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情绪高涨，和穆玄英说话的腔调都比往日柔和许多。与穆玄英一起去超市添置食材时，他也不像平常那样只提个篮子闷声不吭跟在穆玄英身后，甚至还开口跟穆玄英讨论了一番，惹得穆玄英狐疑地多瞧了莫雨好几眼。
“莫雨，你趁我不在的时候捡金子去了？一路上就见你笑个不停。”
“嗯？我有在笑吗？”说完莫雨还装模作样地扯平了嘴角，努力恢复一如既往的面瘫脸。
“你就装吧。”穆玄英笑了几句，也没放在心上，趴在冷藏柜边上一心一意挑拣新鲜的肉食。
中午饭点刚过，偌大一家超市，除去店员仅有三两顾客在随意闲逛。莫雨瞅见冷鲜区没有旁人，于是也跟着俯低身，假装两个人在一起挑肉食，但手臂却是往穆玄英的腰环过去的。他极快地掐了一把穆玄英腰间软肉，惊得穆玄英倏一下直起腰杆，险些喊出声。
远处忙着上货的店员听到这一声异动，立即转过脸往他们那边瞧，穆玄英赶紧一肘撞开莫雨，小声数落起来：“你又来了！不要随便碰我腰，我那里碰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话说一半，声音渐小下去。
莫雨则一副“刚发生什么了我在发呆”的样子，但半点没收敛，仍试图去戳碰穆玄英的腰眼。这回穆玄英机灵了，及时躲开莫雨的手，拿起挑好的仔排掉头去称重。
“生气了？”莫雨紧跟上来，这回他真把不庄重的样子收起了。
“我脾气哪有那么大，你爱搞突然袭击又不是第一次。”穆玄英轻描淡写地回应他，悄没声息往外挪了小半步，掏出手机打算付账。岂料莫雨突然握住穆玄英抓着手机的手，硬生生按了回去，把自己手机递向收银员。
“我来付好了。”他给穆玄英解释了一下，手并未放开，就这么按在穆玄英左手上，手背微微拱起，不知有意无意地撩了撩对方藏在掌心的小指，五指分开一会儿，又忽然握紧，牢牢捉起。
这举动没太越矩的地方，看起来无非是一对争着付账的朋友在互相推阻。但穆玄英还是感到心尖狠狠晃了一下，不为其他，为硌在手指间的情侣对戒——今天他特地把自己那枚戒指也戴上了。
莫雨……其实还是很想告诉这个世界，他们在相爱的吧？
穆玄英默默想着。
但是为什么说好他来付账结果走的是自己的银行卡！
“啊？那个啊……不是怕你再乱花钱，把卡改绑在我手机上？”
“……行了，当房租钱。”
莫雨听完险些忍笑出内伤，按捺不住揉着穆玄英的头又吻了上去。
两人回家都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进家门莫雨便拖住穆玄英，摁倒在沙发好好一番亲热缠绵。岂料穆玄英一得空，冲口却问方才付账的问题，他心忖一句，这小子平时管自己账管得稀里糊涂，可不是活该么。
当然说是不能直说的，于是脑筋迂回了个弯，再好好亲了亲，莫雨才开口哄道：“好啦，我错了，我把这事忘了，没改默认支付方式。”
穆玄英闷闷应声，这件事便揭过不谈，紧接着问了另个在意很久的问题：“莫雨，你有没有事瞒我？你今天很奇怪，上午在游乐园还不冷不热的，怎么过了一个中午就转了性子，虽然你高兴是好的，但我总觉得你心里有鬼。”
他刚问完，莫雨就沉默了，沉默时间不长，却足以令穆玄英起疑，不待他继续问，莫雨又抢白道：“我看你才是疑神疑鬼，讲好了今天出去约会我都听你的，回家后你就要全听我的，还能发生什么？难道我会故意给你找难堪吗？”
