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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真相

“太子还没到吗?”

宫雀斜乜了上官遇一眼,“没有。”

上官遇打了个哈欠,懒散地玩弄着自己扣着玉环的带子,时而帮成一个蝴蝶时而绑成一只兔子,站在太子的帐子前踱步着。

“他去哪了?”上官遇不满地质问着,看着远处刚刚泛起蟹壳青的天,口中哈欠不停,精神却抖擞得厉害。

昨夜张鹤仪为确保万无一失,怕上官遇贸然出现在太子面前会惹人生疑,生生是叫他守着那个死人直到今早清晨。天一亮,上官遇就勤快地来找太子哥哥了,殷勤得像是换了个人。

宫雀按时来给诸皇亲贵族把脉,临到太子这里,被绊住了脚步,无奈只能一等再等。他看着眼底黑青的上官遇,面无表情地伸手戳了戳旁边站着的侍卫。侍卫左右为难,开口道:“殿下只说一会儿就回来没说什么……”

宫雀摊手,表示谁也不知道,他看着上官遇,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被侍卫前后夹击的李遂终于在渐渐升起的太阳中走了过来。

上官遇定睛一瞧,他背后背着他爱不释手的那把弓箭,他眯了眯眼,再一看随着他动作被交到侍卫手上的羽箭,神情由泰然变得摇晃不安。

太子见到两人,抬手一挥免了礼,由前来服侍的侍卫掀开帘子,带着二位进了帐子。

宫雀例行公事,太子的身体几年如一日的健朗,只是占了宫大医师的时间。在宫雀点卯把脉的时候,李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上官遇,语气不善地调侃道:“好弟弟,今儿个起得早,知道来请安了。”

“世子,伸手。”这边宫雀接上了话茬,不愿再浪费时间等上官遇,遂一并把脉把了。

上官遇盯着自己自手腕向上延伸隐没在皮肉中的青线,头脑里掀起一阵海浪,把张鹤仪对自己说的任务交代了出去,“那个……我问你借点东西。”

“世子,食欲不振、心悸多梦、头晕少眠,没什么原因,香粉擦多了,回去洗洗。”宫雀不合时宜地开口,用力按了一下,“还有,心跳得有点快,你有病?”

“你才有病呢!”上官遇猛地抽回手,语焉不详地把宫雀往外边打发,本来怪紧张的,一下彻底放松了,“给小爷我瞎下什么诊断,有没有病你诊不出来?”

李遂笑出声来,指着上官遇眼底下两坨黑青,替他辩白,“劳烦宫医师,他啊没病,来人,好送宫大人——”

宫雀怒气冲冲地走了,李遂自得其乐,“欸,你一见到我就心跳个不行啊?”

上官遇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挤出炸毛的声音回怼:“你大早上出门打猎去了?”

“没啊,怎么了?”李遂泰然自若,不知上官遇今日是犯的哪门子癔症,坐在那里来回大量着上官遇,把他的气势都看得一落再落。

上官遇蔫了,背过身去,速战速决,径直走到挂着弓箭的架子上,伸手摸了摸。

光泽甚好,因是上好的木头和漆面,现在还留有李遂的体温。李遂看着他拔出了一根羽箭,随后仔细看过箭尾上刻着的旗帜,像是在心中确定着什么东西。

李遂走到上官遇面前三步时,被他叫停了。

上官遇弹了弹那自己几乎拉不动的弓,拔苗似地在手里抓了一把箭,挡着李遂,发了声,“太子,我跟你换换怎么样?”

