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五感是很灵敏的，石榴的脊背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建彰帝一时没说话。
他没想到大梁要求娶的是青沅县主。
建彰帝是动心的，一个空有封号的县主，这对大齐来说是很划算的买卖，两国若是能结秦晋之好不知能免去多少战事。
问题就在于他已经将赐婚圣旨给了凌镜，君王一言九鼎，岂能出尔反尔。
大梁的臣子又接着道:“听闻大齐皇帝膝下只有四位公主，大公主已经许配了人家，三公主和四公主都还是襁褓婴儿，唯有二公主合适。”
只二公主身子不好，若是跟我们回大梁，能不能走到川西州都是问题，没得喜事变白事，故而我们求娶的是青沅县主，寿贞长公主当年为两国安邦而远嫁鞑靼，深受鞑靼上下喜爱，想来她教出来的女儿定然也有乃母之风。”
大梁使臣这话说得陈淑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随即话头又一转，问道:“阿力吉俺答，你说是与不是？”
“大齐皇帝，哈瑞斯也想求娶美丽的青沅县主为妻。”不等阿力吉回答，哈瑞斯站起来鞠了一礼，汉话极是蹩脚。
方才初见，哈瑞斯一见钟情，问起身边接待的官员，那位美丽的女士是谁，彼时石榴和寿贞长公主站在一处，只以为他问的是石榴，便告知他那是青沅县主。
众人闻言都往石榴的方向看去，想知道这位新晋的县主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两国都争相求娶。
寿贞长公主只看着建彰帝，她很是了解皇帝，在他心中少有人能越过利益去，一个县主换两国安邦，自然划算。
石榴仍端正坐着，只微微低眸沉思。
梁珏也就罢了，此举虽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石榴早就想过，梁珏对她大约是宁错杀不放过的。
但哈瑞斯这位波多国的王子又是出来凑哪门子热闹，自己与他并无半点交集。
陆川看了好几眼坐在对面的凌镜，媳妇儿都让人抢走了，这位还稳坐泰山呢。
凌镜知道此事的关键在于皇帝，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定是动心了，许是在考虑那道圣旨该怎么处理，且有七成是不可能当堂答应的，那便有回旋的余地。
至于那三成的可能性，其不确定性来自于梁珏。
若只是大梁，解决起来难免有点棘手，现在又出来个波多国王子，他便知道此事皇帝定是要打太极的。
建彰帝举起酒杯，“两国之诚意朕深感之，不过今日乃朕寿辰，国事我们改日再议，梁君，瑞王子，请。”
在场众人后知后觉想起，这位大梁主君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一句话，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梁珏一度想说话，可身后的奇不正用剑柄抵着他的后背，他只能僵着个脸。
众人都听过他凶残的名声，他这一表情落在大众眼里只觉得高深莫测，也是歪打正着了。
但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知道许给那边能最值当，一时间更可怜起青沅县主来，才风光了没几天就要去和亲了。
巴特萨仁联想到自己玉雪可爱的小女儿，忙对身边人保证道:“彤儿，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女儿和亲。”
被他唤作彤儿的那名女子垂着眼帘，轻颤了两下，附上他的耳边低声道:“大可汗说了才算，所以你要努力做大可汗。”
巴特萨仁即使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她说的是事实。
在戎狄，女孩儿最不值钱，王庭的女孩儿出生就自带使命，特别是长得好的，多会被可汗送去笼络各方。
巴特萨仁有五个儿子，女儿只有一个，还是他最喜爱的女人生的，混着一点汉族血统的小女儿长得精致，小小年纪已经是王庭中最好看的女孩儿了。
阿妈告诉他，阿爸本来是想要他做可汗的，以前巴特萨仁觉得让哥哥做也没什么，可这些年哥哥的所作所为太伤他的心了，如今又有了想护着的女儿，巴特萨仁一颗心已经十分动摇了。
被打岔了一会儿，宴会又恢复如常，一片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只众人的话头显然多了起来。
好多人借着敬酒的名义走到一起互相讨论着方才之事。
寿贞长公主拍拍石榴的后背，便也去给建彰帝敬酒了，皇后和太子妃、太后和陈淑妃等也两两凑在一处说话。
只余石榴安静的坐在席位上，暂时没人凑过来找她说话。
这时，谢黛容捧着一杯果酒，来到石榴身旁，笑得温柔得体:“第一次见到妹妹便觉得眼熟，过来与妹妹说两句话。”
石榴起身与她见了个礼，中规中矩道:“见过侧妃娘娘。”
“妹妹多礼了，往后都是一家人，我与妹妹一见如故，若是不嫌弃，便唤我黛容吧。”
