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阳光正好透过门窗，照进屋子里。
这房子是新房，白芷想着多透透气，床上严肃清上了药，又在高热，幸好床上有帘子，白芷开门前把两边的帘子放下，避免严肃清被风吹到。
白芷在房中有些闷，房中又无其他人，需得照看着严肃清，所以白芷最多就只能在屋子里走走。
是在无聊，白芷坐在窗边，撑起下巴看外面院中那颗桂花树。
秋天到了，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桂花小小一个，总喜欢凑到一团，远远看去总以为是一大朵，走进看才发现不过是一颗小珍珠那么大，淡黄色的，中间有一个小窟窿。
秋风肆意，总是吹得桂花四处飘散。
白芷就坐在床边，看桂花被秋风吹得凌乱，
然后刷刷掉在地上。
这时候用心去闻，风中的桂花味格外明显。
“疼~”
“嗯？”有人好像在喊疼，白芷往床上看过去，透过薄纱制成的帘子，严肃清安静地躺着，白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她真真切切听到床上人喊疼。
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白芷起身，关了门。
严肃清还在高热，汗珠大滴大滴从脖颈处隐入衣领。
在睡梦中，此人仍旧双眉紧皱，嘴唇也咬得死死的，苍白的唇边那抹殷红的血迹存在感极强。
白芷忍不住皱眉，是有多疼？是伤口疼还是那毒药还有其他副作用，若是毒药，那岂不是每月都要疼上一回？
此人很能忍疼，今早白芷便已经见识过。
此刻睡梦中那嘴唇此刻已经血肉模糊，白芷都有些于心不忍。
当严肃清再一次要去咬的时候，白芷一着急，将手指嵌入人齿间，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
昏迷中严肃清什么也不知道，狠狠咬了下去。
白芷一痛，“嘶”一声，终究没有拿开手。
慢慢的，毒药发作似乎渐渐过去，严肃清又恢复安静，白芷收回手，拿起旁边的手帕擦手。这人咬得还挺疼，都见血了，等会儿得去抓点药，被人咬了可能会伤口感染，看他受伤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小侯爷，你可得快点好起来。我可不想一个人面对这么一大家子人。”
白芷正擦着手，葫芦推门而入。
白芷抬起头，葫芦神色慌张喘着粗气，白芷问：“何事这样慌张？”
葫芦好不容易把气顺过来，匆忙开口道：“小姐，听说，呼呼，听说侯爷要把你和小侯爷逐出去。”
“什么？……把我逐出去这我相信，严肃清可是侯府唯一的世子，如何能逐出侯府？你是在何处听说的这样荒唐的事情。”
葫芦拍拍腿：“哎呀小姐，是我刚才听两个小丫鬟谈话听见的，那小丫鬟我见过，是侯爷身边跟着的，肯定知道内幕。反正就是说你和小侯爷把祠堂烧了，侯爷要打发你和小侯爷去什么，什么什么宁？好像在南边某个地方。“
“景宁？”
“对对对，就是景宁。”
之前看《边关志》的时候好像里面提到过一句，景宁是严肃清祖上的故土，严威要派自己和严肃清去景宁，而据那大夫所说，乌明的解药就在景宁。
去一趟景宁未尝不可，可比在整日在侯府带着好多了。景宁在最南边，一路南下需要经过许多地方，其中就有药材名城石竹镇。
自己也可暗中为开药铺做打算。
“嗯，我知道了。你回府去拿几件我的旧衣服过来。”
葫芦哪里知道白芷想什么，怎么突然要拿旧衣服，小姐已经在为被逐出侯府做打算了？
“为什么啊，小姐。”
“你去拿便是，别问那么多。”
“哦哦，好的小姐，我马上就去，你等着我。”
夜晚降临，严肃清醒了。
但是，今日就是月初。
他的眼睛，已经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白芷再进屋，看见的就是严肃清坐在床边，一只手在枕头下摸索。
“找什么？”
“夫人？”
白芷放下手中衣物，走上前，正好挡住烛光。
严肃清双目清明，视线却有些飘忽。
白芷看着严肃清，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略带迟疑地问：“你，可是开始看不见了？”
严肃清低下头，神色很是失落。
只要这毒未解，失明时便相当于一个废人。
他一个天之骄子，少年将军，失明了不正是相当于废人一个，严肃清这样的人，其实骨子里很有傲气，这样一个人，让他接受，很难。
白芷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想来嘴笨，每到这个时候便哑口无言。
白芷响起刚才老祖母所言，既然现在无话可说，这事情马上严肃清也得知道，不如现在就告诉他，也不过是早了几个时辰而已。
