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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刺探

“突厥来朝一事,诸位爱卿怎么看?”

皇帝双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鹰隼般的双眸扫过下座每一个人。

大殿之上,十几位官员互相递着眼神,低声讨论着。

“老臣有奏。”一道苍老且有力的声音响起,殿中安静了一瞬。

“准。”

皇帝循声望去,说话那人七十余岁,须发尽白、老态龙钟,但嗓音浑厚,可见身体状况尚好,正是两朝元老、门下侍中崔平崔阁老。

“去岁河东之战时突厥军就已是强弩之末,但莫毗可汗仍一意孤行,举全境之力背水一战,却损失惨重,再无还击之力——那时突厥内部就对莫毗可汗颇多微辞,后来又遇上时疫与旱灾,死了几千头牛羊,粮食也收成欠佳,由此突厥各部更是怨声载道,不少部落全族东迁,依附了奚和契丹,”崔平略一停顿,又道,“而三月前,莫毗可汗旧疾复发,伏利具、仆骨、阿拔、浑等十余部趁机起兵造反,拥立莫毗幼弟为西可汗,虽被镇压,但时局仍不乐观,莫毗膝下几个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也不服谁,斗得不可开交,现在又冒出来个通伽达干突然来朝……”

“——依老臣之见,突厥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恐怕此番来朝是假,试探我朝是真!”

掷地有声。

“崔相此言何意?如何就是‘试探’了?”有人大惑不解,立马发问。

崔平还未回答,殿中便有人发出一道恍然大悟的惊呼。

“阁老此言有理,臣附议——诸位细想,这莫毗可汗本就不服众,现在又愈发病重,如何压得住他那几个兄弟、儿子?恐怕突厥内部早已乱成一锅粥了……突厥人一向崇尚武力,去岁又遭了那样的时疫与旱灾,此时若有人能攻下一块膏腴之地,突厥各部必会归顺此人,因此通伽达干此番来朝,必定是来刺探我朝内情,若我朝露出半分弱态,恐怕突厥人还要发兵南下啊!”

皇帝登时露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按揉起太阳穴来。

“裴卿何在,有何看法?”

“臣在,”裴父上前一步,言简意赅道:“河东尚能一战。”

“臣也有奏!”

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贺从南比皇帝还头疼,立马站出来高声说道,“陛下,去岁战事方息,实在不宜再大动干戈,否则劳民伤财、伤及国本啊,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朕亦知这个道理,”皇帝长叹了一口气,“可如今我朝的确兵乏民困,若想藏住疲态,谈何容易?”

一直默默无言的李散突然开口道:“父亲身强力健,皇嗣一脉同气,朝中人才辈出,百姓安居乐业,时局稳定,虽兵乏民困,但朝野上下万众一心、锐气益壮!通伽达干见了,心中如何不臣服?”

“好!”

皇帝听了这话心中汹涌澎湃不已,仿佛又像是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意气风发,豪气万丈,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

他第一次正眼瞧向这个儿子,眼中不无赞赏。

“今年长延节就在兴庆宫办,朕要登上城楼,与民同乐,以彰我大成浩然之风!”皇帝又自信了,他捋着胡须,双眼锐利而明亮,“朕还要在兴庆宫门外置一擂台,无论贵贱、无论汉夷,皆可上台比武,朕要选出三位真正的勇士,予以重赏!三郎,这事就由你负责,不要担心,大刀阔斧地办!”

“儿谨遵圣命。”

李散谦逊地垂头作揖,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父亲啊,太迟了。

李景尔也因此受了益。

“父亲允许我出席长延大宴?”李景尔受宠若惊,他有些期待地问,“那李景益?”

“大哥那时一月禁足期已满,自然也能参加。”李散耸了耸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呵呵……”李景尔冷笑不止。

李散不得不提醒他了。

“阿兄,从今日起,一直到突厥使臣完全离开大成,都不要再找大哥的麻烦了。”

“为何?”他十分不解,并且狐疑地打量了李散一眼。

“突厥使臣此番并非简单朝见,而是来暗刺内情,若被其知道咱们兄弟不和,恐怕要借题发挥,届时北塞狼烟四起可就不好了。”

他勉强点点头应了下来,“可是,我不惹他李景益,李景益惹我怎么办?”

“大哥那边,会有郑炎劝的,”李散握拳抵在嘴上,轻嗤一声,“不过,我们还是得时刻警戒着,若他真来惹我们,那么届时有麻烦的就是他了。”

“对了,瑞象那边如何?”