石榴退了一步，拘谨道:“早知侧妃娘娘待人和善，但母亲近来正在教青沅规矩，万万不敢逾矩，请您见谅。”
谢黛容一副真心喜欢她的模样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又道:“妹妹这般清秀水灵，当真像我们湖州出来的姑娘，妹妹可曾去过湖州？我们湖州极好玩的。”
石榴淡定道:“青沅最远只去过通县，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去湖州瞧瞧。”
谢黛容近距离的看着她，她比自己认识的那位要高些，声音也柔美些，五官更是不像，但这位青沅县主就是能跟那位的身影重合，叫她今日不得不来这一遭。
石榴任由她打量，一直维持着假笑，不叫她看出破绽。
谢黛容可不简单，嫁给太子没多久，便能与太子妃平分秋色，光有太子宠爱还，不止听说连皇后都爱重她两分。
“见过侧妃娘娘。”
“青沅县主。”
江曼容带着两个眼生的女孩儿也过来了，与谢黛容见了平礼，与石榴见了福礼，只她身后的两个女孩儿都要行全礼。
她是日后的镇北王世子妃，从别的方面来说，她比太子侧妃高贵得多。
谢黛容事已了，便与江曼容寒暄两句便回去了。
自定下婚事后，朱玉华便带着女儿搬了出来住在江家老宅，母女俩一个是江家妇一个是江家女，显国公府的孝只需守三个月即可，不像显国公府诸人要守满百天热孝，披麻戴孝、不剃发、不娱乐、不外出。
“县主，好久未见，一切可好？”
江曼容今日是帮舅母来问的，舅母是真心喜欢这个从她身边走出来的县主，得知她封县主，只以为里头有什么猫腻，又不得亲眼见过，正好她今日有机会。
石榴这才撕下虚伪面具，笑道:“我一切都好，江姑娘可好？”
有镇北王世子妃在，便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围着。
安静小跑过来道:“县主，殿下说她漏了重要的东西在后殿，要您去取来。”
石榴便与众人告歉，往后殿去。
凌镜正在里头等她。
“就猜到是你，不过你是怎么能请动安静的。”
凌镜瞧她没有一丝慌乱，还有心思与他说笑，牵着她坐定，才问道:“沅沅不担心吗？”
石榴自坐下来，幽幽道:“我有筹码，若是皇上真要送我去和亲，那是大齐的损失，仓里有粮自不慌。”
石榴在大殿上就想过了，就《百科全书》中的东西，随便制几个出来都叫建彰帝刮目相看。
凌镜大约也能猜到她所说的筹码是什么，只怀玉其壁的道理他更懂，不愿叫她这么快便以身犯险。
“沅沅只管安心，此事我会处理。”
两国皇帝，两国邦交，凌镜得拿什么东西出来才能让建彰帝动心，石榴好奇道:“以卵击石，你怎么处理？”
“帝王密事总有一二件可用，何况大石也并非坚如磐石。”
*
皇帝寿辰过后，赌坊都开了赌注，押青沅县主到底许给哪国。
原本此事是没有悬念的，可寿辰后第二日，波多国的哈瑞斯王子便提出愿意拿五架大炮车做聘礼。
此次来京，波多国是运了两架过来炫耀的，早得知波多国前几年便制出了大炮，待亲眼见过才知道威力。
那时试演就在西大营，除了见识过石榴手中炸药的凌镜，其余人都叫惊着了。
当然他们运来是卖的，可定的是天价，大齐虚空的国库支买一架都够呛。
但国库买不起，并不代表四大家族和陈家买不起。
此物虽然不能远程作战，可近距离作战必胜无疑，这般利器，说不想要是假的，一时间哈瑞斯王子与大梁倒是有了可比性。
再有就是关于青沅县主的传言，据说此女长得倾国倾城，只应天上有，叫两国为她争得头破血流。
樱桃将这些话学来，石榴直笑弯了腰，“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成为妲己一样的人物。”
笑归笑，可这事一天没下定论她就慌一天，波多国开出的条件着实诱人，意味着凌镜要付出更多。
但她面上还得安慰家中人，叫他们不要忧心，只说皇帝是不会让自己的和亲的。
不过此事也不会拖太久，因为各国就要启程回去了。
奇不正也为此烦忧中。
寿辰都过了，有半个月了主君还不回来，青沅县主一事没着落也罢，只那件事他不敢擅自做主张。
当时主君说的是见机行事，他自有判断，现下他不在，这样的事奇不正自不好拿主意。
可这样的主君，奇不正着实不敢往回领，只得在背地里抓紧手把手教着梁珏，自家主君到底是什么样子。
梁珏也没想到这回自己能存在这么久，更珍惜活着做人的日子，倒也用心学，加上这具身子还有瞿牧的习惯在，好些事他只需要下意识的去做便能像瞿牧六七分。
梁珏这般落在奇不正眼中只让他觉得欣慰，日常相处起来便契合了许多。
按照原先的计划，朝臣们已经在安排回程了，大梁那边也有许多事等着主君处理，便定在了三日后启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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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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