李遂“嗯?”了一声,用手指轻轻碰了碰箭尾。

上官遇“喏”了一声,气息里带着天生的傲然,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精心设计的软,他道:“这次比试你不用这些箭,我给你表演一出好戏,如何?真讨厌,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太子挑了挑眉,看着上官遇,深幽的双瞳缓缓被眼睫遮去一半。

李遂想到了什么,笑而不语,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上官遇强买强卖的“表演”,上官遇见无人回应,风卷残云地把东西洗劫一空。

上官遇落荒而逃一般带着得到的东西跑了出去,李遂才在嘴边试探着几个名字,半晌,对着空帘子开口道:“拭目以待。”

·

太阳的光辉彻底照亮这片大地之时,皇帝已经坐到了特地提前搭建好的观景台上。

帝王冠冕投下的影子遮住了他鹰隼一般的双眼,台下众人抬头仰望时,犹如望着一尊会动的天神雕像。

耶达瓦尔伸出一只手来放在心口,嘴中低声地念了一句胡语。

不远处的天空中猝然升起一团红色的烟火,耶达瓦尔最后看了一眼皇帝以及坐在他下位的使臣,收回目光,紧跟在太子身后朝围猎场跑去。

简松映游刃有余地落了后,哪怕太子不说,皇帝不说,这点藏锋敛锐的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这场比试的主角不在自己,而在必夺第一的太子李遂和心怀鬼胎的耶达瓦尔。

简松映在弯起长弓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李遂射出的闪电,遂瞄准那个方向,骤然加速,抢在侍卫之前弯腰把猎物挑了起来。

窥一斑而知全貌,太子的这箭已经被换成了不加装饰的长箭,简松映伸手一扔,扔给了太子随行的侍从。

张鹤仪坐在观景台上,缓缓落笔,台下时而起伏的欢呼声和叫喊声引得台上众人每每侧目。

他八风不动地观察四周,发现皇帝坐在高位,正以一种外溢的慈祥看着自己,他迅速收回了眼神,把手中的文卷呈递了上去。

看向台下,简松映虽是避着锋芒,但还是出类拔萃,若非刻意压制,必然是最惹眼的一个。

张鹤仪眼中干涩,低头眨了眨眼,莫名想到上官遇对自己说的一句“太子与谁枝同连理,你不会不清楚”。结了太子这颗果的树,可比太子本人,更可怕得多。

·

比试的最终结果并不出乎人意,太子遥遥领先,拔得头筹。简松映让了光,紧随其后。

藏在暗地里的对方也按照原定的计划露出了马脚,只是有一点,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踏地而来,张三郎面色凝重地下了马,一阵罡风旋过,他大步流星地摆手招呼开围在帐子前的臣子侍从,三步并作一地闯了进去。

帐子中一片安静,他的粗重呼吸显得格外突兀。

床上躺着个人,地面上一滩血,腥气在帐中漫溢。

宫雀和几个医师正围在床榻边,只见宫雀从药箱里取出一根足有稻草管粗细的长针,往酒杯里一沾,烧红了,眼睛都不眨地就往床榻上那人的手臂处扎。

张三郎倒吸一口气。简松映睁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宫雀在自己胳膊上戳弄,一声不吭。

帐子中站的人不多,是简松映驱散了人群,此时站在身边的除了需要的侍从,就只有一个张鹤仪。

张鹤仪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张三郎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张鹤仪才回过神,看了简松映一看,跟着张三郎出去。

“呸!他大爷的狗日的玩意儿,人是抓着了,赶着投胎呢死也不说!”张三郎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骂道,“不知道哪混进来的!松映怎么样?那马受了惊,皇上已经让人宰了,好在简小子反应得快,没被它甩到那陡峭崖上!该死的畜牲!”

张鹤仪面色凝重,正在脑海中紧锣密鼓地还原着着一场声势浩大的阴谋——暗处的人用大苍太子的箭射了大苍将军的马并妄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面色凝重地回道:“松映受了点……皮外伤,没什么事……三哥,人你们关到哪儿了?”

“太子和兵部那边正在审讯这件事,此事是我失职,我也得赶紧……·”张三郎欲言又止。

张鹤仪抓住张三郎,“你说太子他们已经去了?”

