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娘也在愁这个问题呢。这一锅野菌酱，单是佐料，就耗费了半钱的的花椒，还有四分之一罐的猪油，还有半罐子盐，还有从自家田里挖出来的葱姜蒜。
青娘知道白花花向来算数比较好，便选择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白花花。
青娘说：“花花，算数之事向来是你在行。我把这些佐料的用量和行价告知与你，你来给我算算成本。”
白花花在算数之事上向来积极的很，答应道：“好啊。”
青娘一边翻炒锅里的食材，一边向白花花细细道来。
白花花听着，在心里默默计算。花椒市价为一钱六文，半钱的花椒就需要三文。一条一斤的肥猪肉能榨出一罐猪油，而买一斤肥猪肉需要花费二十文，那么四分之一罐猪油就至少值五文。半罐盐重两钱，而买一钱盐需要四文，那么半罐盐就需要八文。干蘑菇的市价是六文一斤，三斤干蘑菇则价值十八文。葱姜蒜用料不算多，还是自家地里的东西，就姑且算个种地的辛苦钱，按五文来算即可。
这么一通算下来，制作这锅野菌酱的成本大约为三十九文。
野菌酱是稀罕货，青娘和白花花往年都不会制作得太多，并且因为是做给自己吃，两人并没有认真计算过成本。这次的成本计算结果，着实是给白花花不小的震撼。
“这野菌酱折合三十九文一斤，好贵啊。这比白米还贵呢。”白花花感叹，又转而担心道，“青娘，你说，这个量是不是有点多了呀？刀叔会不会买不起啊？”
青娘点了点白花花的鼻尖，说道：“对他来说，不算多。你上次送去那一瓦罐，他才几天就吃完了。这一锅，怕是还不够他造过一个冬天。还有，他一个捕猎的，连一顿早食都是吃烤鸟，你说他买不买得起？”
经过青娘的提醒，白花花想起疤刀子家的兽皮和烤鸟，这才放下心来。
白花花吃了一颗定心丸，就安心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定价一事上。
白花花说：“青娘，你做这锅野菌酱也废了不少力气，也该在成本价上加点辛苦费。我们按你做野菌酱耗费的时间来计价，怎么样？”
青娘停下了翻炒的动作，回忆道：“可以是可以。从清洗到制作我一共花了两个时辰。你打算一个时辰计多少价？”
白花花：“我听村口聊天的大娘说，他们家儿子在码头做搬运工，一个时辰能赚十五文，相对而言，我们体力活做得少，倒不如按十文计价。
不过刀叔是第一位顾客，又是熟人，我们就按五文每小时来计价好了。那我们就在三十九文的基础上多加十文，那就是四十九文。”
“这样定价也算合理，不过，”青娘注意到了白花花话里的关键词，“第一位顾客？你的意思是……”青娘隐隐猜到了白花花的意思。
白花花眼睛里泛着光芒：“没错，我想把野菌酱卖出去！”
青娘犹豫：“可是这价是有点高了。”
白花花环住青娘的手臂，自信道：“总有人能买得起的。我们乡里人觉得贵，可这价格对于县里的富人家来说可不值一提。”
她还记得之前在山货行卖猴头菇的时候，那个自称是县丞家下人的男子大手一挥，就把最高价的五个猴头菇给买了，临了，她还听到那人嘀咕，这猴头菇还挺实惠，就是少了些。
那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这让她深刻地知道，贵的东西自有富人来买，但前提是富人觉得这东西值这个价钱。白花花也不是没吃过别家的野菌酱，但是平心而论，其他家对于火候和用料的把握远不及青娘，因此它们的滋味都比不上青娘做的野菌酱。
从这一方面来看，青娘做的酱值得这个价格。
青娘听完白花花的分析，也心动了，但是还是不敢把步子迈得太大，谨慎道：“那我改天再做一斤野菌酱，拿到山货行试试水。”
白花花平时胆子虽大，但是涉及到钱的问题，也不是个爱冒进的，便同意了青娘的说法。
在谈话之间，青娘已经把野菌酱做好了。