“郑淑妃生怕阿兄你不出手,特意向贵妃递来机会,帮咱们在百兽苑安插自己人、方便行事,”他露齿一笑,半是嘲讽半是玩笑道,“咱们也别急,隔三差五派人去靖佑郡君府上串串门,到时候自有人看不过去,帮着咱们下手呢。”

“这个木簪多少钱?”珍娘站在小摊前,犹犹豫豫地挑选着。

“五文钱,都是我自己手工打造的。”商贩热情地掏出一面铜镜,举到她的面前,“可以试一试。”

“多谢,”她举起一支铜钗,轻轻插在发髻上,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那这个呢?”

“这个款式可是最新的,只有十文钱。”

她看看左手的木簪,又看看头上的铜钗,踌躇不决。

“小娘子生的美,两个带着都好看,不如一起包上?”商贩笑嘻嘻地夸个不停。

“我要这个铜钗,”她将手中的木簪放下,取下头上的铜钗,又从腰间小囊中掏出十文钱,和铜钗一并递给商贩,“可以帮我在上面刻几个字吗?”

“当然!”

“刻‘阿依那’,这几个字。”她写给他看。

“好嘞!”这商贩一看就是个老匠人了,三下五除二就在铜钗中部刻好了字,“小娘子收好了。”

珍娘道了声谢,接过铜钗,又掏出方帕包裹好塞入怀中,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开时,两个壮汉突然大步冲上前!

“!”

她感觉后颈一痛,然后便眼前一黑、朝后倒去,失去了意识。

“你们要干什么!”卖首饰的商贩显然是个正义的,他绕过小摊,拽住其中一个壮汉的胳膊,“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报官了!”

另一个壮汉手脚麻利地将珍娘装入麻袋扛在肩上。

“不要多管闲事!”壮汉胳膊一挥,那小贩便被狠狠掼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周遭越来越多的百姓停下脚步,远远围观着。

“你也要试试爷的拳头?”壮汉高高抬起拳,抓住距离最近的一名无辜路人。

“不不不……”路人连连摆手。

另一个壮汉虽肩上扛着人却丝毫不影响走路,他拦下同伙,又单手解开腰间挂着的令牌。

“都看仔细了!”

令牌之上,一个黑底烫金的“郑”字落入众人眼中。

“哼。”二人冷哼一声,一边大摇大摆地离开此地,一边不要命地撒着铜钱。

李知节正在神游。

“你就是在骗我,”裴钦双手环胸站在一旁,“殿下”也不叫了,就这样哀怨地盯着她,“你怎么能答应他?”

这个“他”是指李景尔。

“我没有答应他啊,我那是骗他呢。”李知节强打起精神,悠悠地解释说。

裴钦呼吸一紧,他幽怨地控诉:“我看被骗的是我才对……你和他才是一伙的。”

“蠢人才和蠢人玩,你说你这是不是在侮辱我。”她“啧”了一声,脸一板佯怒道。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没有骗你,真的,”她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维持着嘴角浅浅的笑意,她定定地对上他的目光,“我不会把裴公卷进来的,我发誓,当时我那么说都是为了安抚一下李景尔,他就像头驴,前面吊个胡萝卜才干活,不能当真的。”

他似乎很想严肃起来,但听了她这个比喻,还是没忍住嘴角一勾。

……好哄就是好小狗。

“那殿下……”

“殿下!”

黛云推开门,惊慌的声音与他一同响起。

“怎么了?”

……对黛云问的。

“阿依那,你快跟殿下再说一遍!”

李知节这才发现,黛云身后还跟了一人,因为背着光、面容看不真切。

“阿依那吗?进来说。”她招了招手,笑盈盈道。

“殿下、不好了!”阿依那声线还算稳,“珍娘不见了,我上街去找,有人说……有人说……”

“说什么?”

“有人说,看见珍娘被郑府的人打晕带走了!”

“郑炎?”

阿依那点点头。

起初,她们刚逃离郑炎的魔爪时,一连半个月都没敢出门,生怕被抓了回去,后来胆子大了些,也只是成群结伴一起在周围几坊之间转一转,回家见见双亲,这段时间一直平安无事,所以叫她们渐渐放下戒心,毕竟长安城百万人都不止,怎么可能这么巧遇上郑府的人或是郑炎的客人呢?

“郑炎为何一定要除去你们呢?”李知节还是问出了这个疑问。

她实在是想不通,郑炎为何会如此执着。

“我们也不知……”

“你们是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了吗?”她摩挲着指尖,眉心轻轻蹙了起来。

阿依那左思右想仍然不知,苦恼地摇了摇头。

“无妨,我们先去把珍娘救出来,好吗?”

“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须儿”出自王维的《老将行》:少年十五二十时,步行夺得胡马骑。射杀山中白额虎,肯数邺下黄鬚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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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刺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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