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电梯门突然一亮,迎着一圈面光和几双陌生眼睛,朴晚突然有点噎得慌。
她不做声。
见老友不言,江芥又故意用胳膊肘捅捅她,开涮似的悄声问:“欸,你还没说呢...”
偷来的宝物,飞贼怎会轻易示与人前?
老婆...
还真是让人混乱的称呼。
这种亲昵她从不述给第三个人听,既然江芥知晓二人关系...
“电梯到达,负二层——”
朴晚循着心中所想,摁住无端作祟的腼腆,眉尾一扬弯弯唇又道,“她家。”
再藏着掖着就有点儿把人当傻子耍了。
走在偏前的老友摸了摸衣兜,趁着机械锁合的动静伸手一拉车门,不着调地续上一嘴,“那你现在是彻底住她家了...?”
“同居?”
“是暂时啦,暂时。”
朴晚没有否定住一起的事实,唯独咬文嚼字地把时间期限掰清。
“嗯嗯嗯,对对,暂时同居...”司机扶着方向盘轻巧一拨,视线斜乜着后视镜,戏谑之意也被故意敷衍的扁嗓扯宽。
她对朴晚这段突然到访的恋爱情节本无多好奇,只是所谓的结婚对象实在太过吊胃口,一来从未听过这号人,二来她也没料到对方竟然会是个姑娘。
毕竟朴晚在她心里一直是满心满眼扎根后厨的狂人,冷酷,无情,还有双不怕烫的铁手...
怎么说也是个和自己一样,万花丛中过又男女都不沾的潇洒角儿才对。
但该说不说,隐婚倒很是朴晚这一身反骨能做出来的事。
“对了,你现在跟人家说一声吧,路况好的话也就...”江芥快速瞄了一眼导航的预估时间,“半个小时,外头这么暗,我这车也开不进那个大门...”
伤脚的经过自己已有耳闻,即便现在天气不差,可后排还扔着一只撑杖不是?
千万别走着走着又因为视力问题摔跤...
窗外车流匆匆,云彩也彻底黑下来,两侧迎请夜色的路灯接二连三地亮起,朴晚却从这凉拌的光影间顿觉出几丝被看穿的窘紧。
她的确想给程莫霄发个消息来着,然被这么中途直截一点明,朴晚握着手机反而不想动作。
只神思不属地嗯了一声。
“嘛呢,坐那儿干应不动...”想来是二人太过熟悉,仅凭着细碎的语气就能让司机品味出朴晚的话外音,揶揄又深,“当着我抹不开面儿啊?”
“我又不看你,还有这都几点了,你可别再跟我说她还在开会啊?”
开会...
朴晚并不确切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只记得彼时电话里别人一两声「馆长」,她就自然而然地推断程莫霄有要紧事在忙,不方便再去打扰。
眼下稍迟,已然过了下班时间;再说了,论谁加班都不该轮到程莫霄头上。
“哎呀,知道啦——”
朴晚捏着手机,低头三两下便敲开了黑头像的对话框,瞥了眼导航上规划路线的剩余行程时间,转手继续哒哒打字告知。
“平常也没见清水掺和什么商业活动。”江芥似有几分认真地挑了个新话题,“怎么到你嘴里一形容人家忙得跟日理万机似的...?”
司机说罢撑了撑腰,背后衣料被靠背摩擦出窸窣碎响,又言,“上次听你家那位把电子版权讲得齐整,怎么着,她在清水是负责...知识产权?法务?”
朴晚对着对话框另端秒回的【好】扔了只憨态的点头猫咪,才折弯捡回先前话头。
“都不是。”
“不是这俩那是做什么,版权那可是风险规避的大事,就清水这种开放体量,完全算业内累死人级别了...”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再愤懑接上,朴晚侧瞧了她一眼,路旁高矗的昏黄光线溜过五官,衬得老友面容狰狞。
去年江芥因为牵扯到版权问题意外吃了个“连坐”的哑巴亏,现在工商信息披露里还挂着条“案底”,自是对这方面的重要性了然。
也更知道这东西绝不会放随便一个没名没姓的员工去全权处理。
“这么夸张?”
“当然了,从入馆开始这些展品就有一套乱七八糟的评估数据,之后这堆数据还得用来上载,再校色,对模...”
