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亮，雨还在下。
小小的雨滴砸在窗沿上，溅起零星的水珠，像密密麻麻的针，在空气中刺出一片寂静。祁眠蜷在床角，抱着膝盖，睁着眼，看着昏暗天色慢慢推开夜的边缘。精神域里，频率微弱而紊乱，像被撕开的细缝，一点点往外漏着气息。
身体也还维持着基本的运转，可心底那种异样的空落感，却越来越清晰。他像一个失控的航标，漂浮在雾海里，找不到方向。
早上七点，终端振动了一下。
祁眠慢吞吞地拿起来，指尖有些发凉。
屏幕上跳出一行冷冰冰的官方文字：
【精神保护条例第七十二条·深度同步执行命令】
【对象：O-0247】
【执行人：A-01】
【地点：帝**部精神干预室，时限：即时生效。】
末尾还有一句：【若拒绝，将自行承担精神域崩塌及其引发后果。】
祁眠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终端的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下颌绷紧的线条。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一旦签下那份同步协议，他将彻底失去挣扎的可能。他咬了咬牙，指尖紧扣着终端壳，手背微微发颤。
他害怕。
不是害怕沈砚。
而是害怕自己——
害怕自己真的回不去了，孤独，是他活下来的方式，熟悉的，冷冰冰的保护壳。
可现在——
沈砚的信息素，沈砚的精神频率，那些曾经离他很远很远的感知，正在一点点撕开他的防线，侵占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世界。
祁眠害怕，害怕那种无法控制的渴望，害怕自己越来越依赖沈砚，害怕有一天，连呼吸都离不开他。他想回到原来的自己,那个冷淡的、孤独的、谁也不需要的自己。
精神域断裂的痛感一阵阵撕咬着他，提醒他，他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这样纠结思考下去了。
祁眠低头，把终端揣进外套口袋里，撑着发软的腿站起身。他觉得自己像个脆弱到一碰就碎的空壳，却还是慢慢整理好制服，扣好每一颗扣子，一点点装回那个体面的样子。
门外，小雨淅淅沥沥。
祁眠走出宿舍楼，在雨棚下站了很久。
悬浮车无声地停在门口。沈砚下了车，穿着黑色制服外套，逆着雨光走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雨幕之外，目光沉静如寒铁。
沈砚的视角下，祁眠站在雨棚下，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块随时会碎裂的冰块。制服下摆被雨气打湿，身体单薄，像被风一吹就能卷走。
他静静的站着，不求救，也不靠近。像一只濒死的动物，倔强又绝望地独自撑着，连最后一点脆弱也藏得死死的。
沈砚看着他，眼底掠过一瞬极轻极细的暗色情绪。
祁眠本能地想退后一步，但腿软得像踩在虚空上，只能僵硬地立在原地。
沈砚撑开伞，走近，将伞倾向祁眠一侧，把他完全罩在伞下，不让一滴雨落到他身上。伞下的空间狭窄而压抑，信息素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着，带着一种温热又危险的熟悉感。
祁眠低着头，眼睫颤抖着。
沈砚垂眸看着他，声音低而平静：“走吧。”两字，像命令，又像允诺。
他知道，祁眠已经快撑不住了，也知道，他必须趁这个时候，彻底收紧锁链。
心疼？当然心疼。
祁眠咬紧牙关，喉咙涩得发痛，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精神域已经撑不到明天了。如果不走，如果不绑定，他就会彻底碎掉。
可是心底，还是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
不要。
不要把自己交出去。
祁眠抱着最后一点无力的倔强，一步步，跟着沈砚走进了车里。车门关上，把所有雨声隔绝在外。车厢里很安静，只能听见雨点敲打玻璃的声音。
祁眠缩在副驾驶座位上，手指绞着制服下摆，手背青筋绷得发白。
他看着窗外模糊的雨景，心里像被一只冷手攥着，又痛又麻。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没有人说话，可是空气中无形的牵引感，一寸一寸勒紧。
祁眠闭上眼，在心底一遍遍对自己说：
——这是为了活下去。
——这只是生理需要。
——不会有别的。
可他知道自己在骗自己。一旦再次同步绑定，永远，回不去了。
军部精神干预中心。
金属感极重的走廊延伸出去，光线冷白，空旷得像手术室。脚步声在走道上回响，一声一声，像敲打在祁眠的骨头上。
沈砚走得不快，步伐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地控制着距离，既没有催促，也没有给出任何退路。
祁眠低着头，能感觉到沈砚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像一张无声的网，早已铺天盖地。
干预中心的接待员接过资料袋，快速浏览后，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
“适配者O-0247，精神保护绑定申请通过，需本人签字确认，同步绑定将在确认后即时启动。”
祁眠站在签字台前，指尖微微发抖。
桌面上摊开的是厚厚一叠文件，第一页上，黑色字体清晰印着他的名字和编号，旁边，是沈砚的编号——A-01。
精神域绑定文档，正式版。
每一页，每一行，每一个条款，
都昭示着一件事：从此以后，他属于沈砚。
精神、身体、信息素，都将在制度框架下，名正言顺地归属于这个Alpha。
签，或者死。
这是他最后的选择。
他拿起笔，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签到最后一笔时，精神域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撕开了一条缝。
笔尖离开纸面，一声轻微的"嗒"响起，像什么脆弱的东西，在空气中裂开了。
接待员收起文档，盖上指纹认证。电子屏幕弹出同步程序启动界面。整个过程冷静而高效，没有仪式感，没有温柔的余地。
沈砚走近，站在同步台另一侧。
系统确认双方信息无误后，发出指令：【精神频率同步启动——】
祁眠咬着牙，闭上眼。冰冷的同步感应器贴上太阳穴，精神域被无形的力场缓慢牵引。
起初，是一阵短促的刺痛。接着，精神频率像断裂的琴弦被重新拉紧，一寸寸，拖着破碎的伤口，强行与沈砚的频率接轨。
痛感几乎将他击垮。全身神经像被拉扯着崩断，每一根骨头，每一寸血肉，都在发出低哑的哀鸣。可祁眠咬着牙，死死忍着，指尖掐进掌心，掐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同步到最后阶段时，精神域深处传来一股极强的压迫感。不是攻击，也不是安慰。是掌控。
沈砚的精神频率稳稳地、毫无缝隙地覆盖过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彻底将祁眠纳入其中。
祁眠忍不住颤了一下，呼吸乱掉，喉咙里发出几不可闻的细碎喘息。
同步器发出“同步完成”的提示音。精神域最终，在一次强烈的抽痛后，彻底合拢。
归属完成。
祁眠感觉自己像被压进了深海，呼吸困难，意识模糊，可心脏却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捏住了。他睁开眼。
对面，沈砚静静地站着。制服整洁，扣子扣到最顶一颗，表情冷静，眼神沉稳，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有站在这片死寂空气中心的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干预室门口。
沈砚走在前面，祁眠跟在后头。走廊很长，灯光白得刺眼。祁眠觉得自己每迈出一步，
精神域就收紧一分，锁链缠得更深一分。
可他没有停，抬起手，轻轻拉住了沈砚制服后摆的一角，动作小得像错觉。
沈砚停下脚步，微微偏头。
祁眠咬着牙，低着头，声音哑得像风里碎掉的尘：“……走慢点。”
沈砚没说话，只是默默放缓了脚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而然地，收得更近。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安慰。只有风雨将至的压迫感，和一条无形的锁链，彻底锁定了属于他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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