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我找了个咖啡厅呆着，我既不想现在回那二层小楼，也不想包着纱布去公司。
说来，这公司职位也不是凭我能力得来的，是青弛那个了不起的老爸安排的，感谢我不论在戒断所还是在大学，都很照顾他家儿子。
我是不记得照顾了什么，既然他都这么说我也欣然接受了，是以大四实习那年我对待青弛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讨好吧，毕竟我得仰仗他爸给我这个学了生化大坑的人找一份工作。
不同于我那个嗜酒如命窝窝囊囊被离了婚，睡死在了乡下水沟的爹，青弛的家庭无论当时还是现在都是我无法触及的阶层。
在社会这么些年，不得不说阶级这东西看似无形，实际稍微想往上走走，都觉得难以跨越。
如果不是青弛脑子出问题成了个同性恋，我们可能一生都不会遇见彼此。
我被养父用摩托车捆到戒断所那天，青弛也被他爸秘书客客气气的从一辆大G上请下来，也许我一头黑发在一众五颜六色挑染显得格外朴实可靠，临进门，秘书给了我一沓票子让我照顾下他家少爷。
这份照顾中间终止过，到了青弛上大学，秘书又每个月按时按点给了我数额不菲的钱，让我照顾照顾他家少爷。
我就纳闷，我照顾什么？论人际往来，青弛天生有种亲和力和谁都能讲到一块儿，论生活水准，他一二代要什么没有？学习更别说，一直名列前茅。
我从来不是什么善人，况且钱这东西我确实也需要，我想没人会不需要吧？
啊，就连我们正式在一起前一天，我也是收到了钱。
“如果小弛要和你在一起，就答应他。”
青远航一脸和蔼的给我一张卡，和一份录取通知书。
这间茶室不大，我却听到了回音，明明对面就坐着两个人我却觉得好像站了人山人海，我要是说不，他们便会顷刻间向我碾压过来。
磁卡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吱吱的声音，然后卡片摆到了我面前。
两样东西摊开在我面前，一个是现在一份是未来，我犹豫不决时，青远航脸上笑意淡去了，秘书那张马脸也拉的更长，我一下明白过来，我是耽搁别人时间了。
多不知道好歹啊，人大董事长来亲自接见，我居然还摆个脸子，尤其是这么年的钱拿着都不觉得烫手吗？
我最终还是拿起了那张卡，于第二天没有丝毫犹豫的答应了青弛的告白。
青弛那天很兴奋，跟个傻子一样包下一个私房菜馆，在里面热火朝天做了十盅不同的汤 ，然后精心装盘，摆到了我面前，很豪气一挥手：“你这辈子的汤我包了。”
哈。
现在想着也挺好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都笑出眼泪了。”陆秘书笑意盈盈，和往常一样相当神秘的总能在青弛会发生什么人生转折的下一秒，便出现在我面前。
“不需要。”我看着眼前递来的手帕摇了摇头，犹记得当年他给青弛擦鼻涕就用的这张，连上面咖啡渍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陆秘书自然的收回手，随即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下，摆出一副多年好友喜重逢的模样，开始与我攀谈：“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还只是高中生，现在也成为业界有口皆碑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我很累。”我指着自己受伤的头，“有话快说。”
陆秘书脸上有很明显的诧异，估计是被我态度惊到了，我可从没有这么冷言冷语对待过她，不过也只有一瞬，下一瞬他恢复了微笑。
“我们青弛虽然脾气大了些，性格偏执了点，却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们也都是大人了，实在不应该我来出面，但是……”陆秘书忽然严肃起来，这模样久违的让我想起十来年前茶室那一幕，“季轩，你这次过分了。”
“哈，难不成我当年还跟你们签了卖身契？”我感到有些可笑，这是还把我当成那个无权无势大学生，那个为了几百元都能跪下道谢的小男孩？
是的，当年茶室见面的机会，是我跪来的，为了一点钱，我跪过好几次，然后在那间茶室跪着收到了恩惠，虽然有些额外的附加条件。
我从不觉得可耻，还挺感谢的，只是我讨厌他们好像觉得这是我的把柄，总是以此来威胁我。
可能我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想要点自己的自尊，啊，也是一样可笑。
“季轩，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也没什么在乎的了，但是有些东西不是假的，只是你现在还看不清。”
陆秘书见我态度恶劣，换了种方式，从兜里掏出一张卡：“这是这些年，你往我账户上绘的款，真是一分不差，连我们当年第一次见面那一千两百块都算在了里面。”
“呵呵。”我敲击了下推到我面前的卡面，“即使过了十多年，你不也同样记得很清楚我拿了多少吗？我明白你们也瞧不上，所以是扔了也好捐了也好，总之，我不欠你们了。”
陆秘书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眼，又抬头看我：“你把工作辞了，还定了今天下午的机票，去临江？”
他说到临江有些迟疑，眉头紧锁，跟遇见什么稀罕物一样。
我深知青家对青弛有种变态的掌控欲，没想到我也被牢牢包裹在其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们对青弛是什么想法，是爱是恨，可能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吧。
“请问还有事吗？”我礼貌询问。
“季轩，我曾经觉得你很识时务的，但现在觉得你比小弛还执着。”
“说完了吗？”
陆秘书嘴唇动了动，说：“当年那钱，我亲自给你奶奶了。”
这句话放到两年前，我可能还有点感触吧，现在的话，只觉得聒噪。
两年前，我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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