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意是个很笼统的词，可大可小。
何芬起得很早，不干活，专盯着她，从七点钟开始，隔几分钟就来催一次。
睡不成了。
李胜男起床冲澡，吹干头发再收拾，然后化个淡妆。她妈不满意，反反复复念叨口红不够红。李胜男被念烦了，放弃休闲裤，选了条浅绿色单裙，将白T恤塞进去，系出腰线，这才符合她妈眼里的有“女人标志”。
高跟鞋肯定不能穿，谁知道今天过去要走多少路。平底单鞋也能穿出气质，走路轻松，就是刚下楼就感觉脚心烧得慌。
隔壁金婶看到她全副武装，知道这是要去约会，热切地看着，流露出一丝羡慕。
李胜男觉得有些尴尬，就说：“约了朋友去买东西。”
“哦哦，快去吧。”
金婶也有点不自在，假装有事要忙，关上店铺玻璃门往楼梯上走。她上到二楼，第一眼就看到了儿子背上的破洞，愁得不行。
“阿明，活是接不完的。妈不会选衣服，你也上街去逛逛，买几件自己喜欢的衣服裤子。要是遇上了看得顺眼的女孩子，主动点，找人家要个微信，先在手机上聊一聊，没准能聊得来呢。”
“我还有事。”
“上次那个……那姑娘叫媒人带句话，说是好商量。”
“妈，之前我就说过，不要相亲。”
“你有什么想法，跟我们说说嘛。什么样的都行，妈没条件，只要你喜欢。”
“没有。过两年再说。”
金婶暗自叹气，顺手帮他整理起桌面。
“妈，你去休息，晚点我自己来。”
“把这衣服换掉吧，洗多了不结实，后面的洞有鸡蛋大了，看着不好。”
“不用，还能穿，凉快。”
确认他妈下楼去了，金明开停工，把她整理过的笔筒和工具架又移回原位。
科学能解释一切。
出发前，李胜男用模型对这位X先生做了个测试：得分88，危险边缘。
事实果然如此，提前几天定的时间地点，对方有一万次修改机会，偏要留在她到了地方又多等半个小时后，他才发消息说不方便赶过去。
去你大爷的!
说句“不好意思”会掉你四颗牙还是怎么的？
最气人的是她还没到家，媒婆已经转达了对方罗列的七宗罪。
他挑的地方，他不来，她早到，不能干坐着挨店员白眼吧。她点了绿茶冰沙和椰子慕斯，边吃边耐着性子等。
落在暗中观察的王八蛋眼里，这就是虚荣，想占他便宜。说她区区一个小餐厅服务员，却习惯了享受超出自己收入的奢侈生活，绝对不是过日子的人。
这事真把她恶心到了。
四十块钱而已，她点单的时候已经付了款，什么时候隔空占他便宜了？她每天吃吃喝喝，小开抠到穿烂裤衩都没说过她半个字。他算老几，叽叽歪歪个什么劲。
她给对方发了low bee表情包，然后火速截屏拉黑。
再给表姑婆转账500，并且留言：这个夏天克我，暂时不要安排了，以后再说。
再来一个“谢谢您嘞”表情包。
属于她们的地铁永远在规划中，地铁站离万两街还有一万里，她得再坐轻轨，然后打车回去。
去的时候好点，回来心情超额负重，让这段行程加倍疲倦。
如果诅咒有用的话，那王八蛋要死一百遍！
她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答应走这一趟？
每换乘一次，都需要出站走一段路，她感觉两只脚焖得差不多软烂了，脱了鞋拎在手上，就近找家钱范超市买双拖鞋套上。
14.8，不能还价的14.8，光天化日之下的罪恶。
李克斯：你家什么时候走黑店路线了，拖鞋14.8！！！
文武：这事怪我爹，父债子偿，我来赔。
一拖鞋表情发过去。
文武：【瑟瑟发抖】
离家越近，火气越大，尤其是隔几米远就听到了表姑婆那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烦死了!
这要是个同龄人，管她亲戚不亲戚，一平底鞋就干过去了。可惜年龄金钟罩没有破解之法，她只能憋着火上金家冷静冷静。
一楼店里有人，二楼也有客户，正在谈，不方便打扰。
她留在楼道里，望着透气窗外毫无吸引力的景色灵魂出窍。
“我感觉这设计还差点意思……要保料，保料！我按克买回来的……去了这块，起码要亏几千……还是不行……你再想想别的办法……这两块棉一定要化……我就一个要求：翻种翻色，你看着办……”
果然哪都有王八蛋。
屁都不懂，又不肯接受建议，既要又要还要，啊呸！
小开是怎么忍住不发脾气的？
“别这样啊，我等着资金回笼……诶诶诶，就照你说的……第一版……第一版就行了，掏就掏，只要能把棉去了。金老师，赵总介绍我来的，我是他老表，亲老表。”
她听不到小开说了什么，他习惯了低声、慢条斯理说话，不给人偷听的空间。总之刚才还拽成二五八的混蛋秒变乖猫咪，说什么都应好，声音降了几度。
隔了一会，一个中年男人抹着脸上的汗，面带笑容出来了。见到她的瞬间，他脸色一变，立刻回头，对着里面喊：“金老师，我这个着急用，拜托了。”
担心她插队？
戏来了！
“金师傅，能不能帮我加个急啊？我这件也等着用。”
她一喊，金明开停工，抬头看向门口。她朝他眨眼，他接收到了信息，配合她走剧情：“可能要等一等，先进来坐吧。”
那人立刻掉头回去，找他反复确认，在得到忙完这单就帮他弄，单子上备注五天内出货的保证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把贴墙放的橙色塑料椅拉出来，用脚把别人坐过的那把红椅子推开，然后往专属椅子上一瘫，闭目养神。
他停手，起身开空调关门窗，路过她时，问：“有没有磨出泡？”
“啊？”她睁开眼，弹起来坐稳，回了神，摇头说，“小羊皮，不磨脚，但是热，把脚焖成了红烧。美丽的代价！对不起啊，又来打扰了，家里有烦人精，等会才能回去。”
“没事，没影响。”
她的手习惯性地摸向笔筒，轻轻扒拉一会，百无聊赖地趴在工作台边缘，问他：“有没有考虑过做个成品小展示架？就摆这上面，这些人在市场里专门做这个生意，没准看到了愿意直接收走。”
“是个好主意。”
“你是不是不愿意卖，市场里可以批量出货吧？我就是闲得慌，想管点事，你要是不愿意，随时说no。”
他摇头，说：“卖着玩吧。”
“小开，你想攒多少钱？就是多少才有安全感，算过账吗？”
闲只是一部分理由，她主要是想帮他多弄存款。
他又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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