“哎呀总之周期长,过程也麻烦的很...”司机趁着伫候信号灯的间歇腾出只空手随意比划,“所以你家那位,需要整合这么一大批数据再处理糅合——”
“...那看来还真挺忙的。”东一句西一句,敢情说了半天,自己跟傻瓜似的把前面的求证题给证明出来了。
江芥用指肚抵了抵方向盘,默了几秒,后知后觉地琢磨起前面几句里有没有什么不该说的。
谁料朴晚脖子一仰,开口却只剩慨叹,“啊?这听着也太繁琐了吧,我还以为是双方先签个字,再用电脑上传高清图片就结束了...”
司机头一偏,随即盯了她片刻。
“看我干嘛?版不版权和我又八竿子打不着...”
“所以你家那位是什么职位啊?”
她俩讲话向来想一出是一出,思维跳脱,毫无其中逻辑,不过江芥这次的刨根问底里终归是夹了点私心。
既然清水的结构里有这么一环,她索性取取经,也回头去招个相关背景的人进公司,再把那些只会明着抄创意还倒打一耙的垃圾同行统统都告一遍...
“她啊,她是馆长。”朴晚伸手将悬在颊侧的碎发勾在耳后,没有表情,幽幽作应。
一群排队归家的铁皮羊就着一身无处发泄的班气,在身后将车喇叭摁得人倏然泛起一阵心慌。
信号灯转绿不过才一秒,江芥油门稍踩,面色不悦的同时又在蹙紧的眉头里,掺了几分对老友作答的不可置信。
哈?
朴晚的结婚对象,居然是清水的...
馆长?!
“真的假的啊...?”司机转了个弯,随即将车一脚踩刹靠在路边,将信将疑地又把记不住全名的称谓欲带求证似的呼出口,“程...馆长?”
“嗯哼——”
副驾驶低头看看指甲,状似毫不在意。
“我靠,不是吧?”司机已是震惊得要从驾驶位蹦哒起来的程度,“不是不是,你让我捋捋...”
江芥只知程莫霄是清水任职,她含糊问,朴晚含糊答,这事就这么懵着谁也不细究;如今知道了这层硬背景,方觉那人当真不显山露水,这么一号人物在面前自己愣是毫无察觉。
清水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各种国际权威艺术协会的座上宾,开门直接越过区市省,直接对齐世界舞台的顺风车。
多少人半辈子挤破脑子都挤不进去...
但这都不重要,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居然会跑到前任家里,被一直晾着不说,还看她俩哭天喊地地闯了一晚上游戏关卡。
不都说搞艺术的心气儿比天高吗?
是对方太过隐忍,是老友把她吃得死,还是说——
谈个恋爱就该把姿态放这么低...
噫...
江芥收了收万般多余的揣测,转头对副驾驶这位吊儿郎当的友人肃然起敬。
“你牛...”她思摸半天,最后唇缝里只溜出这么一句诚真赞叹面向老友,又八卦道,“那后来离婚是你提还是她提的?”
“谁也没提。”朴晚扭扭脖子,既是多年老友,又是对她俩事情的知情人士,也就自然无需遮掩,“说是这么说嘛,但其实那时候也算不上离婚,就是单方面离开了。”
“啊?分开怎么还有单方面的?”
“就是一刀两断,走了就再也找不着了呗。”
江芥不由地提起一口气。
几分钟前自己还站在亲友的角度对这个所谓的馆长认可的不得了,然而此刻她却多了几分对老友的担忧。
江芥拎出一副老妈子的说教姿态开始掰手指头,“停停停打住,你这哪是什么单方面啊,这不就是断崖分手吗?”
这题她可太会了,公司里做财务的小吴最近就被这种事被烦得不行,前脚对象还在,后脚突然玩起断联失踪...
坏,大大的坏。
不得不说,有公式套解题就是快。
“啊?什么是断崖?”
“她是不是一开始和你没什么问题?”
“嗯。”
“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丁点儿征兆都没有...”司机声情并茂,就掌一劈空气,“咔哒——”
“就分开了?”
“嗯。”朴晚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再然后你是不是急得不得了,日日找夜夜找,又烦又燥什么都干不好,满脑子全是她?”
副驾驶闻言顿了一下,刚才只顾点的头又万分笃定地摇了摇,“没有,我没找。”
司机跟着那句没有反应了好一会儿,江芥没有过恋爱经验,这点判断能力还是从公司的那群年轻小员工那儿耳濡目染来的。
公式就这么眼睁睁地被一句「没有」搅和得不奏效了。
她也跟着一时语塞,后又找补似的填上一句,“那你不去找,是因为有新人了?”
