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钦闻言,脸上瞬间浮起一层抗拒之色,手攥得更加紧了,上身也微微前倾,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这是自然的,阿兄好生养伤就是,”李知节拦住他,敷衍应下此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来,“对了,阿兄可知贵妃昨日突然晕倒一事。”
“阿娘晕倒了?”李景尔诧异了一瞬,紧接着双臂一撑,上身竟拔床而起!他急不可耐发出二连问,“父亲知道吗?父亲有没有去看望?”
……好一个医学奇迹,真是孝出强大了。
“听说,当时父亲就在不远处,得知贵妃晕倒,立马就赶了过去,一直陪在贵妃身边直至贵妃醒来。”她笑吟吟地看向李景尔,脸上并无异色。
话音方落,就听他长舒一口气,连道了两遍“那就好”。
“有贵妃在,阿兄何愁解禁遥遥无期?”李知节意味深长地眉梢一挑。
“能不能成事还不一定呢,”他谦虚地摆摆手,可脸上喜气洋洋的神情还是出卖了他,“就算我母亲顺利求得父亲恩赦,只要大哥那里一月禁足之期未至,这解除禁足的旨意也飞不入我府中,唉——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下过几场春雨,旨意自然就来了。”
今年长安的春雨格外缠绵,前一日才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不过晴了一两天,便又不舍似的飘然而来,为长安城盖上一层薄纱,如雾、如水墨,这样的天气一直持续了大半个月,四月也就在濛濛细雨中悄然而至了。
百兽苑门口,几个抱着伞的女官聚在一团,嘀嘀咕咕着。
“刚刚那个人怎么回事啊……”
“真是个怪人呢。”
“长延节将至,可千万不要搞出什么乱子!”
自从玄宗将自己生日请为令节后,后面每一任皇帝也将自己生日纳入了年度必须大庆的节日之一,这长延节便是当今圣上的寿节。
“你们几个不去干活,在这里嘴碎什么呢?”
圣上有意在长延节宫宴上把李景益献上的瑞象再拉出来,叫群臣百官再观赏一番,因此令王朋最近多看顾着瑞象些,此刻他正巧路过来瞧瞧瑞象,正好看见她们聚在一团闲聊,便立刻停下脚来,皱眉打量过她们中的每一个人,“还有不过十日便是长延节,你们倒好,只知一味聊天、躲懒偷闲!”
“王公公误会了,我们也是才得空,况且,我们可不是在闲聊,正常宫务上的交流罢了,您方才那话是不是有些过了?”一位资历更老的女官站了出来,不卑不亢道。
他吃了瘪,脸色一沉,像是要强行找回颜面似的,梗着脖子说道:“那你跟我重复一遍,方才都聊了什么?”
几人相视一笑,丝毫不惧地说:“我们方才瞧见一个脸生的小内官,手里拿着个食桶,在靖佑郡君府邸门口鬼鬼祟祟的,见我等走近,便拔腿就跑,一眨眼就没了影——我们刚刚聊的就是此事。”
靖佑郡君就是那头瑞象,因为深受皇帝宠爱,于是被封为靖佑郡君,还专门为它修了府邸。
王朋一听这话,又急又气,跳脚大骂道:“你们这群蠢妇!为何不追?这种事情也敢随意糊弄?”
“我等追了,只不过那厮腿脚忒快,没叫我们追上罢了。”女官冷眼瞧着他,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我跟你们真是说不通!”王朋瞪了她们一眼,又朝地上啐了一口,急急忙忙朝郑淑妃宫殿的方向快步去了。
要不是他现下急着将这件事告诉郑淑妃,他非要好好罚她们一罚!
留在原地的几个女官抱着胳膊,白眼直翻。
“……什么人哪,狐假虎威。”
“狗阉竖!”
“你是说,齐王终于按捺不住,要对瑞象动手了?”郑淑妃手中的团扇也不摇了,就这样眉花眼笑地对王朋说。
“也不一定是齐王,”王朋脸上也带了些殷勤的笑,“但一定是有人要对靖佑郡君下手!有群女官亲眼看见,一脸生的小宦官提着食桶在靖佑郡君附近徘徊,可惜那群蠢妇熟视无睹,叫这宦官逃走了——那食桶里定然下了毒!要毒死靖佑郡君、让陛下降罪咱们魏王殿下哪!”
“肯定是这样,”郑炎恰巧也在,闻言得意地哼了声,“而且除了齐王还能有谁?定是看大郎禁足时日无几,心中愤懑嫉妒。”
“将军所说极是。”
“这件事我会告诉大郎的,多谢王公公了。”郑淑妃朝一旁的婢女招招手,“拿一袋钱给王公公。”
“喏!”