白花花将大瓦罐清洁一番，然后协助青娘将做好的野菌酱装进瓦罐中，等散了热之后，再将盖子盖上，用黄泥封好。
青娘将它妥善安置在在家里最结实的竹篓里，打算明天给疤刀子送去。
白花花自觉道：“明天我给刀叔送过去，顺便看看怀真抄书。”
青娘听到陌生的两个字，疑惑道：“抄书？”
白花花解释道：“怀真这段时间要继续住在刀叔家，他觉着不好意思，就想着赚点钱回来，以供食宿费。正好他会写字，我就带他到笔墨行，向那里的掌柜讨教挣钱之法，掌柜便给怀真提供了抄书的活计。若是能顺利抄完一本书，那可是至少能赚三十五文呢！”
青娘有些惊讶：“怀真识字？你昨夜不是跟我说，他失忆了吗？”
白花花说：“是呀，不过他还是记得以前学过的字。他写的字可好看了。还有，他今日在沙地上还教我写字呢。”
说着，白花花跑回灶房，从灶炉里翻出一根还未烧尽的树枝，在地上写下了“青娘”“白花花”“怀真”“刀叔”这几个字，并逐一念给青娘听。
青娘没学过字，看不懂地上的字，不过，这并不妨碍青娘夸赞白花花：“花花，你很厉害啊，能一下子记得这么多字。”
今天早上怀真就夸过她了，此时青娘的肯定让白花花更加雀跃，本就充满灵气的眼睛此时泛着光。
青娘看着白花花雀跃的神情，心里想着：不管怀真的身世如何，既然他识字，又愿教花花写字，那么倒不如让花花趁着在怀真与亲人团聚之前向其多学几个字。
这世道对于女子来说本就艰难，这一点青娘深有体会。女儿家若是能多识几个字，也不至于当个睁眼瞎，被别人轻易坑骗了去。
这么一想，青娘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以后要为怀真做些事情，也好还了怀真教花花写字的人情。
青娘试探性地问道：“花花，想不想学写字？”
白花花点点头：“当然，而且怀真今早说得空就教我写字。”
青娘接着问道：“你知道怀真有什么急需的东西吗？既然他愿意教你写字，那咱们也要懂得回报点什么才行。”
白花花努力想了想，说道：“急需……一套衣服？今早我去找他的时候，他的衣服宽宽大大的，袖子和裤腿都卷起了好几层，想来刀叔没来得及给他准备小一点的衣服，他就只能穿刀叔的衣服。”
青娘脑海里浮现出了那魁梧的男人，再想到昨日看到的消瘦的怀真，说：“衣服确是是大了些。你赶明儿问问怀真，需不需要他修改一番。”在青娘眼里，怀真和白花花一样，都是半大的孩子呢，没什么好避讳的。
白花花知道青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感动地环抱住青娘的手臂，说：“青娘啊，你真好。”
青娘点了点她的脑袋，说：“那是。怀真教你的时候，你可要好好学，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啊。”
白花花喏喏道：“会的，青娘放心吧。”
这里相处得正温馨，山里的疤刀子确是有些焦头烂额，原因无他，只因收成不大好。
前几日疤刀子在山里设下了十个陷阱，可是他翻山越岭寻了九个陷阱，却只收获了三只野鸡，其中一只还没流干血，半死不活的。
疤刀子把它们的脚绑在一起，拎在手上，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往最后一个陷阱走去。
希望能有新收获吧。疤刀子默默祈祷。
疤刀子来到了草木深处，却发现原本被用作障眼法的已经消失——有猎物。
疤刀子走近陷阱，往里头一瞧，映入眼帘的赫然是被弯折的草垛子和一只惊慌迷茫的小兔子。
这兔子太小了，该放了它。疤刀子有自己的原则。
疤刀子手臂长，蹲下身去，直接侧身将右手臂往下一伸，便毫不费力地拎着兔子的后颈皮，将兔子提了起来，然后将它放在离陷阱较远的地方。
那兔子好像被吓傻了，一动不动的，一双红豆小眼直盯着疤刀子。疤刀子也不管它，捞起陷阱里的草垛子，将陷阱恢复原状，然后转身离开。疤刀子一离开，小兔子突然回神，避开陷阱，一蹦一蹦地跑了。