“没有。”
“你家那位也没无缝衔接一个?”
“她说没有。”
前后话头都堵得死死。
不仅公式失灵,逻辑也盘得乱糟糟的,江芥眼下怎么理都理不清,对她这种感情经历一张白纸的人来说,这道实属过分超纲的附加题范畴。
一个走,一个又不在乎,真是的,自己在这儿瞎操什么闲心...
司机方向盘一歪,把车开回行车道,潦草着揭过话题,“那你这个不算。”
弄不明白的理论江芥也无意再多停留纠结,话头一转,“诶对了,那个节目到时候我拎几个人去现场给你当小工。”
“你也要去吗?”
朴晚不曾运作过个中过程,感觉自己前一句语义不明,又补了声,“啊,我是说,你们平常连拍摄现场的工作也接?”
“不接,但谁让我最近闲人一个...”
江芥驱车七拐八拐,就手一旋音量按钮,逮住歌词的间隙开始自述。
“那王姗手底下的人我多少认识一些,也好说话...”
其实不然,王姗虽说多数时候较真得紧,可单拎工作范围也不过其中一环,现场人杂是非多,难保其他事项上会不会专挑她这个软柿子捏。
况且于朴晚来说,数字时代,狙掉一家实体餐厅,无非只需动用三两句“舆论功劳”。
至于之后的报警也好,律师函也罢,取证过程劳心又费神,更何况这东西已经被那些动不动就损毁名誉的大明星们用得像个“笑话”。
毫无震慑力可言。
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倒不如她亲自去现场跟进,江芥在这执行这方面简直练就出一身玲珑体,对小动作终究是有一套自己的嗅觉。
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一直看不惯的地铁哥,那就更有去的必要...
路上车流明显随着驶入辅道而变得稀疏,江芥气没处撒似的挑了一下雨刷器。
吱——嘎——
雨刷条在干燥的玻璃上磕摩出拖沓又沉闷般的滞涩声响,朴晚盯着在眼前左右交替的运动轨迹,下意识地攥了攥捆在身上安全带。
“人家那些嘉宾,再糊都是前脚经纪人后手小助理的,你这么大一角儿,总不可能就光杆司令上阵吧...”
若不是江芥特意道出,朴晚还真没琢磨到这一层上来,毕竟在她看来餐厅都是自己的,日常经营不生什么运作问题,也就无再多繁琐事需要准备。
只是现在录制时间迫近,她实在是提不起讨论这个话题的兴趣。
光杆司令...
朴晚把头瞥向窗外,叹气似的嗯了一声。
有了先前路边的短暂停靠,江芥抄了另条路段,耗时不差上下,车流倒是肉眼可见地变少。
称得上一路畅通。
目的地也在视野里逐渐清晰成形。
不相提别墅区,程莫霄的江景房在滨城算是数一数二的高配置楼盘,尽管交通略有不便,但其提供的开阔视野和平层住宅的舒适度,在同类房产中实属罕见。
手机嗡鸣两声,对方送来的消息不长不短,都精炼成锁屏上的一个短句:【我在门口等你。】
距离商论到达时间确实过了整整半小时,不知是该说这人是过分守时,还是“过分”守时。
朴晚并未回复,不待片刻,银灰奔驰便稳稳停在入口门岗前。
门岗的灯源下,除了值守的保安,还站了位高挑的及膝针织衫。
纤柔又单薄的针织衫,侧脸清丽,颌线清晰,及肩发被低低扎成脑后一束,再别上几枚自上方建筑孔隙坠下的光斑做装饰。
匆匆一瞥,气场比形象更有记忆点。
江芥把护送伤员这事做得尽责,道了别又目送二人进门好一会儿才舍得调头离开。
她伸手换了个歌单,将音量也拧大了些,跟着旋律哼唱之际不免又记起刚才的一双背影。
这人居然是馆长...
不过嘛,倒是和老友很般配。
...
想不到傍晚的一方红天,竟能盼来个如此清朗的夜晚。
月亮卧在天边像一瓣被用以装点冷盘的焦梨,纵是已知那口清辉足够解腻,清爽程度若论高低,还是远不及身边这位。
这几栋住宅楼喜静,又据说请来了深谙风水的师傅参与布局造景,群植之外,山石旁侧,歇了围半月形的小鱼池,里面游弋着些业主捐赠来的锦鲤。
池鱼搅弄着水面,拍尾声由稀至繁,又由密渐疏,偶有水花迸溅在驳岸石面上,湿漉漉的痕迹经由月光一晃,银亮亮的,似是铺在砧板上的刚剔下的秋刀鱼皮。
朴晚缓步跟着那位绕过小造景,忍不住停了停脚,视线下撇着感慨。
“养这么肥,鱼腹不知道得厚实成什么样...”