婢女从角落小屉中掏出一个锦袋递给王朋,王朋掂了掂,心觉份量不足,打开一瞧,竟是一袋金豆子,他顿时喜笑颜开,连连说了好几句吉利话才退出殿外。
“齐王真乃蠢材。”郑炎抿了口茶,语气极其轻蔑。
“真是极好的机会,我会找人看紧百兽苑那边,只等李景尔再差使人来谋害瑞象——届时人赃并获,李景尔一辈子都别想出他那个齐王府了!”郑淑妃笑得合不拢嘴。
郑炎抬起眼,眼中尽是狠厉。
“单是这样还不行,必须得让齐王的人得手!然后再行抓捕——只有瑞象死了,齐王的罪过才大。”
她连连点头,但很快,一丝疑虑又浮上心头,“李景尔派来的人这次失了手,会不会知难而退?”
这就有些棘手了。
郑炎凝眉苦思了片刻,冷哼一声,凶相毕露。
“那我们就帮帮他,给他制造一些机会。”
“突厥使臣已抵达长安,下榻鸿胪寺,请陛下示下。”
皇帝接过鸿胪寺卿呈上的奏表,随意翻了翻问道,“这次来的是谁?”
“通伽达干,莫毗可汗的小儿子,”鸿胪寺卿一拱手,又补充说,“献马千匹及若干方物,为贺陛下千秋。”
“通伽达干?”皇帝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朕从未听说莫毗还有这个儿子,可验过身份了?”
“回陛下,臣已验过文牒,并无错漏,据通伽达干自述,他幼年流落民间,是最近才被莫毗可汗找回来的,虽生母不详,但千真万确是莫毗可汗的儿子。”
“朕知道了,你派人时刻紧盯着,不要出什么纰漏,”皇帝合上奏章,颔首思索了片刻,轻一点头说道,“叫突厥使臣不必着急离京,过完长延节再走。”
“是,突厥使臣也是这个意思,今日通伽达干还让微臣代他向陛下祝好、恭贺圣诞。”
皇帝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朕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陈贵妃为皇帝的生辰礼操劳许久了。
“娘娘的手真巧,”一旁的婢女帮她打着下手,“这百福冠做得真好。”
陈贵妃一手捧着亲手缝制的小冠,一手持着针线,将最后一颗珍珠穿在冠顶,大功告成。
她左瞧瞧、右瞧瞧,满意地笑了笑。
“娘娘,郑淑妃求见!”殿门口的婢女通传道。
“知道了,”陈贵妃将百福冠收入木匣之中,心下思忖着。
前几日李散来过,跟她讲了他们的计策,要她在后宫帮衬着,因此他们要拿瑞象下手这事她不是不知。
今日清早在靖佑郡君府邸附近鬼鬼祟祟的便是她的人——当然,不是为了毒害瑞象,她派去那人手中的食桶中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么做只是为了叫人瞧见,好叫王朋知道、报给郑淑妃他们。
“请郑淑妃进来。”这么想着,陈贵妃心中便有数了。
“好妹妹,快帮帮我罢!”郑淑妃一进殿便连道了好几声“哎呦”,声音急得都快起火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陈贵妃浅浅一笑,拉着她坐下。
“陛下心疼妹妹体弱,要我帮着妹妹协理长延节诸事,可我毕竟经验不足,所以有些事实在拿不准呀!只能叨扰妹妹、拿个主意。”郑淑妃以扇掩面,脸上愁云密布。
她假装不知,急忙问道:“是什么事?”
“陛下不是要在长延大宴上‘请’来靖佑郡君一观么,于是我想着,百兽苑那边的宫人笨手笨脚,万一照料不好靖佑郡君,届时出了岔子岂不是罪过?所以我从我宫中选了几个心细的,调去百兽苑照料靖佑郡君,可我万万没想到,这靖佑郡君不是好伺候的呀!”
郑淑妃唉声叹气的,抱怨道,“那靖佑郡君一日能吃三四百斤!送一次膳就得要三四个宫女,每日的食谱还不能重样,要各类膳食搭配着吃!沐浴更是麻烦,十来个宫女、宦官齐上阵,半个时辰都洗不完,平日白天里,还有有人陪着它玩……”
“唉!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伺候郡君麻烦,却不知道竟需要这么多人,现下人手实在不够哪,只能腆着脸来找妹妹借几个人,还请妹妹可怜可怜我,就帮我这一次!”
陈贵妃心下一片了然,嘴上却推脱道:“姐姐不如去六局问问有没有多的人手?我身边这些婢子、中官都是没干过重活的,这种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好妹妹,也不需要干什么重活,就需要几个细心的,白日里陪郡君玩耍就是。”郑淑妃贴近了些,轻轻握住她的手,眼里净是恳切。
她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地应了下来。
“那好吧,我待会儿拟份名单给你。”
啊啊啊我对不起大家,来迟了……
《通鉴总类》:贞观二十年,太宗谓长孙无忌等曰:今日吾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承欢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所以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奈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
源乾曜请以生日为千秋节。
开元十七年,明皇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萼楼下。左丞相乾曜、右丞相说帅百官上表,请以每岁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寻又移社就千秋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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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情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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