疤刀子推开柴扉，进入院子，却看到了靠着窗不知在做什么的怀真。
疤刀子好奇地朝怀真问：“怀真，今天找到那户人家了吗？”
怀真看得入神，并未留意到院子里的动静，疤刀子那一声只把怀真从书中世界拉回来。
怀真循声转头，看到了正把背篓放在地上的疤刀子。
怀真放下书，走出了屋子，回答道：“刀叔，我和花花找到了那户丢孩子的人家，但是那家人并不认识我们。”
既然如此，怀真就不是那家的孩子了。疤刀子从怀真的话里得到了这样的信息。
疤刀子安慰道：“既然如此，那就等到下个月再去县衙登记，等你家人来寻吧。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住在我这儿，正好我也能早上教你耍刀。”
话虽这么说，怀真总不能心安理得地住在疤刀子家。
他斟酌一番，准备讲将抄书之事告知疤刀子：“刀叔，您一番好心，怀真实在是感激。可我若是不付出些什么，总觉得良心不安。今日花花陪我找到了一份抄书的活计，虽然钱挣得不多，但是却大抵能覆盖我们半个月的米粮费用。这是怀真的一点心意，还请您莫要推辞。”
怀真把话都给说尽了，疤刀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疤刀子虽然在文化方面没有见识，但也知道很多东西不复习是很容易忘却的。这孩子经历一番波折而忘却身世，这已经很艰难了。若是他在这里荒废时光，怕是连之前学的字都给忘了。
与其让他在漫长的等待中荒废时光，倒不如给人抄书，这样也有助于巩固记忆，说不定还能刺激他恢复记忆。至于这些铜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疤刀子只道：“如果你想抄书那便抄吧，别累着自己就好。别为了那几个铜板伤了身体。”
怀真轻声答应：“我会注意的。”
“咯咯咯——”
背篓里传来了一声鸡鸣。
怀真问：“刀叔，这是你今天的收获？”
疤刀子一边拆绑绳，一边头也不回地回答：“是啊，今天收获不大。”
怀真看着那三只鸡，有些咋舌。
这还算收获不大？
怀真看向疤刀子的眼神只有敬佩。
疤刀子招呼怀真帮忙将一只碗拿出来，然后自己操刀将那只半死不活的鸡干脆利落地抹了脖子，将鸡血收集于一碗中，再让怀真将碗挪走。
疤刀子将鸡放进平日处理猎物的锅里，放水烧火，将鸡烫过一遍，再拎出来过清水。他将鸡拔完毛后，用清水洗一遍，就拿木棍穿过鸡的身体，架在炉子上，点火烤鸡。
疤刀子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做过成千上万遍，一旁的怀真看得惊奇不已。
“这你也想学？”疤刀子注意到怀真的神色，便问道。
怀真点点头。
疤刀子毫不客气地下任务：“实践出真知。那两只鸡就给你练手了。到时候我就在旁边指导你就好。”
怀真满口应下：“好，还请刀叔不吝赐教！”
杀个鸡而已，搞这么庄重，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疤刀子暗自摇摇头。
疤刀子的糙日子过惯了，只习惯做原汁原味的烤肉，在调料方面是一窍不通。不过烤鸡皮层自带的油脂丰富了鸡肉味道的层次，还是让怀真食指大动。
可是，疤刀子见识过了青娘的色香味俱全的野菌酱后，对着这香喷喷的烤肉，还是失了点胃口。
青娘何时能做好野菌酱啊？疤刀子咂咂嘴，怀念起了青娘的野菌酱的味道。
翌日一早，白花花背着背篓来到了疤刀子家，老远就听到了疤刀子浑厚的声音。
“下盘要稳。”
“腿不要抖。”
这是在干嘛？白花花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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