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广场上聚了不少跑出来的小孩,三三两两一堆,滚雪球放烟花打雪仗,叽叽哇哇的,在那块四方儿地上疯的像是在下地插秧。
“往前走走。”乔新霁担心文归舟不喜欢和这么多人在一块,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吵。
米其林人沉默地跟着他。
小区银装素裹,路灯下的积雪闪闪发亮,喧嚣声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只能听到咯吱咯吱两种节奏不同的踩雪声。
沿路走到拐角处,乔新霁四处看了看,这在一栋居民楼的侧面和小区栅栏之间,几步远正好杵个路灯,光晕朦胧,往右拐个弯再往前走就是小区后门。
居民出去都是从小区中间的主路走,现在地上只有两溜儿他俩来时的脚印。
“就这儿吧,”乔新霁用脚在地上扫出一小块儿地,把拎着的烟花放下,掏出一把小呲花递给文归舟,“给。”
羽绒服面料哗哗摩擦,文归舟慢慢抬起臃肿的胳膊接过。
乔新霁已经摸出了打火机,文归舟垂手攥着那把烟花没动,他有些诧异,“怎么了?不想玩了?”
文归舟眼睛从围巾和帽子中间露出来看着他,闷声说:“这是小孩才玩的吧。”
“暂时就这么多,凑合玩儿着,”乔新霁歪了歪头,“明天我问问在哪买的,再买不是小孩玩的。”
“那你玩,”文归舟把小呲花塞他手里,拿走打火机,“我点火。”
乔新霁抽出一根,把头对着打火机,没两秒就呲呲炸出了小烟花,一根没多长,趁它没灭之前乔新霁又引上一根递过去,“一起玩。”
“不玩,”文归舟冷漠拒绝,把围巾往下扯扯,蹲下扒拉袋子里其他烟花,“这不是有其他的。”
“我以为你想玩那种能炸能响的,”乔新霁把两根烧完的呲花扔一块儿,走过去,“我来点吧。”
“我点。”
乔新霁觉得他特像一个倔强的小男孩,非要由自己掌控着火才满意。
他摸出一个半圆形的烟花摆地上,找到引线点火,穿的太多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后退,烟花已经从纸盒里扫射出来,不到半米高,噼里啪啦炸着五颜六色的火星。
“没事吧?”乔新霁立马跑过去把人扯远点,视线上上下下在人身上过个遍。
文归舟微垂着摇摇头,没说话,看着烟花直到慢慢熄灭,他把打火机递过去,“不玩了。”
“没事,”乔新霁听出来他声音带着闷闷不乐,“下次跑快点就行,谁知道这烟花点了就立马放。”
“不想玩了。”文归舟又把打火机往这边递递。
乔新霁看见了他黑色的袖口上亮着几个白点。
原来烟花给羽绒服燎了几个洞。
乔新霁接过打火机,“那我点,你站远点看。”
文归舟退了几步,乔新霁把剩下的几盒烟花一个一个点完,他手揣着兜默默地看,见全放完了,他说:“走吗?”
本想出来玩开心点,乔新霁没想到会比不出来还要不开心。
“会堆雪人吗?”他弯下腰抓把雪捏成了球,笑吟吟地送到文归舟面前。
文归舟没说话,看了看他,也歪腰捏了个球,然后扔在雪窝里一直往前滚,小小的雪球越滚越大。
乔新霁看着他忙活的背影,在原地蹲下,把周围的雪全拢一块儿,慢慢堆成了个小丘。
文归舟抱着一个篮球大的雪球过来了,看看乔新霁做的身子,“太小。”
“那我再做大点,”乔新霁挖过旁边的雪往丘上拍,回头看一眼,有些惊讶,“这么快头就做好了。”
文归舟没回他,把球往地上一放,拽下来只手套,往前面一伸,“戴上。”
“你戴好,”乔新霁看了看自己十根通红的手指,笑了笑,“我手不冷,真的。”
“戴上,一人一只。”文归舟举着胳膊不动。
乔新霁笑意加深,抬起手,文归舟头下意识地偏了偏,乔新霁顿了一瞬,然后指尖轻轻在他脸蛋上碰了碰,“不凉吧。”
文归舟眼帘低垂,看不清他敛下的情绪。
“来,给雪人把头装上,”乔新霁飞快蹲下身抱起那个头,放上底座,又抓起一把雪补在脖子上,“完美。”
“头大身子小。”文归舟毫不留情评价。
“那说明大脑里面装满了智慧。”乔新霁说,“要不再找两个树杈做手?”
“不要。”文归舟围着大头雪人蹲下,手捧着雪一点点把它的腰变得圆润,凸出的地方打磨光滑平整,慢慢被他修成了窗沿儿上的小雪人放大版。
“厉害啊。”乔新霁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照片中央是雪人,旁边雪地上一左一右投射着两个影子。
朋友圈刚发出去还不到一分钟,曹秋评论:“雪人也是男的吧。”
奶茶店老板第二,“还行,和我跟我儿子堆的差那么一点点。”
乔新霁无视第一个评论,笑着把手机塞回兜里,对文归舟说:“别人都在夸这个雪人好看。”
文归舟看他一眼,“你给别人看了?”