一个犹豫不决的“嗯”正要发出,身后的帐子突然被人用力不均地拉开。

简松映**着一边胳膊,看着两人,胳膊上可怖的血迹还在树根一般地往外张牙舞爪地爬出。

宫雀站在他身后,看样子大抵是觉得这人命长,从身边人手里拿过药,就着简松映的姿势扯开纱布上药。

“走吧。”简松映瞥了宫雀一眼,勾手让人把披风拿来,胡乱搭在受伤的一边胳膊上,险些蹭掉了一片药粉,肯定的语气不容置疑。

简松映像是无事发生,扔了左手就用右手,拍了拍张鹤仪的肩膀,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哎呀二位张大人,我堂堂简松映不过从马背上摔下来跌了一跤……”

“谁让你出来——”

“我没事儿,”简松映看向张鹤仪,在他背上轻抚摸了一下,“当务之急是看看他能说出来什么大言不惭的话,我得在场,没事,走吧。”

他说得轻巧,那伤足有三寸!

张鹤仪看着被他刻意藏着的伤,在凛冽的寒风里,深吸一口刀刃般的凉气。眼神递给宫雀,这位向来谁也不惯着的医官冷冰冰道:“死不了。”

“说他大爷的废……宫大老爷!说清楚点!”张三郎翁声翁气强压住怒气道。

“能长好。”宫雀上完药,一只正眼没瞧,丢给简松映一只药瓶,算是告成。

裹紧了简松映的披风,命人又把大氅送了过来,一只手接过宫雀冷眼送过来的药,一只手牵过张三郎的缰绳。

他先行上马,把张三郎那匹高头骏马率先抢了过去,随后伸出手,将简松映拉了上来。这回马是安全的,人也是。

简松映紧贴在张鹤仪身后,伸出一只手来,绕过他抓住了马鞍。

张三郎看着二人,恍惚间二人眼神中的坚定像是一般无二,于是哪怕心中惶惶不安,还是默许了这一行为,只是看着简松映那被血水洇湿的衣袍,心中隐隐作痛。

张鹤仪背后贴着简松映,一边一只手伸到背后抓着他的衣角,一边策马驰骋,干涩的大风把他的双眼吹得通红,但是他却没有往常的那种干疼——在还无人察觉的时刻,不断涌上来的眼泪尚未酝酿成型便被风吹干。

好一计一箭三雕。

原来给上官遇准备的箭是为了证实李遂射箭害简松映,再一招栽赃陷害给神经大条的上官遇,人证物证俱全,他不认也得认。

这样一来,先是能有损李遂的声誉,让外人看来是太子善妒成性心胸狭隘才出手伤人,胜之不武;再者,揪出了“真凶”上官遇,祸水东引,既伤了简松映又将宁王世子与太子那点不合放大摆在明面上——什么样的不合能闹到这样?这就要牵扯到背后的宁王了。

皇帝多疑,几乎是众位臣子之间的共识,他们定不会相信皇帝能对宁王不起猜忌,更何况,宁王先前就已经被“盯上”。

简松映从张鹤仪手中夺过那药粉,一咬牙,在马背上就上了药,冷笑道:“他们可真是诡计多端。”

张鹤仪不置可否,只让简松映不要张嘴,也不要血气上头,小心些伤口。

等赶到太子所在的地方,由侍从带着走到太子面前的时候,李遂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帐中的上位,手中一串佛珠被盘得咯咯作响。

帐中没有旁人,都是些熟人。

没闹出人命,皇帝自是不会亲自出面,宁王站在一旁,端着胳膊,由矮他一头的上官遇牢牢地抓着;侍卫长背着手,整个人的重心偏在匍匐在地的黑衣人身旁,宽大的脸上横飞彪悍,除此之外,还有此次同行的庄王二世子、襄王三世子等人。

家丑不可外扬,皇帝和几位大臣以及耶达瓦尔等人在另外的帐子里,此地的最高统治者便成了李遂,而原本的李遂,这时候应该动身回京了。

李遂并没有匆忙逼问,而是好像在等人,人到了,才让好戏开场。他一个眼神给到上官遇,登时有人看似请实则架地把上官遇从宁王身边带走,扣在了李遂身边。

简松映和张鹤仪也走近了些,在一个适当的距离停下,走动间,张鹤仪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香气,而简松映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的人。

“啪”的一声,李遂把佛珠拍到桌子上,侍卫长退后,一个长相更为彪悍的光膀子大汉手持狼牙棒上前,立在了跪地之人面前。

好戏开场了。

侍卫长把一根带血的羽箭扔到黑衣人面前,黑衣人面露惊恐,欲往后退,侍卫长恐吓:“说!是谁要陷害太子殿下!如实招来,否则——”

大狼牙棒在黑衣人面前猛地升起又落下,惹得周围人一颤,黑衣人果然招供:“是……是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派我暗中跟从简将军射中他的马,从而栽赃嫁祸给太子殿下,我……我这里还有世子亲手给的围猎场全景图啊!”

