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是何世,程度又活了过来。
隐有暖风拂面,后又有争吵声入耳——
“要不是当年小姐舍命救他,谢至那厮如何能活到今日?他竟存心想谋害小姐……”
另一人打断她的话,厉声呵道:“柳生,这些话你我应当慎言。”
“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亲眼看见谢至把小姐推下水不说,你明知道他送的药有问题,你还这般向着他说话,莫不是跟他姓了谢?他敢让小姐昏睡四日,说不定下一刻就敢将小姐打杀了。”
“别吵了!”程度吼了一声,周遭安静下来。
还以为是什么吵嚷之地,睁眼才发现不过一方古朴庭院,另有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
关于这院落和两个孩子,程度脑海里都有记忆,不过这记忆属于这具身体的主人祝泽。
祝泽同程度做了交易,程度为她报仇,她把命留给程度。
一个活下去的机会对死在人生开端的程度来说何其珍贵,即使是让她抛弃过往,作为祝泽在一个未知的时代里活下去。
两个孩子一见祝泽醒了就围了上去,性子活泼的那个唤作柳生,另一个稳重些的则是长青。
柳生正叽叽喳喳问个没完,被长青拍了一下后才噤声。
“长青,收拾一下,我们明日归家。”说着,祝泽便试着起身,柳生见状将她搀扶着。
“小姐如此着急回京莫不是信了柳生方才的胡言?谢公子的为人您再清楚不过了,他怎会害您?再者您才刚醒,万不可奔波。”
柳生说的是不是胡话她不清楚,但她知道那谢至谢公子是祝泽同母的长兄,也是他杀了以前的祝泽。眼下若不逃命,等到明日她就该变成一具尸体了。
长青这话问的刁钻,她也只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我现下确实不宜奔波,可方才听你们说我已昏睡了四日,再不归家,恐父亲忧心。”
“谢家少爷说今晨家中已派人来了,午后就到,小姐安心休养就好。”
春闱在即,她父亲作为吏部尚书忙得不可脱身,加上谢至有意隐瞒,即使她早几日前就死了现在家中也不会有人知道。
祝泽只是点了点头,道:“柳生就是小孩子脾性,她的话还能当真不成?我昏睡多日腹中无物,你去厨下煮些清粥来。”
一旁的柳生张口欲言,又生生将话憋了回去。
祝泽知她有话要说,问了句不打紧的话:“柳生,我怎的会歇在廊亭?”
“见今日晴好,才将您带出来,想着散散药气。”
“扶我回屋,总觉外头有些凉意。”说着,祝泽发现柳生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走远的长青。
关上房门后,柳生一下抓紧祝泽的手臂。
“你这是干什么?”
“小姐,事态紧急婢子来不及细说。您直管听着记着,从这小院出去之后就逆着河流走,去上游的西山庵躲起来,约莫一个时辰就能到。所行途中您务必要把自己藏好,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为何要走?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谢至要杀您,趁他还没回来您快些走,午后他便会回来,那时我会拖住他,”柳生松开手,继续到:“婢子知您与谢至交好,但您不能用命去赌这情谊。”
祝泽并不相信柳生,毕竟眼下情况不明,无论信谁都是用性命做赌。
但她还是下定决心逃去西山庵只是因为柳生说的没错,谢至确实要杀她,且这院落距京城甚远,周遭又尽是野山荒林,若要逃只能先去十里外的西山庵。
西山庵是当今圣上为太后清修所建,往来的也都是官贵家中女眷,没人敢在那里动手。
就在祝泽准备应声时,屋外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柳生闻声就推门而出,祝泽跟随其后看见长青端着粥迎面而来,还未将人看真切,长青就应声倒地,鲜血还不断从她的脖颈处涌出。
“她非长青,长青她不会做饭,”柳生说着就蹲下挑去尸体面部的假皮,转头对祝泽说:“另有一事务必牢记,回京后立刻找大夫为您看诊。”
祝泽一直想不通为何呛个水会昏睡四日,原来是下毒了。
祝泽刚想说些什么,柳生就开口到:“我知道她早就死了,你好好活着。”
柳生把行囊交给祝泽,将外院的两个看守迷晕后便将她推出了院门,记忆里那么聒噪的孩子此时竟没一句告别。
记忆里的祝泽去过西山庵,但此刻着实记不清路线,只能依柳生所言逆河流而行。
一路上祝泽都被疑问缠着,她想知道柳生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话里的“她”究竟是长青还是以前的祝泽?谢至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杀她,为什么非要在今天?以及谢至为什么要杀她?
