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页写完最后一道题放下笔，抬手按了按酸胀的脖子，他看了眼手机，消息还停留在半个小时前——
【放学有事，等我一起回家。】
好慢啊。
沈页将笔和卷子收进桌肚，整理完桌面看向窗外。
天空被乌云笼罩，阴沉沉的，看着像是要下雨，还留在学校的学生也赶紧往外跑。
沈页下楼时雨已经下下来了。
豆大的雨滴啪啪砸下，太阳烘烤了整日的地面被雨水激出热气，土腥气在空中弥漫。
沈页站在楼道等人。
避雨的学生都在抱怨天气，眼看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学生们不是回教室打电话叫人送伞就是顶着大雨冲出教学楼消失在雨幕。
片刻后只剩零星几人。
身旁接连响起喷嚏声，沈页就是想不注意都难。
他看过去，是同班同学，因为刚分班还不熟，想了想，沈页将自己的外套递过去。
对方一愣，犹豫着接过：“谢谢，那你呢？”
沈页将手上宋由景的衣服给他看：“我有两件。”
男生面露感激：“我叫秦……”
“沈页！”
远处传来喊声，接着出现一个穿黑T恤的少年。
他面上大喜，急冲冲跑到沈页跟前，一身雨水滴滴答答，喘息着说：“还好还好，你还在。”
少年抹了把脸，三两句说清情况：“宋哥和人打起来了，宋哥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吃亏，就是那人不知道怎么得罪宋哥，被他打得失去意识都没停手，我们都拉都拉不动，我哥说只能你来。”
沈页：“快带我去。”
说罢立即随黑T少年离开，白底蓝纹校服瞬间被淋湿。
少年经事少，有些慌，一路上嘴巴不停叭叭叭。
“宋哥今天很生气，还没放学就叫上我哥说处理个人，我哥本来答应和我玩游戏的，我不依，他只能把我带上。”
“那人嘴是真的臭，也不怪宋哥生气。”
“就是宋哥打得太凶了，怕出人命。我哥叫我来找你，说你一定有办法，宋哥只听你的。”
少年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听不太清。
沈页一言未发，眼睛被雨水砸得有些睁不开。
两人到达巷子时地面已经积了一层污水，空气中还有未散的压迫感，一声又一声沉闷的打击声传来。
沈页走近时宋由景正一脚一脚地踢着地上的人，另一名男生在一旁劝说，愁眉苦脸的，听到动静看来，脸上愁色消失，连忙朝宋由景道：“沈页来了！”
宋由景动作一顿，下秒手就被攥住。
沈页将他拉到一边，原以为要很大力才能将他拖走，宋由景却是意外地配合。
“你……”沈页想说什么，看到宋由景有些暴戾的眼神忽然顿住，紧紧抓着他的手，朝一旁松口气的兄弟道：“这里麻烦你们了。”
“没问题，剩下的交给我们，放心，人死不了。”
“对啊，宋哥还给他留了口气。”
沈页：“……”
这点沈页倒是不担心，两人都不是差钱的，加上这本就是宋由景的私人恩怨，他们也不想闹出人命。
沈页拉着宋由景走出街口，在路边招出租车，雨势太大，路上没什么车辆。
宋由景被愤怒激起的情绪在连绵不断的雨水中浇灭，他侧头看向清瘦男孩，低声询问：“生气了？”
沈页没理他。
宋由景靠近他：“小只？”
被喊小名的沈页无动于衷。
夏天的校服轻薄，被雨水淋透打湿后贴在身上，宋由景野惯了，不在意这些，垂眸看向沈页，雨中的清瘦身形像根韧劲十足的竹。
宋由景没忍住，用空闲的那只手拨开对方被雨水黏在额上的头发，那双圆钝的眼睛望过来，又在宋由景开口时移开，让他一口气上不来，憋得慌。
沈页招来车上去，一路无言。
下车时变成濛濛细雨，回到公寓看到屋里的灯亮起时两人俱是一顿。
这所公寓是宋母为了让两个小孩住得舒适在学校附近买的，他们大都是在学校食堂吃，除了偶尔会有帮佣定期打扫卫生，基本没人来。
会在此时来的人只有一个。
宋由景：“我妈来了。”
沈页也想到了。
顾不及其他，沈页抓着他两只手开始检查，检查完胳膊捏他下巴左右观察，准备撩开他衣摆时被宋由景“诶诶”两声怪腔怪调止住。
宋由景按住衣摆一脸被占便宜的表情，沈页没有和他开玩笑的心思，直接问：“除了手臂，还有哪里受伤？”
宋由景不屑道：“就他还想伤到我？”
就差把“所有人都是垃圾”写在脸上。
沈页没再问，将一直拿在手里的衣服给他：“遮一遮。”
衣服在雨中过了个来回，吸饱了水，宋由景一拧都是哗啦的水声。
宋由景遮掩打架痕迹时沈页也在拧湿哒哒的衣服，他力气小，只拧出几滴水，宋由景三两下将自己整理好过来帮他拧，沈页推了下：“别弄了，快进去，宋姨还在等我们。”
说着去开门。
“等下。”宋由景喊住他。
沈页疑惑地看向宋由景，却见一只大手伸来，他下意识眨了下，眼睫扫过指腹时湿重化作水液附着上去。
宋由景垂下手碾了碾，另只手越过他拧开门，见沈页还愣着推了把。
绵质拖鞋与地板的磨擦声传来，随后是一道温柔的女声：“阿景小只回来了？都淋湿了吧？快快快，先去洗澡，我给你们熬了汤，洗完都来喝。”
沈页刚进来喊声“沈姨”就被一块干燥的毛巾盖住，接着是宋由景无语喊“妈”的声音。
宋夫人笑着看他们呆在原地擦脸，催促道：“站着做什么，快去洗澡换衣服，我再熬点姜汤给你们驱寒。啊糟了，汤还在炉子上。”
说着急急忙忙跑进厨房。