李遂一挑眉,玩味地看着上官遇,上官遇瞪大了眼睛看向黑衣人,随即紧张地看向简松映的胳膊,简松映此时正和张鹤仪对视着,让人看出一种劫后余生的深情。

“……”

“好啊你,栽赃完太子又来栽赃世子!”庄王二世子孩子心性,险些为了出一口恶气一脚踹了上去,“我也不是没见过阿遇,他始终跟着队伍在一起,怎的就和你这奸人谈到了一块去!”

而侍卫长弓着身子一问,随行的小世子们却均表示确实如此。

宁王根本不可能相信自家孩子能做出这种事情,作为在场最位高权重的长辈,他也只能看着上官遇,一怒之下抽出了刀指向黑衣人,咬牙切齿。

黑衣人脖子上被架上了刀,警告他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这不是在宫内,没有时间跟他周旋,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他又说:“我记得,当时世子殿下拿出了两张地图!并四支羽箭!此时,剩下的,也一定还在其帐中,小人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扯谎了啊!请大人明察!小人一家老小均在宁王手中,望诸位大人,太子殿下,给小人一条活路啊!”

太子挥手,“去查。”

宁王向来沉静的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和狼狈,移向上官遇,上官遇却垂着眉,再一次错失了和宁王解释的机会。

李遂压不住嘴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向了简松映。指着他那受伤的胳膊,李遂问:“没事吧?”

“无碍。”简松映轻飘飘地回道。

李遂点了点头,瞟了张鹤仪一眼,突然伸出手来,在张鹤仪的肩上似有深意地按了一下,张鹤仪看去,李遂不是用的手指或者手掌,而是用着中指搭在食指上的手势按的,那是他下棋落子时惯用的动作。

搜查的人终于回来了,结果已经让人心知肚明,一无所获。

“怎,怎么可能?”黑衣人肉眼可见得惊慌了,险些口不择言,“他们明明都……不对,世子殿下,你要为小人做主啊,就是你亲手拿给我的啊……”

“你说的是哪个世子!我上官遇一生光明磊落从不做那龌龊害人之事!原来你们真是把我当成了冤大头!”

上官遇心中的气愤已经达到了极点,再也不管张鹤仪对自己的谆谆嘱咐,挣开侍卫的桎梏,新账旧账一起算,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他半边胳膊,正是简松映受伤的同侧。

宁王和一众人都叹了口气,上官遇委屈极了,轻轻拽住宁王的袖子,蚊吟道:“父王……”

“好了阿遇,委屈巴巴的,皇叔需要休息,这样,你先和他下去?”李遂招呼人来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除了张鹤仪和简松映。

上官遇头也不回,看也不看李遂一眼,而宁王的眼中似乎还有什么话,但是低下头看了自家孩子一眼,阿遇目中无人地贴着自己。余光中,李遂的眼神仿佛也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父子二人的身上,他带着上官遇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众人临走前,李遂对侍卫长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先是告罪后是一脸誓死追随太子的表情,随着彪形大汉,把黑衣人也带了下去。

幕后的故事,以后再叙。此时只剩下了垂眸敛目的张鹤仪和负伤的简松映。几乎是一个眨眼,人就没了,人走后,气氛陡然变得冷清起来。

李遂动作优雅地俯身看了看那根被留下的羽箭,揣着明白装糊涂地问道:“这是什么戏?五禽戏?斗兽戏?”