她这番“主厨发言”换来身旁并行的一声浅笑,程莫霄不言不语,只停下步子陪她看。
几尾红白和大正三色在倒映的天色里静静梭巡,执意要将那滴不慎落入黑夜的浅色颜料揩拭均匀,浮游之际,似是有数不尽的气泡,无声息地,肉眼可见地,从水里的月亮缓慢攀向天上的月亮。
又避无可避地钻入那人眼里,凝成楚楚目光。
女嘉宾温着表情,几乎是用嗓子压出来的哑音,生怕绕了鱼清净似的开问。
“要走一走吗?”
“走吧。”
程莫霄始终是这样娴静模样,不动如山也好,静水深流也好,总让人觉得牢靠无比。
满足感这般一层层套叠,朴晚索性放开胆子凑近了些,踩着碎光去牵女嘉宾的秀丽的指骨。
散步。
好妥适温馨的名词。
一小段步行路,被走得曲曲绕绕,弯弯又长长。
“程莫霄?”
“嗯?”
“我朋友,啊就是江芥...她不是清楚我们的关系嘛,我就和她说了你是馆长,应该没...没什么关系吧?”朴晚话里话外都小心翼翼的,把先斩后奏表现得万分乖巧。
“没关系的,你想和谁说就去说,不需要特意告知我,影响不到的。”
“哈?你就这么信我这张嘴?”
“反正你又不会逢人就说自己已婚,我有什么好担心的?”程莫霄稍一侧头,嘴角弯弯,“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既然会影响到我,那你也肯定也受牵连...”
尔后音声一拐,针织随即衫接了个话题。
“哦对了,你过两天有时间吗?”
“嗯?什么事?”
“馆里有个周年采访要录,应该是安排了几个快问快答...”
“应该?”朴晚斜了斜头,“为什么是应该?”
这安排怎么到嘴边还模棱两可的?
程莫霄努努唇,缓了片刻又补,“上次听路过同事随口说的,所以提前和你讲一声,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准备,要我准备什么啊?”朴晚瞥了瞥同行的小半张侧脸,笑意甚浓,“又不是要透题给我...”
“采访问题我这里也没有,随意发挥就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要是觉得不满意,也可以直接让她们重来。”
朴晚柔柔地应了一声。
“还有现场和我——”程莫霄已是几句拆开,又话半不自觉地卡顿了一下,视线平直。
“别表现得太熟...”
近乎气声。
嗐,以为是什么大事,额外还要这么交代一遭。
朴晚迷花眼笑地哦了一声。
避嫌嘛...
她怎么会不懂。
见人了然,程莫霄才卡着电梯上行的提示音,动作稍一遮挡,点开了手机里几分钟前发来的文件。
【馆庆采访稿无敌终终终终版.doc】
措辞温和,相较于之前的几个版本,这次经修改的提问更直接,更有针对性,仅从内容的角度来看,不难发现其背后隐含的特定意图。
她轻飘飘地在输入栏引用后回复:
【辛苦了,就按这版来。】
叮——
程莫霄揣好手机,无比自然地牵起朴晚的手迈出电梯。
...
