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来的林林总总,若要李坏事无巨细地全部说出来,根本不可能一次性讲完。就算是一些琐碎之事,毫无价值的称得上无聊的生活日常,张海侠也会认真听,他也许不会刨根问底,但他会有自己的理解。
张海侠说话的声音越温柔,语气越心平气和,似乎毫不在意一样,却也越叫人头皮发麻。
至于挑出干的坏事——应该是指让李坏挑出张海侠说的不听话的事,但这不简单。
没有张海楼在场,李坏其实不太明白哪些事情更容易惹张海侠上火。因为在他让张海侠生气之前,张海楼会一人抗下所有,在这方面张海楼无人能敌,总能让张海侠更恼怒。
火力点转移,李坏也就不需要担心。
可现在只有他和张海侠两人,一方面情况确实不怎么闹腾,另外一方面,张海侠也有足够的精力对付他。只能说是有利有弊。
夜里无光,那只张海侠带来的小灯也由他亲手关了,眼里看不见什么,心里发虚的感觉也就少一些。但李坏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他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
李坏不比张海楼多带脑子,甚至踩过的坑还能再掉进去几回。他不长教训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也多亏张海楼喜欢有仇当场就报,基本没有后顾之忧。
几分钟的流逝好像非常漫长,李坏想了很多事情,回想起来只觉得个个都是雷点。
在自身的事情上,他是没有害怕的东西,死亡既遥远,也在咫尺之间。这个尺度难以把握,踩线的可能性十分微妙。
这点很让张海侠在意,也没人会不在意。不过他们这种人,做的事情本身就十分危险,怎么还能说教他。
“你在想什么?”
张海侠的声音抓回了李坏就要飞走的思绪。
想拖延是不可能的,装睡是骗不过的。
李坏再傻也知道不能说出来此时的念头,他仍然默不作声,轻轻捏了捏张海侠的手指,有些怯怯讨好的意味。张海侠那两根后来训练出来的长手指摸起来的感觉有点突兀,仿佛骨头都比其他手指更硬。
张海侠和张海楼在这方面都有天赋,而越有天资的人训练出来的长手指的数量也会越少,张海楼还在李坏面前炫耀过,不过这手指就跟筷子一样,明显还是两根长的结果最佳。一长一短,也不好用吧。
李坏心思走偏,张海侠却误会了他的反应,沉默半晌。也不知想明白了什么,他又出声:“你要全部和我说,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能接受,也能和你一起面对。”
李坏怕他去胡思乱想然后却能歪打正着,张海侠的思考多半有理有据的,极其发散,然而又能很快找到关键之处联系起来。只是他不一定会说出来,偏爱藏几分。
想到这,李坏终于忍不住说:“没那么夸张。只是一些小事。”
“时间还长。”张海侠显然不信,压低声音道,“我能够听你讲很久,明天早上也可以起晚一点。你不在意,为什么不说出来?”
话虽如此,李坏仍然动弹不得,张海侠的呼吸直往他背后脖子的地方上落。
这种姿势让李坏不安。可意识到压制住他的人是张海侠,不安的情绪里又掺杂了些许有恃无恐。
毕竟张海侠也不能真对他做什么。
相扣的手突然松开,李坏下意识抓了一下,没抓住张海侠的手指,有些抱怨地拖长声音:“海侠……要不然先躺好再说?”
但这声音很快受了惊吓,变得有些奇怪,以至于李坏没敢再开口说话。
张海侠转而去摸索他的身体,缓慢地从腹部直至触碰脖颈,手下的躯体渐渐颤抖起来,想要蜷缩,搅在一起的腿脚却是被张海侠完全压住了,他无法正常发力。
李坏睁开眼睛,黑暗夺取了他反抗的能力,他也意识到张海侠是故意做出这个举动。
张海侠的呼吸声已经变得不稳、粗重,仿佛迫不及待。他确实有些急了,只不过他的语气仍然冷静,还能轻描淡写地问李坏怎么了。
李坏不想回答。
张海侠靠得很近,呼吸的声音已在李坏耳边。
他的手指抚摸到李坏的下巴,动作仍然温柔。可手上的力气太轻,显得小心翼翼,也轻得不自在,蜻蜓点水般路过李坏下意识吞咽的喉咙,像是在逗弄,有些恶劣,又有点挑逗。
带着凉意的手指很快分开嘴唇,抵开牙关,十分熟练地揉捏尖牙,又按到口腔里畏缩不前的舌头上,以防它阻碍办事。
酸涩的滋味顺着牙根蔓延,李坏被张海侠折腾得有些晕眩,同时一种熟悉的柔软触感碰了上来。先是一点点顺着嘴角游动,有些痒。在他感到茫然的时候,宛如一条鱼从舌上滑入口腔,勾缠到一起。
冷空气也随着张海侠大幅度的动作入侵到毛毯被窝里,李坏顿时一个激灵,嘴里有东西的感觉也突然消失了。
张海侠问:“怎么了?”