这具身体实在虚弱,才没走多久就开始头昏脑胀,直到祝泽耳畔隐约传来了阵阵锣鼓声她才意识到她快要饿晕了。
昏睡的四日里想必只进了少许汤食,幸得柳生在包袱里备了干粮,祝泽就近躲在一块巨石后边吃了些东西才继续前行。
待祝泽看见西山庵的山门时还未过日中,不过这个时间谢至也应该快回到那院子里了。
有一瞬间她心里萌生出一丝担忧,担心柳生……但很快这种忧虑就被打压下去,因为在她还不是祝泽时,就是那一丝多余的恻隐,给她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开门的人打量了祝泽一番后便将祝泽引去了善堂,临走时还嘱咐祝泽不要去后山,说有位贵人暂居庵中,叫她勿要惊扰了去。
能在这西山庵论得上贵人的不是宫中妃嫔就是世家小姐,奈何祝泽不清楚宫中与朝中的情况,不敢贸然前去求助。
祝泽的父亲祝宥生为官算得上清正,京中不少王公贵族为自家子弟谋官位都被他驳了面子,他得罪的人不少,有求于他的人更不在少数。
所以说,这庵里的贵人要是与祝宥生有嫌隙,那她对祝泽的威胁不亚于外边的谢至;若是那人有求于祝宥生,祝泽前去求助,轻则影响祝宥生在朝中的立场,重则给祝家招灾引祸。
眼下只能先弄清楚那贵人的身份再做打算。
庵中众人此时正在大殿内诵经,那贵人说不定也在其中。
正在祝泽向大殿里张望时,突然出现的师太唤了一声“小施主”惊起了她一身冷汗。
祝泽半晌才缓过神来:“您叫我?”
“自是唤你,”师太向祝泽走近,伸手将她杂乱的头发捋顺,继续到:“这深山老林的,我们都当那善堂是个摆设,未曾想今日竟能帮到施主。”
“善堂只是土木砖瓦,今日受此恩泽,该感念的是师太与庵中众人的善心。”祝泽说着就往后退了一小步,哪儿有人见第一面就摸别人头发的。
这师太的气度仪态是祝泽记忆里的那些世家女眷比不上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是方外人。西山庵是官家之所,她若是宫中人也说的通。
可她有一言“将善堂作摆设”,这话足以给她定个大不敬之罪。
不过这跟祝泽没什么关系,便没有继续猜忌下去。
“小施主言重了。方才是贫尼失礼,只因你像极了我的女儿……小施主若要进殿,当净身洁面,去客舍换上素衣。这衣裙沾了血污,勿要再穿。”师太留下话,扬长而去。
这时候祝泽才想起自己还有客观存在的外貌,借着水池里的倒影,祝泽看清了自己现在的狼狈模样——衣裙被山间的树梢划破多处,裙角还有溅上的些许血渍,绣鞋被泥灰盖得看不出样式,发髻亦是乱作一团。
而更重大的发现是她与长青和柳生两个孩子年龄相仿,现在居然不过将笄之年。
祝泽把自己收拾干净后立即进殿找寻了一圈,大殿阔面三间进深三间,并没有形似之人。
没有办法,祝泽只能待到天色暗下来后再偷偷潜入后山一探究竟。
当最后的钟声消失于黑色群山之间,就是祝泽行动的最好时机,待她绕到后山时才发现后山还有零星灯火。
祝泽小心翼翼靠近那烛火最亮的屋舍,屋舍周围不知是什么植物发出阵阵香味浓的有些刺鼻。
透过窗纸的破洞向里边望去,才发现那只是间堆积杂物的屋子,令祝泽不解的是这屋里为什么要燃那么多蜡烛。
通过这扇窗户能看到的视野有限,祝泽不得已到另一扇窗前窥视屋内的场景,这次她看清楚了。
那里边横陈着一具被取走内脏的尸体,尸体下的血液还未凝固,带着烛火的光缓缓流动。
那尸体是谢至,他为什么会死在西山庵里?
恐惧袭来,势不可挡,并非是对眼前的场景感到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根据屋子里的情况,只能判断出谢至死了不到一个时辰。
要杀她的谢至、假的长青、过于冷静的柳生、让人怀疑的师太、未曾谋面的“贵人”、死在这里的谢至,这一切是否能联系起来?祝泽不知道。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那位不知是否存在的“贵人”貌似是她能作赌的最后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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