张鹤仪知道简松映的顾忌,先他一步暗中做了个安慰的手势,上前一步道:“引蛇出洞的戏。”

“背着我做足了功课啊,鹤仪。”李遂左右手相扣,把手肘搭到了椅子边上,笑容不达眼底,但却看着十分亲切,“让逢之找到我先发制人,将计就计,是你能想出来的。”

这话的对象只有张鹤仪。

张鹤仪把事情的原委不加掩饰地告诉了李遂,并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怀疑,北部投降,心思不纯。”

李遂道:“胡虏十三部被打得几乎只剩个皮毛,溃不成军,你说不纯,凭什么不纯?”他笑吟吟地站在简松映和张鹤仪中间,又道:“简将军,你待如何?”

“你都看到了,鹤仪身上那瓶药也是物证,事情偏就在耶达瓦尔到京之时,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简松映一动身,牵扯到手臂的伤口,停顿了瞬间,“殿下,你不生疑?”

太子的帐子里点的是最好的暖香,燃的是最烈的火,简松映方才被寒风封住的伤口经这一温又一动便开始活动出血来。

他胡乱扯开本就被扯得松松塌塌的绷带,胡乱倒上药粉又缠住,却没想着场合是否合理,平复着心绪说:“殿下,昨日我亦在场,那厮连宁王世子是谁都不知,一钓便上钩,于是将计就计,算他一谋,事实不出所料。”

“耶达部落是靠游牧起家,斩草不能除根,来年春便能卷土重来长到天边。”简松映道。

李遂端起被冷落到已经和背景融为一体的陶瓷杯,轻轻抿了一口如冰方融的茶水。放下茶杯时,品着觉着,重新拿起佛珠盘了起来。

利用大苍的人,用带有大苍太子标记的箭射在了大苍将军的马上,其心可诛。李遂先前就怀疑过耶达投降动机,若真如此所言,那他们未免有些太不识抬举!

李遂似乎听进去了这一番话,不轻不重地点了点头,从善如流,端详着简松映,又把目光还给张鹤仪,等着他下一步的回答,“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张鹤仪道:“兵书中有记曰……”

“报——”

正当张鹤仪的话到嘴边之时,一个士兵的声音利箭般闯了进来,众人登时回头,警惕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着二等银白色软甲的侍卫匆匆赶来,一阵风似的猛地跪倒在太子脚下,神情动作之急迫,也顾不得带着一身逼人的寒气与血气冲撞了太子。

“什么事?说。”李遂留住简、张二人,冷静道。

来人喘着粗气,声大如牛:“那人一头撞死在了宁王帐前——在他所说的地方,我们找到了一张和那人身上一摸一样的军营地图!”

张鹤仪和简松映同时心中一震,戏还没完,对方还留有一手。

这时皇帝还和耶达瓦尔及其使臣等人在一起,对方分身乏术,发生在宁王帐前的事,恐怕只有死人和宁王才能解释得了——凭空出现一张地图,这脏水一旦泼出,便覆水难收。

侍卫得令带走太子的一行侍卫匆忙赶往宁王处,扬起的半边帘帐外,尘土飞扬。

李遂面沉如水,看着那八字敞开的帘子正中一片草根全无的土色,道:“虎毒不食子,你们觉得,宁王,是虎非虎?”

问的不是皇叔,是宁王,当今大苍唯一的异性王。

一山不容二虎。

“虎无爪牙,也为猫。”张鹤仪回道,“臣以为,有时山中无虎,外邦的豺狼鬣狗却潜伏其中,伺机而动。何况宁王爱子众人皆知。”

简松映观摩着双方,话锋一转,接过了二人的话,“臣的刀枪别的不成,若见鬣狗,露则杀之。”

李遂把佛珠缠到手腕上,张鹤仪与简松映分随其后,一言不发地朝着宁王处走去。

·

帐外的侍卫士兵悄无声息地堵在了宁王帐子前,虽无狐假虎威之人,但也都下意识地紧紧盯着帐中之人。

皇帝这时候做了甩手掌柜,做得十分乐不思蜀,空留一个宁王在这里,对着来历不明的地图相看两厌。

桌上的一盏旧茶已经不飘热气,像是无波的古井,停在上官遇和上官朔之间。

旁若无人似的,上官遇被空气呛了一声,情绪陡然大起大落——终于见到了宁王,这来之不易的二人世界让上官遇有了亲切的归属感,简直要热泪盈眶。然而方才宁王的一番话却让他几番僵硬在地。