他的声音变得更哑,哑得着火了又烧干一般,透着血液也要沸腾起来的热意。
李坏摸到嘴巴,然后是张海侠湿漉漉的手指。有东西还塞在嘴里的怪异知觉残留了点,他疑心感官出错,犹豫茫然,说话的时候又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很沙哑:“那是什么……?”
“牙齿检查。”张海侠回答。
李坏当然知道是检查牙齿。
没等他继续发问,张海侠紧接着又解释一句:“不过我用舌头碰了一下。”
过了几秒,他说:“味道好淡。”
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有点不爽。
李坏这一瞬间有点懵,用舌头?真的假的?他怀疑自己幻听了,一时半会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愣了几秒,李坏只能说:“你以前不这样的,海侠。”
以前只是用手指。
张海侠倒是理直气壮:“因为很淡。太淡了,我也闻不到多少。没办法,就算用手指刺激过了你的牙齿,那种水也只分泌了一点。这是我的错?”
这当然是李坏的错。
“你现在不说,就别让我有机会从谁那听到一些事情。”张海侠顿了顿,带有威胁意思的声音钻进李坏的耳朵里,“我也不会瞒着海楼。我还会告诉他,你和黑瞎子接触了。”
接触……什么接触?
李坏立即又想起来那天在车上做的事情,以及从黑瞎子脑袋上拔下来的一撮头发。最后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故意舔了舔嘴巴上的小伤口。
虽然黑瞎子是好意,但明显也做过头了。
黑瞎子有自己的私心。
李坏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不明白黑瞎子为何突然这么激进地做事。办法有很多,黑瞎子故意选了最离奇的那一种。
理智上明白张海侠不可能知道,毕竟在场的人就四个,应该没人会透出去,但情感上李坏还是受了惊吓,张海楼要是知道这件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的心跳顿时快了几分,还好黑暗能掩饰一切,只是心情还是不能很快缓和下来。
李坏自认为反应还算平淡,想解释几句话再做点无用功,却听到张海侠继续说:“好运。你的反应不对,为什么不反驳我。这个时候你不该说他也是个好人吗?所以你们的接触也不正当了。黑瞎子是不是还带你去做了什么。”
他瞒不过张海侠。
李坏再次意识到这点。他心乱如麻,察觉到张海侠的手指又抚摸了上来,仍然是以轻飘飘的力道按到他的嘴唇旁边,似乎游移着又要伸进去。
他其实没有什么需要说谎的,那些经历的事情也没必要遮掩,只是李坏不知道哪一件事会让张海侠心情变糟。
被九头蛇柏拽上高空?还是爆炸墓室极限浮上海面?亦或者遭人麻醉拖上车带走?也可能是戈壁滩上被围追堵截?
他不希望张海侠不高兴,所以躲避的姿势又变了回去。像是当初在南洋档案馆寻求安慰的时候。
可惜张海侠已经不是几十年前那个只会生闷气、也很好哄的年轻人。
明明他已经认错,张海侠却还是继续按压他的牙根,在刺激尖牙浸出液体的过程中,张海侠又伸了舌头,一点也不温柔。
“骗子。”李坏含糊地骂了一声,他不敢特别大声,也不敢咬下去,只能任由另外一个人的舌头放肆探查,舌尖磨蹭到一起的感觉让李坏越发头昏脑涨。
他的手使劲儿到处去摸索,终于碰到床头上的灯,一按,灯亮了起来。
但灯亮起来也没什么用。
这一次检查完,两个人都出了点汗。
张海侠的面色也发红,但更明显的是渐渐冒出来的狰狞穷奇,不知何时他的纹身竟然显现出来了。衬衣上的扣子居然少了一个,几根光秃秃的线特别显眼,李坏觉得他看起来有点狼狈,大概是因为平时太有条理了。
李坏看了看自己的手,知道那颗扣子去了哪。
那只穷奇随着张海侠起伏的胸膛而作势欲扑一般。虽然他长相不凶恶,但配上那副纹身,看着居然有种要发狠的感觉。
李坏瞄了一眼便心生退意。
可身体刚刚离开床上,李坏就又被张海侠拽回去,坐到他怀里。翻得凌乱的毛毯也扯回来盖到两人身上。
张海侠非常贴心:“小心着凉。”
然而他自己的身体分明已经像座即将要喷发的火山。
李坏坐在火山身上,很是不安:“你该多喝点茶去去火气了。”
张海侠沉默了几秒,他说:“你会对我负责吗,好运?”