流言蜚语来得快去得快,词条已去一日,热度降温迅速,大不如前;朴晚按照程莫霄说的没做任何表态,虽仍有波及,无奈力道甚微,后劲也不足。
修养期间的夜露始终处于自主管理的状态,后厨暂由其他厨师代为监督,朴晚又有意将前厅的管理权逐步交托给梁妤,除去酒水货品和账目部分仍需亲自处理外,如此分工也算是让她得以从繁琐的事务中抽身。
短期内很是轻松。
而很快另一边就有清水的工作人员找上门。
访谈定在周中,清水按着流程顺序和与每位受访者协商确定了错峰到场的录制时间,与以往不同,此次访谈并未提前透露具体内容,而是采取了现场即兴的快问快答形式,以期捕捉更自然、真实的反应。
如程馆长所言,拍摄和采访工作完全由馆内工作人员负责,除去妆造阶段不掺和任何第三方人员,内部运作,在很多细节上也就多了些试错机会。
另外,得益于程莫霄给相关人员特批的馆庆特权,当天就忙活一件事,时间安排上也松快不少。
不仅免去起早,也无需和别人并用日程,朴晚便在约定的到馆会面之前特意回了趟家。
她要去找件东西。
还记得去年年尾的那场私宴筹备期间,黄昏交给过自己一张场馆的公区门禁卡,朴晚自觉留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处,直接还给程莫霄又不太妥,干脆这一次转交给馆里的其他工作人员。
卡片很新,表面也没什么使用痕迹,仅拴了一根鲜亮的绿色塑料电话圈用作点缀,她把卡片攥在掌心里搓磨了几下,再万般慎重地塞进包袋的暗格里。
和门禁躺在一起的是生日时程莫霄送的方盒子,那颗能当传家宝的叽里呱啦钻,至于叽里呱啦的部分究竟是什么产地什么级别,这部分她既给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再和当事人求证。
朴晚端着盒盖开了又合,将彼时的生日礼物塞放回抽屉角落。
比起知道什么产地,眼下添个保险柜才是正经事。
...
这是朴晚今年第一次踏进馆里,温度还是这么...
刁钻。
美术馆,讲究恒温恒湿。
她也会张嘴闭嘴这套说辞了。
入馆空间的巨型丙烯换了幅未曾相识的现代作品,画面依旧是秉承着极简主义的笔触和线条,纵是朴晚对艺术的深层内涵尚未完全领悟,也能品出来其间几分跟平直的建筑轮廓的...
那词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相辅相成。
来之前朴晚特意还洗了个澡,由于已经事先与清水方面沟通妥当,此次的妆容由馆内的合作的妆造团队负责打理,所以也不需要她额外忙活。
“朴主厨,这边。”上次的项目经手黄昏,也自然是她负责接待;而这次涉及馆庆事项,迎接受访嘉宾的重任便落到了井旬头上。
黄昏的工位稍靠边,小姑娘正笑意灿烂地朝自己动指打招呼。
清水的原始建筑用料矜贵,由于场馆本身建造时并未预留专用的造型空间,于是馆方特意清空了一间小型会议室以供采访准备使用。
会议室的玻璃门上贴着馆庆专用的打印标识,纸张的四角只粘了两个,余下悬着的两角顺着走过时带动的微风,被迫发出不太和谐的哗啦声响。
她抬手推门入。
妆造的效果旨在保持低调,避免过度修饰,只对朴晚做了最基础的浅层遮瑕,更具体地说,造型师并不追求无瑕的完美,而是选择将她原本的面部魅力放大,同时刻意保留泪沟,为媚气之上添了一层合理真实的“疲感”。
朴晚对着化妆镜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泪沟区域,半天才敢指着眼角处的凹痕开口发疑,“不好意思,我这里...”
化妆师人看着随和,手法技巧也专业,断然不像是易犯错的初学人士。
恰逢此时有人推门进。
进来位纤瘦的高个子,深棕色织料衫,配着基础色的直裤短靴,一身高知气;朴晚闷着气不敢回头,只借着化妆镜的反射偷偷观察着身后形象,今天的妆容过分轻薄,又几乎看不出腮红的痕迹,她担心如多对视一秒,自己就会认怂到再也装不下去。
可程莫霄在后面拽了张椅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您刚才说什么?”侧身站的化妆师柔声问道。
朴晚目不斜视,对着自己镜中的脸犹豫几秒,谦慎开口,“这里,泪沟不需要特别处理吗?”
质疑是项很冒犯的举动。
要是再质疑专业人士,更是冒犯加倍。
“妆容是这里提前选好的,她们跟我说不用处理。”
个人妆造部分是前期和馆里充分讨论后逐一确定的方案,虽然化妆师也对故意保留所谓的“上镜瑕疵”无法共鸣,终究还是要尊重理解。
朴晚大彻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刚抬了抬嘴角想应点什么,又被人开门呼住,“化妆师,化妆师在嘛?能不能麻烦您到楼上给主持人灯下补个妆...?”
负责妆容的女孩循声应了两句,拎起脚底另一小箱工具果断朝外跟去。
斜后方造型师熨烫着即将用于录制的部分服装,布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伴随着蒸汽的升腾声,把另外两尊沉浸在莫名气氛中的雕像衬托的有些匪夷所思。
草草溜过一眼,再默然收回视线。
无言。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依旧在读的朋友们,大家真的都好好,承蒙不弃,看得我尸体暖融融的,感觉复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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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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