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入云,夜色无边。
那房中烛火明亮,祝泽离开时眼睛还未适应周遭的昏黑,匆忙之间撞到了人,惊出一身冷汗。若就是这人就是杀了谢至,那么祝泽怕是马上就会成为下一个谢至了。
只听见瓷器碎裂后,那人抓着祝泽的衣领就厉声呵责:“你这小孩怎么走路的?这茶是太后赠予老夫人的,统共就这几两,现下全落了地,拾起来也不能再喝!”
听见这人只是在说茶叶,祝泽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下许多。
她说完就放开祝泽的衣领,紧接着换了只手死死钳制住祝泽的手臂。
祝泽连说了几句对不起之后胡诌到:“我只是想借着夜色找些吃食,却不小心走岔了路,刚才听见周围有脚步声就一时慌了神,冲撞了您实在不好意思。”
“这是老夫人的东西,你不必跟我解释,”那人说着就将祝泽拽着走,祝泽的手臂被抓得生疼,另一只手一直拍打那人,那人却只是自顾自念叨着:“你这厮休想逃,速速跟我去老夫人面前领罪。”
这老妇说了多次老夫人,祝泽心里萌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想:她口中的老夫人会不会就是那暂居庵中的贵人。
反正都是要去找人的,这么去找还有个正当理由。
想到这里祝泽便没再挣扎,任凭那人揪拽着她走。其实祝泽挣扎也没用,现在这具小孩子的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
祝泽就这么被拖到那位老夫人的面前,祝泽这才发现死揪着她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妇,她好像就那么随便一甩便将祝泽整个人摔在地上。
好了,这老妇应该是个习过武的。
“恩雁,这是发生了何事?”老夫人声调平稳,说话间瞟了一眼祝泽。
“夫人,这孩子方才撞掉了太后赠您的茶叶,老奴就将她擒了来。”
“这是何必,几两茶叶罢了。”
“可太后若是知道了,定会借此事做文章……”
恩雁的话被老夫人打断:“你先退下,去把那茶叶处理了,我有话同这孩子说。”
老夫人这是不想让祝泽知道她与太后之间的事啊,但把她留在这里是为何?
待到恩雁走后祝泽才抬起头,细细端详主座上的老夫人,可惜她没有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孩子,你缘何深夜来这后山?”
这老夫人心思深沉,不知是敌是友,之前对付恩雁的那套措辞她自是不会相信。暂且不论善堂里有一堆米面,单说迷路,有谁能从山前迷到这漆黑的后山?
情况不明,祝泽默不作答,要先知道老夫人留她问话的意图后才能应对。
“老身是皇后生母,你若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保你一个小儿不是什么难事。”
撞翻了茶叶还不罚她,这老夫人该是宽厚心善的,可这也不能确定她与杀谢至的人没什么关系。
谢至的父亲位列三公,大权在握。意图谋害他们谢家的,不乏有这些显贵皇亲。
先仇杀了谢至再把尸体交给那些祭鬼的人处理,这是极有可能的。
可老夫人的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祝泽再不回答就该失去这唯一能回京的机会了。
“我本是江南沈氏主家嫡长女,后举族获罪,族中女眷都入了奴籍,那之前我已被送入定有婚约的夫家,有夫家作保,故不曾获罪。可舅姑凉薄,日日苛责辱骂,时常动辄打骂,我受不了磋磨才逃往京城,本是要去寻我妹妹长青,没成想半路遇上山匪劫道,一时失了方向,误打误撞来了西山庵,”祝泽借用了一个不涉朝堂争斗的清白身份,观老夫人神情无异后,祝泽才继续到:“贸然闯进后山只因听闻有贵人暂居于此,害怕出庵后再遇山匪,斗胆求贵人大发善心捎带小女入京。”
“听听,这天下何时这般不太平?山匪竟都闹到京郊来了。”老夫人说完笑了好半晌。
在老夫人的笑声中,祝泽一度怀疑自己的脑子是死前上班上废掉了。
“老夫人恕罪!小女不敢欺瞒,那劫道的并非山匪,是夫家派来抓我的人。求老夫人垂怜,勿要将小女交给那伙人。”祝泽连忙找补,急得额头起了层薄汗。
满头大汗在此时具象化,这话的可信度应该也高了几分。
就在祝泽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恩雁突然推门闯了进来,从祝泽身边匆匆而过径直走向座上的老夫人,一阵香风紧随其后。
这香味和那杂物间周围的一样,恩雁难道是去看了谢至的尸体?
祝泽抬头看见恩雁在老夫人耳边低声说话,老夫人的神色霎时凝重起来。看这表情,难道老夫人对此事不知情?