宁王以为他要谋反,紧皱眉头说要为他善后,却又实在不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而上官遇则终于证实了那个颠覆了自己认知的事实。

“父王!”上官遇人偶初活般,绕开桌子向下俯身扑到上官朔怀里,委屈的眼泪一涌而出,“你,你不谋反啊……”

“你说什么?”宁王赶忙抽出一只手来将他大张的嘴关了回去,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什么谋反不谋反!大逆不道啊你!”他另一只手在宁王头上撸了一把,“多大的人了心里想着些什么,父王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吗?”

上官遇眼如泉眼,止不住开始哭,“那你为什么那些天彻夜不归?还有,还有……我在你的书房里看到的那些,我还以为……啊,父王——你不知道我瞒得有多辛苦!我为你操劳得呕心沥血啊……”

“上官遇,唉,叫你多长些心思,还不如不长得好,你,叫我说你些什么好?”

宁王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倒是心有些酸楚,“父王对你有所疏忽,是父王的错,你,你去我书房作甚?父王有些事不愿让你担心,谁知道还不如万事告备。好了好了……”

“你真不骗我?”上官遇两眼一抹,怀气地叹了一声,“我差点进了那贼人的圈套!”

宁王把一个大小伙子抱在怀里,无语又无奈地安慰着,看着那张来路不明的地图,想到了一件事。

阿遇傻的时候聪明,聪明的时候反而犯傻,但不会空穴来风地给自己父王安上一个叛国通贼的帽子。其背后,定是有了什么自己尚未发觉的危机,并且已经快要“纸包不住火”。

当今皇帝多疑,早在几年前,整个朝廷的势力就被整过一轮,宁王率先还蕃地、交兵权、清割势力,几乎就要抱着个钵剃发上山,才安了皇帝这颗排外的心。如今南北均起祸端,他为皇帝办事,连儿子都避着,已然不顾头上这顶王爷头衔,莫非他还要将自己赶尽杀绝?

上官遇大抵也是觉得这样不怎么好看,把脸一擦,起身准备去把乱成鸡窝的头发梳理一番。宁王拉住了他的手,把他带到身前按坐下,余光瞥了一眼帐外人马,低声道:“逢之,你告诉父王,你和太子,张简二人,还有那个死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上官遇正要回答,说曹操曹操到,一只人骨般凄白的手已经掀开了帐子,将话中的人带了出来。

只有两人,张鹤仪和简松映。

李遂在临到宁王帐子前忽然改了主意,自己掉头朝围猎场而去,带走了一众亲眼目睹黑衣人死状的侍卫士兵。

简松映胳膊还受着伤,但是血已经止住了。许久未在这般环境下和宁王说话,他先是准备行礼,却被宁王亲手扶了起来。简松映态度很轻松,稀松平常地将宁王带到一边说话。

上官遇朝二人身后看了一眼,抬眼看到走近的张鹤仪,问:“那人死了,你们怎么和太子说的?”

“实话实说。”张鹤仪压低了声音,将余光从背对着的宁王那里收了回来,一伸手,便抓住了一边燃泪如兰的残烛,从怀中拿出个火折子,点上。

没有任何的解释,张鹤仪把地图放到火焰上,火愈燃愈烈,在上官遇的眼中闪。

“那,他就信了?鹤仪,多亏了你,我差点就被那奸细给骗了!可恶的耶达瓦尔,居然陷害我!”上官遇怒而坐直,胸腔剧烈地起伏。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没那么简单。”张鹤仪松开手,最后一片地图在烛台上被烫出一圈焦黑,很快便透出了火光,“世子,祸从口出,少言少错,不言不错。你若一身清白,可千万不要再羊入虎口,给人送上门当鱼肉。我答应你的做到了,你可得听我的。”

简松映那边告别之时,地图已然成了灰烬。随着不远处一声“张大人?”,张鹤仪敛着衣裳站起身,冲上官遇笑了笑,看到他拉成一条线的嘴唇,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宁王走到残余的灰烬前,垂下眼看着,似乎并不讶异。揽过上官遇,拍了拍他的背。

