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消息的时候寒时升立刻订了最近的机票回来，他赶到医院的时候许银兰已经昏厥过去了，赵宇斓揽着寒蔚沉，沉痛而悲切。
寒时升最终没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
寒蔚沉抹了把眼泪，悲伤道：“爸爸走的前一天，妈妈还因为你的事和他吵了几句，怪他之前一直偏袒温……总之，爸爸已经走了，小升，你不能再有事了。”
寒时升在父亲的病床前喃喃自语了很久，细数自己过去的过错，骂自己的混蛋，他最后深深低下了头，咬着牙哽咽道：“爸……儿子不孝，我对不起您……”
“您说的对，我不该招惹不书，不该惹你们生气，是我毁了我们一家。”寒时升的眼泪无声砸在太平间的瓷砖地板上，沉重的悲伤让他发不出声音，他说不出口：但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爱上温不书。
“您和妈妈，还有姐姐……你们都想让我放下过去，重新开始。这几年在国外，我一点他的消息都没有，要不然算了吧，我也想算了……可我就是，怎么也忘不了他。爸，您后悔过把他带回来吗？”
寒时升苦涩的合上双眼，喃喃道：“要是您知道，我从来没后悔过爱上他，当初，您还会把他带回家来吗？”
寒武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布，面容安详。已过中年的男人此刻睡在这里，再也听不到自己儿子哭着自陈了。
而父子俩最后一次的对话，双方都是怒气冲冲的。
最亲近的人，离开这世界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严厉而愤怒的一句：“你给我滚回国外去！”
他当时怎么做的？阴沉着脸一声不吭的拎着行李就走，许银兰忙来拉他，让他多在家待两天。
他头都没回，语气冷淡的甩给妈妈一句：“你本来有两个好儿子。”现在呢？一个不能回来，一个不愿回来。
寒时升走了，连夜乘机离开。
却没想到再一次回来，竟是生离死别。
其实这个看起来严肃不好亲近的男人，不仅是个清廉的好官，也是一位好丈夫和好父亲。他是有些大男子主义，可也心疼老婆，和许银兰结婚三十多年，他们夫妻感情一直都很好。
父爱无声，他对三个孩子都是同等的关爱，难得的没有给子女很多压力，而是希望孩子们都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他临终前最后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是，要是能重来，他还是会把温不书领回家。
寒武总觉得，是自己儿子带坏了人家，因为这个许银兰和他生过几次气，只不过这次，寒武没机会和老婆道歉了。
父亲的葬礼结束后，寒时升没在家多留，很快回来工作了。
寒时升能力很强，是个很惹眼的新秀，年轻，潜力无限，前途无量。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晋升的很快，做的也很扎实。
大学毕业后没再继续深造，之前他在的那家企业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于是他果断接受了一家中企的橄榄枝，负责海外分公司的商业合作。
和他对接工作的一位职员，叫做古峰。寒时升注意到他的简历，在工作结束后询问了一句：“你是B大毕业的？”
“是的，怎么了？”
寒时升礼貌的露出一个微笑，淡声道：“没什么。”
他的温不书，也是这个大学的。现在已经毕业了吧。
因为那次争执，古峰后来明里暗里给温不书使了不少绊子。要怪就怪温不书的性子太冷了，又不是会和人玩心眼的人，那些恶意的针对很快就把他挤出了团队。当时有一个不同系的同学，叫林皙，倒是帮了他很多。
后来阴差阳错的，本来是该给温不书的提前招录名额，因为一些资料的缺失，安排给了古峰。林皙气不过，安慰温不书道：“没事的，你要想去我可以帮你。”
那家大企业是他哥的。
“不用了，谢谢你。”温不书摇摇头，对他道：“已经无所谓了。”
之前他是很想找好工作，多挣点钱，等寒时升回来，或者他去找寒时升时，起码有点底气。哪怕他知道让寒叔叔和许阿姨重新接受自己的可能性非常低，但他还是想试试。
因为他答应过寒时升，要大胆爱他。温不书做不到不在乎寒时升家人的感受，他不能放肆的夺走叔叔阿姨的儿子，但他可以等，他也在默默的努力想挣一个和寒时升的未来。哪怕他已经等了快五年。
但就在不久前，他接到了寒蔚沉的电话。
寒武离世了。
得知这件事的温不书震惊又悲痛，把他领回来，给他一个家的寒叔叔，去世了。
他的恩人去世了，而他受着人家的好，安安稳稳长这么大，报答他们什么了？什么都没有。不仅没有给他们养老送终，没有在他们身边尽孝，还爱上了他们的亲生儿子，害的他们名声受损举家搬迁。
他还想着怎么回到寒时升身边，怎么和他们的儿子再续前缘。
寒蔚沉疲惫的声音传来：“小书，我妈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她不能再看着小升出事了。如果你对我们家还有一点情份，如果你还把我当姐姐，你能不能……”
她那边传来了一阵摔打东西的乱声夹杂着女人苍老的哭泣声，短暂的顿了一会儿，寒蔚沉压低了声音语气无奈道：“你能不能答应姐姐，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小升面前了？算姐姐拜托你，我妈她……”
“我知道，姐姐我知道。”温不书慌忙答应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再和他见面了。照顾好阿姨，我对不起她。”
“对！对了，姐姐我把钱给你，你给我卡号，我转给你……”温不书怕她挂电话，语速很快的紧接着道：“都是我工作挣的钱，虽然不多但是还是可以帮上一点忙的，我都转给你。”
寒蔚沉勉强笑了一下，拒绝道：“不用了小书，谢谢你。你一个学生，挣的哪够自己花，自己留着吧。生活费还够用吧？”
生活费？
寒蔚沉说完自己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忙道：“那就先这样吧，不用给我转钱。照顾好自己……以后没事的话就尽量少联系吧。”
她没等温不书再说话就挂了电话。
温不书愣了一会儿，翻出余琴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原来从来就没有什么补助金和奖学金。
那张卡里定期都有人打钱过来，温不书用的很少，他居然从来没疑惑过，这补助金怎么会有这么多。他自己做兼职挣学费，钱都存在卡里，根本没注意扣掉学费后他攒的钱还是那么多。