若她们对此事毫不知情,那么凶手为什么敢明目张胆的把尸体扔在后山;若她们就是凶手,应该早就把祝泽杀了。
正思考着,恩雁突然出声到:“老夫人允你一道,明日正午在大殿外候着,且退下吧。”
祝泽闻言叩谢老夫人,随即离开了后山。
回京这件小事,竟变得像是一场拿生命做注的豪赌。
这一日的奔波让祝泽的身体万分疲乏,即便如此祝泽还是难以入眠。
现如今谢至死了,她就是祝泽。
可原主想要的真的只是让谢至死吗?她更需要的应该是一个真相。
疑问和想法在祝泽脑海里盘旋,不知何时她才睡着。
祝泽醒来时天色未明,她从客舍的窗户望出去,金星做伴,月偏西山,上一次看见这般景象还是在上班路上。
她想要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知道人为什么要活着。
可现在她有些胆怯了。
还没开始想那些有关生死的沉重问题,祝泽就看见院中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向后山的方向移动。
这人是谁?她这时候去后山是因为谢至的尸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祝泽遥遥跟着那人影,见她去了那彻夜燃烛的杂物间,在她进入房间的前一刻祝泽看清了她的脸,她是祝泽昨日遇见的师太。
在师太转身环顾四周时,她的目光停驻在祝泽藏身的灌木丛上,像是透过枝叶抓住了祝泽。
但还好她只是这么盯着灌木丛看了一会儿,随后便推门进去了。
借着师太开门的瞬间,祝泽看见昨晚还杂乱的房间里除开烛台之外再无他物,就连谢至的尸体也不见了。
墙面与地面布满密密麻麻的红色符文,不知是用朱砂还是人血所绘。
这样子,不知是在祭拜何方鬼神。
看着天边有了几分亮色,想必庵中也快鸣钟了。祝泽没再继续靠近杂物间,转身回了客舍。
其实就算没看见师太的脸祝泽也能猜到七七八八,有胆子在西山庵干这些事必然是与这方主人脱不开关系。
日中将至,山前没有一点儿异样,不知后山是何情况。
“小施主,为何一直在大殿外傻站着?”一个看起来年龄比祝泽还小的小尼姑问道。
祝泽见她年纪小也没有多疑,遂将实情述出:“我今日欲离庵归京,在此处等候师太向她作别。”
“那你再等等吧,我今日也一直没见到师父。”语罢,小尼姑便背上背篓出了山门。
山门外停了一队人马,祝泽只听利剑出鞘之声,再一眨眼小尼姑的血已顺着山门的高阶蜿蜒而下。
那领头的人看了眼祝泽后,接过身旁人递上的方帕擦拭着沾血的剑身,没有要杀她的意思。
祝泽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不是吓呆了,这样的场景从前她见过不止一次,也有过被人拿刀抵在脖子上的经历。
只是此刻前狼后虎山外还有不测,她确实不知该走向何方了。
她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以及在他们队伍前方的华贵马车,看样子应该是来接后山那位老夫人的。
才念及老夫人,老夫人就来了。
昨夜灯光昏暗未曾看得真切,现在日光下才见老夫人真容,看着已近古稀年岁。
“孩子,愣在此处干什么,走吧。”
恩雁说着就向祝泽招手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祝泽不敢多问,只是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她醒来后遇见的这些事都不是现在的她有能力解决的,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谢至是显贵人家之子,虽未曾得职也是去岁探花,他死了朝中和他父亲都会派人去查的。
只是长青和柳生两个孩子就这么生死不明,祝泽该如何向原主交代。
在原主的记忆里,最信任的就只有她们。这得从原主的身世说起——
祝泽的母亲是当朝长公主,谥号知世。
十七年前知世与当时的榜眼也就是谢至的父亲私通,当时的谢家不过边陲乡镇的一清白人家,高中的谢父成为新帝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剑,他也是后来圣上与太后夺权棋局中定胜负的那颗棋子。
当时的太后唯恐皇帝拿知世当夺权的棋子,便默默将私通一事压了下去,当年中秋就给知世与祝宥生赐婚。
下嫁到一个不涉政事的百年世家,虽说富贵不比从前,但知世可安稳随心过活一生。
祝家早知道宫中的那些腌臜事,但迫于权势不得不接下懿旨,替皇家接下这高贵的烂摊子。
两年后,知世和祝宥生两人误饮了家中小辈互相捉弄下有药的酒,待到他们发现祝泽的存在时,母子两人性命已系在一起。
产下祝泽后不过三月,知世就病逝了。
祝泽确实是一个有身份有权势的嫡长女,人人都敬她,可除了祝宥生的愧疚外府中无人愿意给她一点儿属于亲人的情分。
柳生和长青两个孩子,是祝泽自己捡回府的,如亲如友。
其中主观的判断来自于原主,祝泽并不认同。凭着记忆,祝泽觉得府中人对原主挺好的,倒是这两个孩子有些可疑。
不过念及祝泽的身世,她才想起来此前撞倒的茶叶是太后赠予老夫人的。加上昨晚恩雁的那句“太后若是知道了定会大做文章”,祝泽推断太后与老夫人之间怕是有恩怨。
跟在马车后的祝泽长舒一口气,心中庆幸还好没有让老夫人知道她是谁。要是老夫人和太后仇怨甚深,搞不好老夫人首先就拿她开刀了。
“老夫人邀你上马车一叙,祝泽。”恩雁的声音冷不丁的在前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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