·

在皇帝的安排下,太子李遂于黄昏前带着一行队伍先行回宫。

黑衣人的尸体被秘密处决,营寨之中没有人透露出半点有关太子关于宁王及世子态度的闲言碎语,这件事仿佛成了插曲,无人提及。

只有简松映吊着个包扎得很成功的胳膊在耶达瓦尔面前晃来晃去,时不时昭示着那件事还没完,而皇帝有时也投来几句问候,以表示自己对这件事的在意。

重客亲自给简松映送去了北疆上好的药材,正好让张鹤仪协同简松映钻了个空子,借机架着宫雀去他们带着的药材处敲诈了一堆上好的药材回来。

张鹤仪借此做了个贪官,把宫雀所说的治疗眼疾的药丸中那几味与毒药相冲的药材找了出来。

宫雀没有毒药的配方,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时不时还给简松映甩几个脸色——他发现,简松映是铁打的,不是褒奖,是说他的伤口没有愈合的功能,刚蒙上一层薄铁,心一热,熔得更厉害。

至于谁是那个熔铁的火,宫雀懒得说。

夜间,“张大人”又早早地睡了,帐子周围都灭了灯,长夜岑寂,一派安宁和谐。

而简将军的帐子里却是灯火通明,张鹤仪一只手扶着简松映鼓硕的肌肉,一只手轻轻地解开缠着的绷带,直到解开之后,却发现甚至比上一次上药时还伤得厉害,那伤口呈十分野生的撕裂状,鲜红的血好似不会干涸。

“简松映,你不疼吗?”张鹤仪看着触目惊心,心一动,抬起眼看着他,却发现,简松映似乎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知道看了多久。

简松映闻言才拨云见日般吃痛地“嘶——”了一声,道;“疼。”

“……”张鹤仪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色令智昏,张鹤仪心中暗自想到。

他看着简松映特意露出的无辜的脸,连带着瞥到了他剥得干净的上半身,瞪了简松映一眼,转过身子去,“你再把伤口扯开,天王老子来了也好不了,疼去吧,上药也是浪费。”

说罢,他把简松映的衣裳扔到了简松映身上——受伤一只胳膊,就剩把整个人都脱光了,你什么我没见过?来这招。

“简将军,小心受了风寒,到时候可没人伺候你。”张鹤仪拿背对着简松映,调侃道。

简松映没有胡搅蛮缠,想必是他该看到的也都看到了,才等到现在出此言论。

他拿过药瓶给自己上着药粉,动作十分娴熟,但是他却感觉这自给自足比起几个月前在战场上时生疏得很,是被某人惯坏了。

简松映“哎”了一声,看到张鹤仪动身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身子已然是偏过来的,收着颌,往过睨,便福至心灵,喟然道:“我可舍不得我家鹤仪伺候,对吧?”他笑着把衣服披上。

“对了,今皇帝叫我过去,问我要份奖赏,”简松映匆匆把纱布绑上,绷带直接从袖口中延伸到手腕,摩挲着白纱,他挑眼看张鹤仪,“鹤仪,你想要什么?”

张鹤仪方把注意力从他那新换下去的还沾着血的纱布上拿回来,顿了顿,“给你的,不要总想着我。”

“哈哈。”简松映站起身来,顺手把里衣的带子系上,系到一半,又往开扯了扯,走到张鹤仪面前,蹲下来,仰望着他,“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张鹤仪伸出手想要摸他的头,手却在空中顿了下,旋即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了简松映的下巴,轻轻的,连指尖的触感都像是羽毛。

这些动作对他来说十分生疏,大多是少年时期偷看话本得来的书面知识,尚未能有实践之机,但是今天,他却不想用摸头这个动作。算是……摆脱“兄长”这个身份的第一步。

“你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别要我命就行。”张鹤仪垂下眼却没有看简松映,盯着他曲起来的那只手,只看着,注意力全聚在耳朵那听着。