“就发了个朋友圈。”
天又飘飘扬扬下起了小雪,乔新霁现在的手热得像个火球,他把地上垃圾收拾好,“又下了,回去吧。”
两人沿着路边走回去,夜深人静,天寒地冻,到处疯的小孩都被叫回家,小区格外安静。
突然哗啦啦一阵儿动静,俩人没反应过来,被雪从头淋到脚,乔新霁睁开眼,就见脸面前还荡着一层雪雾,就像有人铲了一盆雪兜头倒下来。
头顶上还断断续续掉着雪块,他仰头一看,又乐又无语,树杈上的积雪太多撑不住全崩了下来,正好他俩走到这,正好这一秒树枝决堤。
他走在外面倒还好,正正中中在树底下的文归舟帽子上肩膀上全是雪,像个僵立的加大版雪人。
乔新霁笑了笑,“今夜我们中奖。”
文归舟扬手拍掉肩上的落雪,冷脸捧场,“奖品呢。”
乔新霁走过去给他掸帽子上的雪,围巾上也落了一圈,随着文归舟呼出温热的气息,雪花渐渐融化成了一颗颗小水珠。
乔新霁伸出修长的手指抹掉柔软的羊绒围巾上的水珠,雪夜静寂,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文归舟微垂的睫毛上一片脆弱的雪花微微颤动,晶莹剔透。
乔新霁蜷起食指,睫毛痒痒的在指节划过,那片雪花在拇指的温度下化成了点点凉意。
食指慢慢顺着脸颊落下,把围巾往下压了压,犹如拨开蚌壳下的层层血肉,内里最美丽珍珠得以被窥见,他轻轻挑起下巴,低头吻了过去。
等乔新霁终于从晕头巴脑的状态中恢复,他已经躺在了床上。
卧室漆黑,加了床厚被子,小太阳没有开,也或许是此刻暂时都需要黑暗,他屏息静气,终于听见身边一丝浅浅的呼吸声。
怎么分开的呢,他记不太清,似乎是远处的脚步声渐近,是逐渐纷扬的雪花落满了头,是交错的呼吸互相渗进了彼此,让没有宣之于口的情感在他们之间流转。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蓦地响起的新闻联播开场音乐突然打破了此刻乔新霁内心的旖旎。
乔新霁加钱买下了这个当时曹秋借他应急的手机,他换卡之后没记多少号码,平常联系习惯打语音通话,他竟然不知道曹秋设置的来电铃声如此振奋人心。
这可能说明他的信息保护的很好,连推销诈骗电话都没接到一个。
羽绒被那边动了动,乔新霁一跃而起,摸出外套兜里的手机,按掉了一直噔个不停的电话。
曹秋微信立马发来一个“?”
乔新霁跑到卫生间,关上门,压着嗓子发了个语音,“问你大爷号!什么事不能发微信,什么事不能明天说,你看看几点了你!”
“你睁开狗眼看看几点!九点多一点点,很晚了么,搁宿舍还没到你下班吃宵夜的点!”曹秋像恨不得唾沫星子能穿透屏幕喷他脸上。
乔新霁掏掏耳朵眼,没好气问:“什么事儿?”
“现在能接电话了?电话说。”
下一秒屏幕上端弹出个来电,乔新霁一把挂掉,“什么事儿你非要打电话,就这样说不行??”
“好好好,你变了你变了,现在才几点你就说晚,你要干什么你,不接电话,我不是怕微信信号不好吗,你忘了你和我怎么说的,你说到时候和我说,现在就是时候,我在这辛辛苦苦给你挡炮火,你还有功夫去堆雪人儿,赶紧和我说怎么回事,不然我就把你供出去。”
“这么冷,我连游戏都没打,特意等到你有空才打过来的,你还狗咬吕洞宾,你还堆雪人儿,你就没空理我是吧,你现在到底想干什么,你最好和我说个一二三出来,不然我立马杀到你那边去,我不管会不会露馅了,他妈的,你自己在搞什么馅,还去堆雪人,还发照片,我还没有上过你的朋友圈呢。”
曹秋连发好几条60秒语音,以示他的愤怒。
乔新霁抬头朝镜子里看了一眼,翻下马桶盖坐下,心平气和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我还没和你一起堆雪人呢,你是有了比我关系更近的铁子了吗?不然你为什么请假去照顾他,一块儿堆雪人的也是他吧,他是个男的你知不知道。”
曹秋看着表面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比谁都细腻敏感,乔新霁明白他没说出来的意思。
一个亲近的同性,如果不是单纯的兄弟关系,那就是不被大众所接受的关系。
“我知道他是男的,我也是,”乔新霁顿了顿,“你永远是我关系最好的朋友。”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曹秋没再发语音,换成了打字,“所以,是那样吗?”
“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