“什么?”李坏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能是张海侠问出来的话?
李坏立即上手去扯他脸,但张海侠脸边上的肉很有韧性,感觉不像张起灵装张灏那样的情况,不可以一把撕下来。
张海侠道:“我嘴巴里没有刀子。”
他说着居然又贴了过来,扳过李坏的脑袋,两人的面颊磨蹭着,润湿的嘴唇相触,都觉得对方软软的。但舌头互相舔到的感觉倒是要稍显粗糙一些,李坏确实没有察觉到任何一点金属物的质感。
这次张海侠倒是完全不照顾李坏的那两颗牙了,连装都不装。
结束后,他又问:“舒服吗?”
李坏只觉得痒,那种痒意仿佛蔓延到心里深处。可他认真去看张海侠的时候,却好像从张海侠的神情,那双眼睛里看见一丝极淡的哀伤。心里就有些咯噔一下。
那点情绪消失得很快,仿佛是错觉。张海侠的脸马上靠过来又摩擦他的面颊,柔软的吻落在眼皮上,李坏不得不闭上眼。但错觉这种感觉,往往就是一件重要的事即将发生的端倪。人的感官能收集许多讯息,只是脑子看不过来,要分主要次要。
张海侠亲得更加激动,不是心情,而是身体上、动作上的。他的呼吸声已经乱了,如同挣扎一般,突然说:“你会留下来。”
他又强调了一次:“你会留下来,好运。”
他让李坏睁开眼睛答应他,李坏也睁开了眼。
张海侠和他对视的眼神不同于往常。
李坏意识到张海侠这是在要一个承诺。一个不绝对却要努力去完成的承诺。
张海侠说:“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李若琴的事情也不只是我在查。她说你不该留在这里。你有一个必须要去的地点。”
李常乐对李坏也说过这句话,可李坏认为即便不是危言耸听,也不必如临大敌。他不知道张海侠到底了解了多少,但李若琴之事本就复杂至极,十分麻烦。
张海侠的情绪实在太不对劲,李坏劝了几句,又说:“你不该相信她。”
张海侠笑了笑,却回答:“我没有相信她留下的话,但海楼说鼓浪屿那边房子的地下室以后也会有你一份。”
李坏不太在意,随口道:“他也就嘴上说着玩罢了。”
悲伤的火山花了一会时间终于偃旗息鼓,既不伤心了,也不火山了,只是制造了一点垃圾。
张海侠收拾完自己,躺回床上去听李坏讲故事。
李坏自觉惹不起他,要什么给什么,问什么答什么,可他讲故事的能力很差,枯燥乏味,前言不搭后语已是基本,更何况张海侠要求着重听有关黑瞎子的事情。
不论心里怎么纠结,也不明白该去纠结什么,他大脑空空,最终还是努力说完。
直到天亮,也不知道天亮了多久,小灯早已经没电了。有关黑瞎子的绝大部分事情翻来覆去讲过几遍,抠了其中无数细节,张海侠意犹未尽,靠在他身上的李坏却已经开始有点说胡话。
张海侠搂过他的腰,听着他唔唔的声音,嘴唇接触到一起后便如入无守之城。
张海侠没想折磨好运,只过了几秒,两眉微皱的苦相就从李坏脸上消失。他的神情放松下来,泛红的脸还是贴在张海侠胸口的位置。
平缓的心跳声像是催眠曲调,又仿佛遥远的海水潮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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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无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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