？」
「如果你跟他在实验室真的直接吵架吵起来到底谁会赢阿？」
最后一个问题让陆御然差点在台下笑出声，这看起来不是来劝架的阿！他偷偷瞪了崔雪一眼，对方却调皮地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她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两颗顽皮的星星。
会议结束后，崔雪主动留下来帮陆御然收拾电脑和资料。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数据线被她绕成完美的圆圈，幻灯片按编号整齐地排好。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她一边收拾一边说，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你明明只是本科四年级的学生，怎么就能当项目负责人？"她的目光扫过陆御然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陆御然耸耸肩，肩膀在衬衫下隆起一个弧度，"运气好吧，陈教授觉得我的研究方向比较契合。"他轻描淡写地说，但心里知道这是多少个不眠之夜换来的。
"才不是运气。"崔雪认真地说，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视着他，"我看过你的之前和毕业的陈学长一起研究的文章，真的很厉害。"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不过梁学长好像很不服气？"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形成一个可爱的小疙瘩。
陆御然叹了口气，感觉胸口的重量又增加了几分，"他本来以为这个位置会是他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像是讲述一个老套的故事。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天，从实验室恩怨聊到大学生活。陆御然惊讶地发现，平时看起来文静的崔雪其实很健谈，声音随着话题的变化而起伏，时而轻柔时而活泼。她的表情丰富得像个专业的演员，讲到兴奋处总是毫不做作的放声大笑，眼睛眯成好看的弧线。
"我家在湾中，"崔雪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发尾打转，"爸妈一直想让我住家里，但我坚持要搬来学校附近。"她笑了笑，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想证明自己可以独立吧。"
"所以你一个人住？那你下班后的时间都在干嘛呀？"陆御然问，突然对这个平时安静的女生产生了好奇。
"嗯，大部分就是和之前大学的闺密打电话聊八卦，有时候还挺孤单的。"崔雪低头整理文件，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边脸，"特别是之前刚来为了熟悉项目加班到很晚的时候。"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陆御然突然想起那些独自在实验室熬夜的夜晚，电脑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寂静中只有键盘的敲击声作伴。心有戚戚焉，"我懂那种感觉。"
正当两人聊得投机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梁宗翰带着几个学弟走了进来，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傲慢的节奏。看到陆御然和崔雪在一起，他挑了挑眉，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哟，忙着呢？"梁宗翰语气轻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小雪，上次那个要给张教授的会议书处理好了吗？"他突然转换话题，声音变得公事公办。
崔雪立刻站直身体，像是士兵接到命令，"已经发您邮箱了，梁学长。"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专业冷静。
"我看看。"梁宗翰径直走到崔雪的电脑前，高大的身躯故意挤在两人中间，古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御然，你的报告做得不错，不过有几个地方我觉得可以改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动作优雅得像是在颁发什么奖项。
陆御然接过纸条，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评意见，有些甚至称得上吹毛求疵，"图表颜色搭配不够专业"、"参考文献格式不统一"这类与实质内容无关的挑剔。
"谢谢学长指教。"陆御然努力保持平静，感觉太阳穴处的血管在跳动。
梁宗翰满意地点点头，转向崔雪，脸上挂着一个假笑，"对了，下周和张教授实验室的联合会议，你来做汇报吧。"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讨论天气。
"我？"崔雪惊讶地睁大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但这不是应该由项目负责人......"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陆御然。
"御然最近不是忙着教书吗？"梁宗翰意有所指地看了陆御然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冰冷，"恐怕没时间准备吧？"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挑衅的弧度。
陆御然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这分明是要架空他的负责人职权。他能感觉到实验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场对峙上。
"这件事我可以准备。"他直视梁宗翰，声音比想象中更加平稳，"既然你不是项目负责人，由谁汇报的问题也不是你应该插手的吧！"他特意强调了'不是'两个字，看到梁宗翰的表情变得僵硬。
最终梁宗翰冷笑一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随你便。不过要是搞砸了，丢的可是我们整个实验室的脸。"说完，他带着人扬长而去，门被摔得震天响。
人走后，崔雪担忧地看着陆御然，眼睛里的关切几乎要溢出来，"你还好吗？"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没事。"陆御然冷冷一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习惯了。"这三个字里包含了多少无奈，只有他自己知道。
"梁学长他..."崔雪欲言又止，手指绞在一起。
"他就是看不惯我当负责人。"陆御然苦笑，摇了摇头，"觉得我资历不够，可能也是参杂了一点忌妒的情绪吧哈哈。"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像是已经解释过太多次。
崔雪突然坚定地说，声音清晰而有力，"但陈教授选你肯定有原因。我觉得你比梁学长更适合领导这个项目。"她的眼睛直视着陆御然，里面闪烁着不容置疑的信任。
陆御然惊讶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生。
"真的！"崔雪认真地说，向前迈了一小步，"你考虑问题更全面，而且愿意倾听别人的意见。梁学长只会发号施令，其实我听到的很多人都对他有意见。"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分享一个秘密。
这番话说得陆御然心头一暖，像是冬日里的一杯热茶。他发现自己正不自觉地微笑，"谢谢。"这两个字里包含的感激，远超过字面意义，"不过下周的汇报确实是个挑战。"他的目光落在电脑上，屏幕上还显示着刚才报告的最后一页幻灯片。
"我可以帮你。"崔雪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点燃了两盏小灯，"虽然实验部份我是一窍不通，但项目排程和工作进度部分我可以先帮你做汇整。"她已经开始在手机上记录什么，动作急切而认真。
陆御然想了想，点点头。有人并肩作战的感觉，比想象中要好得多，"那就麻烦你了。"
收拾完实验室，天色已晚。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陆御然主动提议，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松，"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就当谢谢你今天的帮忙。"
崔雪笑着点头，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好啊，我知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面馆。"她已经开始收拾背包，动作轻快得像只小鸟。
走出实验楼时，夜风拂面，带着初春特有的清新。陆御然突然觉得，虽然梁宗翰处处针对他，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但能结识崔雪这样的朋友，或许也是一种收获。她的笑容像是黑暗中的一束光，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
而即将到来的联合会议，将是他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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