寒蔚沉他们，一直在帮他。哪怕他已经成年了，已经不再是寒家的孩子了。他还在受着他们的好。
温不书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祸害，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要让好人偿命，明明最该死的人是他。
有什么资格去爱寒时升。
有什么脸再去打扰他。
首都机场人来人往，来自各个地方的人奔波在路上，匆匆忙忙。
万里来谈生意，正好经过温不书的城市，顺路来看看他，短暂的吃个饭后，他又要飞往其他地方了。
他西装笔挺，举手投足间做派成熟老练，身材保持的不错，比以前瘦了很多。不可置信吧？当年那个戴着眼镜的有点婴儿肥的害羞内敛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在生意场上推杯交盏谈合作的大老板了。
也是，已经过去六年了。
六年啊——
万里看着温不书，他倒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令人惊艳。只是气质冷清了很多，浑身散发着一种超脱感。说不上来，看着他就觉得，这人长的太好看了，但是好像没有世俗的**。孤零零的，总怕他哪天羽化而登仙了。
他想起很久之前章辉和他说过的话，今天才真的明白。
“你……还在等他啊？”临走前，万里看着他，犹豫的问。
温不书神色淡淡的，对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算微笑的表情，回答道：“也没有吧。”
“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温不书想了想，犹豫道：“活着算吗？”随即又道：“开玩笑的，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万里无奈的笑了下，点头道：“好吧，一定要记得常联系。”
温不书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到点了快点走，然后冲他道：“祝你顺利。”
万里也向他摆手，挺拔的背影逐渐走远，他真的变成了他的名字，鹏程万里，未来可期。温不书静静的站了会儿，转身离开了。
正值秋天，阳光很好，秋风微微有点凉，温不书走出机场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天空，蓝的干净澄澈，没几片云彩。
手机振动两下，他接听电话，是班主任杨老师打来的，问他下午有没有时间调个课。
温不书看了眼时间，一点四十五了，杨老师下午的课在第三节，他叹了口气答应道：“好的杨老师，我知道了。”
他抬手打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说了声师傅麻烦去实验中学。下车后，温不书浅浅心疼了一下打车花掉的钱。
温不书不登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高中英语老师罢了。
毕业后温不书没进大公司也没继续深造，就在大学本地一个挺好的高中里当了个老师。他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不大，一个人住空两个人住挤的那种。
不过温不书住一点也不空，他家里东西很多。杂七杂八的，有些看起来很旧了，他也没扔。从一中那个小出租房搬走的时候，温不书挑挑拣拣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没舍得，快递寄过来的时候花了好多钱，他也没心疼。
一样一样的重新摆好，原本空荡的新地盘才有了点熟悉的模样。
就这样吧。
打扫完卫生后温不书静静的坐在地板上发了会呆，最终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无声道：就这样吧。
他回到房间，床头的抽屉上了锁，他找到钥匙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很多把用来裁纸的刻刀。还有一些消毒的酒精棉。
过了很久后他才从房间里出来，去厨房煮了碗面。
他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袖子撸到半截，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有一些淡粉色的疤痕，手腕上带着根黑色的编织手环，遮住了腕下一道印记很深的疤。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在锅里打了个荷包蛋，又等了两分钟，关了火拿碗盛面。坐在桌前默默吃了起来。
星期一有他的课，早自习的时候他进了办公室，前面的班主任杨老师正在训人。
杨娜女士，一位非常热情的中年女教师，教语文的。
她的热情不仅体现在管理班级上，还体现在与任课老师之间的互动上。总之不管在哪方面，这位老师都挺热心的。这不，早自习就把学生拉进来骂了。
温不书埋头在改剩下的一点随堂测验，听杨老师孜孜不倦的讲了好一会儿了，引经据典的还挺有深度，奈何站着这人一点没听进去，半天了连个声都没出。就差没闭眼直接在杨娜面前睡过去了。
杨娜拍桌怒道：“采星！我说话你听见了吗？看看你那一脸的伤，打架斗殴，以为跑到校外我就抓不到你了？”
这个叫采星的男孩撇了撇嘴，还是不吭声。
温不书适时打断道：“采星这次测验不错，班级前十。”
杨娜无奈的叹气道：“他呀，也就一门英语可以了，其他几门……你多用点心，考的好一点，多学一点，能害着你不成？”
采星看了温不书一眼，没说话。
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杨娜又指了指采星道：“你给我在办公室写检讨，一千字！不写完不许回去。”说罢她拿着书本忙着去上课了。
杨娜习惯在打预备铃之前进班，还能抓课前补作业的小混球们，温不书没这习惯。预备铃响了，采星果然没好好写检讨，转着笔盯着温不书这边发呆，注意到温不书的目光后，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温不书把随堂测验递过去，淡声道：“拿回班发了。”
采星抿了抿唇，接了过来，正要走，就见温老师又递过来一盒创口贴，示意道：“脸上的伤，贴上吧。”
“谢谢。”采星低垂着眼，犹豫着接过那盒创口贴，低声说出了这半个小时内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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