这是一座复式公寓，两人的房间都在二楼，沈页顶着毛巾上楼，确定宋夫人没发现后放下心来。
宋由景看笑了，他手长脚长，一步三个台阶与沈页并行，伸手一捞，沈页就整个依在他怀里。
宋由景低声问：“我妈又不会吃了你，她就算骂也是骂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沈页将头顶摇摇欲坠的毛巾拿下来，在心里叹气。
沈夫人世家出生，是个很温柔的Omega，说话柔声细语，宋由景小时候特别闹腾，沈页在宋家生活那么多年也没见她发过脾气。
但她时常忧心落泪。
宋叔叔是个大忙人，宋由景又经常是伤心来源，于是沈页成了宋夫人倾诉的对象。
可以说，他是这个家里最怕宋夫人掉泪的人。
沈夫人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阿景，你是不是在欺负小只？”
宋由景松开沈页，扒在楼梯扶手向厨房的母亲大人辩解：“妈我怎么可能欺负小只，我在和他玩呢，你说是不是？”
一回头，沈页房门已经关上。
宋由景：“……”
趁着宋夫人还没念叨，宋由景连忙回房。
片刻后沈夫人盯着餐桌上的两人喝姜汤，宋由景两口就完了，沈页还在一口一口慢慢喝，脸上都热出微汗。
见宋由景去厨房盛汤，宋夫人倾身悄悄问沈页：“阿景真的没欺负你？”
沈页摇头：“他没欺负我。”
宋夫人将信将疑：“阿景脾气不好，你要是受欺负了一定要跟宋姨讲。”
沈页笑着点头。
端着两碗汤过来的宋由景不乐意了：“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宋夫人声音柔柔地说：“你小时候欺负的人还少了？和你一起玩的小朋友哪个没被你弄哭过？也就小只脾气好。”
眼见宋夫人又要细数她被小朋友家长讨公道的日常，宋由景连忙转移话题：“你不是和爸去新西兰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宋夫人眼里笑意淡了些，眉间闪过一丝失落：“你爸爸公司临时有事，脱不了身。”
意识到在两个孩子面前说这个不好，她笑了下，转而问：“这个月的体检做了吗？”
宋由景：“这几天高三分班事情多，明天去。”
体检是第二性征事前体检，即Alpha，Beta，Omega,人体在14~18岁时为了给即将到来的第二性别分化做准备，身体和神经会进入极其活跃的成长状态。
也正因为此，更容易受到外界影响。
为了安全起见，青少年会在14~18岁期间定期做体检，第二性别通常在18岁这年发育成熟，医生会根据检测结果推测分化时间，越接近分化，推测时间越精准。
宋由景从17岁开始每月体检，上个月的预测时间就在这三个月内。
宋夫人为此很是担忧：“不然这段时间还是回去住，等分化完再回来？”
宋由景一口喝掉碗里剩余的汤，想也不想地拒绝：“我在这里还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分化期，要是和爸呆在一个屋檐下，当晚就能被他激分化。”
宋夫人：“你不愿意回去，那让管家过来照顾你们。”
宋由景很无奈：“妈，这两年我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这里还备了不少抑制剂急用药，不会有问题。”
眼见宋夫人神色转忧，闷头喝汤的沈页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宋由景缓了语气：“我保证每个月的体检按时去，体检完你能第一时间拿到报告，分化那一周我提前请好假呆在屋里哪也不去，让沈页天天看着我，行不行？”
沈页没想到他还拉上自己，只得放下碗：“宋姨，我也会看着他的，一有不对立即告诉您。”
宋由景的分化测试是Alpha，他的身高在这几年猛窜，几乎高沈页大半个头，越发张扬凌厉的气势也证实了这点。
宋夫人是个Omega，宋由景分化时连靠近都不行。
她看向沈页，拍拍他的手庆幸道：“还好小只比阿景小一岁，分化期在明年，这三个月你别让他乱惹事，有你在我很放心。”
想到一小时前宋由景还在打架，沈页不知道该怎么应，只能点头。
宋夫人看着两人喝完汤，又对着宋由景一番叮嘱，离开前他拉着沈页的手认真说：“阿景如果真的欺负你了要和宋姨说，我帮你出头。”
沈页听出她话里的认真，有些感动。
送走宋夫人，宋由景立即脱掉外套，为了不让他妈发现他身上有伤，他穿着外套喝了一碗姜汤两碗汤，都快闷出一身汗。
才去冰箱拿水的功夫，宋由景一回头，沈页已经回房。
还生气呢？
宋由景拎着两瓶水敲门，没人应，他半点没有被拒绝的自觉，一边敲门一边诉冤：“宋女士还说我欺负你，分明是你不理我，我可以向宋女士告状吗？”
“你开门，我同你说说明天体检的事，沈同学，事关分化不能马虎。”
“嘶，胸口好痛，该不会是肋骨断了？我要完了。”
咔嚓。
门开了一条缝。
宋由景唇边扬起一抹笑，又在推开门时嘴角下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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