简松映被张鹤仪挑着下巴,便顺着那玉骨塑的手指一直看到最上——张鹤仪垂眸却看向他方,做着这般动作耳尖却点上两点朱砂,好似自己下一刻说出些什么出格的话,那朱砂就能变成火,眨眼间燎遍整个脸颊。

简松映道:“我想娶你。”

张鹤仪恍惚一瞬,猛地转过头来,嘴唇微张,“唔——”他的话甚至还没有在脑海里打成草稿就被简松映固执地堵住了。

简松映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过脑子,现在脸上发烫大脑空白,连说出的话都像是被快速颤动的心弦割成了一截一截,“你娶我!你,我嫁给你也行——”

张鹤仪又一愣,才打好的草稿已经溃不成章。

此夜,无云无风无鸟鸣,唯有漫天的星辰流转在二人眼波之间。

这样的情形,是否恍似白昼划流星?让人在刹那间忘却了事情的真实性,惊喜和不可思议成为了世间唯一的思绪。

简松映倏地松开手,魂回了一般检查着自己的手心,有没有什么被血弄脏的脏污,发现,感情线的始端,血染了一朵红梅。他猛回头,张鹤仪的脸上什么也没有。

“抱歉,我,我太唐突了……弄疼你了没有?鹤仪,你,我太冒犯了,对不住,哥……”简松映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无措地在不离张鹤仪一步远的区域里来回踱步。

冒犯了那么多回,这一回他尤其想抽自己,却又怕眼前人心疼,强忍住,边走边想抽自己——人家前脚才答应了不做兄弟,简筠啊简筠,你吃豆腐也未免太心急?

谁料张鹤仪却在他不敢看的视野里语气轻松地说:“噢,不冒犯,行啊,什么时候都行啊,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简松映站在原地,忘却了呼吸。

他停的时候张鹤仪也在停,半晌,他才又听到张鹤仪调整着呼吸,声音由渐渐消失到重新坚定起来,“只是……简松映,这是皇帝给你的奖赏,你得首先为了你自己考虑。”

你得为了你自己的仕途考虑,至于我,一定要是备选的选项。不至于为了一个张鹤仪,去触犯龙威。

“可是我……”

“简将军,抛开我,你想要什么?”张鹤仪道,他笑眯眯地坐在桌边,看着简松映挺直的背,“别说你抛不开,你知道,我……我不吃那套。为你自己的,我想知道。”

帐中不似外边那般寒冷,烧红的煤炭发出哔哔啵啵的响声,像是小型的炮竹。双方都不说话,寂静之时,声音在耳边无限放大,却又像战场上散不去的战火硝烟声。

简松映想到了战壕里横尸遍野的那个夜晚。

帐外荒草连天,明月高悬。战争中打得口服心不服的敌人白日时与他们同席而坐,现在也在另外的帐子里烤着炭火。

他黯然失神,自己得了个“战神”的名号,却终究不是“神”,带不回许多魂。

别打了,累不累啊,非得见点血吗?为了那点土地舍弃那么多生命让那么多人无家可归家破人亡真的值得吗?

偷袭侵略,成之被恨,败之遗恨,而后循环往复。

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战争的底色就是让一个民族的灵魂在仇恨和被仇恨中不断被塑造成为亘古不灭的信仰,从而生生不息得到永生。

但是这样的信仰是一种魔障。

那些深藏在简松映骨子里的仇恨与偏执在一瞬间涌了上来——战乱不消,将军不能卸甲。

他的张鹤仪也无法安宁。

“鹤仪,”简松映转过身来,俨然已经是一个成熟将领的气势和神情,“我想要边关再无战火,诸将领们可以回家。”

张鹤仪看着他,想要起身,简松映握住他的手,让他还坐下,认真地说:“你不许食言。”

“我不食言。”张鹤仪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简松映道:“我要大理寺的旁听审讯权。”

我要他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口吐真言,直到每一条线索都在眼前清晰地呈现,包藏祸心者斩,挑起事端者诛。

张鹤仪道:“好。”

其实这里应该写得更跌宕一点的……但是我的笔力还不能够支撑……虽然写得不好,但还是想说:松映鹤仪要长长久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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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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