“小侯爷，你……我想告诉你一个消息。”
严肃清抬起头，笑得温柔，眼中确实消散不开的阴云与疲惫感：“嗯，你说吧。”
白芷嘴角一抽，现在让严肃清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有些难受，但是总比从严威口中亲自说出地好，她心下一沉，盯着严肃清说：“侯爷命我二人今夜子时出城，前往景宁带回景宁梨花木。”
“今夜？”
“嗯。”
“呵，好啊。不过，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白芷当然明白自己之所以要一起去景宁，是因为严肃清要去景宁，在严肃清看来是他连累了自己，可是严肃清不知道的是，这对白芷来说是一个好机会，并算不上连累。
白芷摇头，并不在意，她当然不能说她很乐意去景宁，只能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又能顺便安慰安慰严肃清，于是说：“嫁鸡随鸡，家狗随狗。”
严肃清原本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正对上白芷的眼神，白芷从他眼中看出惊讶，果不其然下一句便听见严肃清疑问着开口，一只手指向他自己问：“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我是鸡还是狗？”
白芷语塞：“嗯，你……你，当然是，小侯爷。嗯，是我失言。”
严肃清被逗笑，脸上这才带上一点真心的笑容，无奈地说道：“夫人，你其实可以说夫唱妇随，虽然我不这么认为，但是总比刚才那句听着像人一点。”
严肃清现在处于看东西模糊的情况，比较大的东西还能辨别出来。
今夜若是就要离开，后面几天严肃清会渐渐失明，知道最后失明也看不见，也就是说刚开始的几天行程，几乎都要靠白芷。
“马车来了吗？”严肃清突然发问。
方才老祖母说马车已经在外等候，叫他们可以提前收拾。
“嗯，已经在府外等候，你要带什么？”
话音未落，严肃清拿出腰间一枚哨子吹响，很快，就从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人，穿着黑衣，面上用黑布覆着。
严肃清抬手指向床边桌子，那黑衣人扯下脸上黑布，走向窗边，白芷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箱子。
此人也不停顿伴着箱子之走出门，白芷猜测应该是把箱子搬到马车上去。
此次南下，路上少不了花钱。
那箱子里，白芷猜应该是各式珠宝，因为按照严肃清的性子，拿箱子太过精致，看着倒像是女子家的首饰盒，看那纹样，八成是老祖母的，里面多半是老祖母担心严肃清忘了带钱财特意提醒的，结合刚才严肃清听到自己要南下景宁的反应，老祖母当时送这东西过来应当是没有派人和他说这件事情的。
夜半，侯府众人早早睡下。
青竹小院主屋灯火通明，二人收拾好后，白芷扶着严肃清出门。
原本是刚才他召来那侍卫扶他，严肃清不肯，只好白芷来扶。
他体温高，白芷体寒，秋日夜冷，牵着他白芷感觉自己抱了个小暖炉在身边，有些暖和，白芷自己也没感觉到，她不自觉把人抓得紧了些。
府中除了几个值夜班的侍卫，其余人都回了房。
白芷在前扶着严肃清，葫芦和严肃清的贴身侍卫走在后面。
“能不能看到路，现在晚了，应该看不清楚吧？”
白芷发问，严肃清不小心绊到石头，趔趄了一下。
他摇头，靠白芷更近，点头答应：“嗯，刚才还看的见一点，现在眼前所有的东西都融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这样那你靠我近一点，别摔了。”
于是，严肃清又靠近了一点，两人手臂缠绕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暖意透过衣料，一路传到白芷身上，二人默契地嘴角带起弧度。
白芷是因为很暖和，她体寒怕冷，喜欢小火炉。
严肃清那嘴角的笑容在黑暗中迟迟下不去，就连眼底都是很久已经没有出现的笑意。
府门半开，门口，原本应该睡下的老祖母满眼盼着。
严肃清看不见，老祖母便叫他。
“肃清，祖母在这儿。”
白芷扶着严肃清走到老祖母面前，自己悄悄退下。
严肃清当然知道祖母是什么性子，祖母疼爱小辈，但祖母洒脱，不会做送行这种事情。此次,严肃清凭着感受看了一眼一边的白芷，只看见模模糊糊一袭碧落色长裙。
“肃清，你与白芷今后好好相处，可知道？”
“孙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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