这句才讲完莫雨就差点咬到舌头。他怎么会不晓得他所谓的出气显摆，正是给穆玄英找的难堪，因而心里一头是炫耀的爽快，一头则是担忧穆玄英知晓后的不安，所以他才既是充满了怜爱的心情，也怀抱着掩饰的心态，比往常更加频繁地“骚扰”穆玄英。
通常而言，这就叫做欲盖弥彰。
莫雨还记得刚确立关系那会儿，穆玄英与他生了多少闷气，但莫雨始终坚持，自己才该是穆玄英最重要的那一个人——他完全不理解穆玄英为什么和自己一起时要顾虑那么多。
尽管当时两人吵了不少次，莫雨却没一次真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都是穆玄英在闹小孩脾气。他们两个人的事就算必须有人来过问，也轮不到沾亲带故的外人过问，这些外人若是啰唆些他俩不合适的话，不如直截了当地叫他们闭嘴。后来穆玄英也不提要莫雨多注意言行的话了，他以为是他接受了自己的观点，遂更放心地和穆玄英胡来，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不过，莫雨其实不愿看见穆玄英有半点难过委屈，不希望他真被人质问怀疑，方才险些说漏嘴也是捏了把汗，好在穆玄英看上去浑浑噩噩的，似乎只以为莫雨说的难堪是指在超市突然逗弄他。
“那种事没关系的。”穆玄英干笑两声，不再追究莫雨的不寻常。他整个人松懈下来，身子陷进沙发里，两手沿着莫雨胳膊一路摸上，搂紧了莫雨的头把他朝自己拉近，低声问他：“莫雨，和我在一起是不是真的开心？”
“嗯，很开心。”
“假如不是我，你会不会也那么开心？”
问这一句时，穆玄英闭上了眼，眼睫交碰，毫厘罅隙，却并没有更近一步，似吻非吻的双唇之间，仍留有呼吸相闻的距离。
莫雨被他问的有点慌，隐约明白他应该在此刻说什么，而那句话已快滚出喉咙口。可他给生生咽下了，转而言了其他。他不知道诸如“我要是觉得跟你一起不开心就不会非要和你在一起”这种话，够不够表意，反正穆玄英笑了笑，像是原本就不在意莫雨说什么的样子。
“莫雨，我喜欢你。我可以没有你，但假如不是你，我没有那么开心。”他自言自语般靠近莫雨耳畔低喃，似乎在告诉莫雨他想要的最佳回答是什么。
唇瓣启阖时轻轻摩挲过耳侧肌肤，交颈相缠，无言中自有一份亲密无间的流连。
也有一份隐秘慌乱的心悸。
穆玄英把莫雨推到一边，自个拍拍衣服站起身，没事人似的掉头去把进门时来不及收拾的采购品一一分类归好，不忘回头招呼愣坐在沙发上的莫雨来搭把手，阳台上衣服还没收，降温了，蚕丝被也得重新拿出来套被套。
“转眼都快五点了，我去做饭，你洗个澡就可以吃了，衣服叠好就放那吧，我来收柜子里。今天给你做顿好的，补补肾。”他一抹脸又变回了那副开朗样子，莫雨便识趣地不多提，随口唠了两句“给我补肾你是想要干嘛”就埋头去做事。
忙完手头的活后，莫雨走进厨房，看见穆玄英穿了那身被他吐槽过无数次的小草莓围裙，背对他站在水池前默默择菜。一个人暗自乐了一阵，静悄悄地溜到穆玄英身后，突地横抱住穆玄英的腰，另一手扳过他的头，姿态强硬地吻住他。
穆玄英惊诧地支吾半声，便被伸到嘴里的舌头绞得说不出话。莫雨比之前在外还要更甚地揉弄他的腰，穆玄英果然反应变得十分激烈，竭力想弯下腰不让莫雨再碰，可担心乱动会掀翻手上一盆菜，于是只得蜷缩在莫雨怀里，小幅度地颤抖，一副不堪承受的样子。
最后还是莫雨担心惹恼穆玄英后自己会没饭吃，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他，重新好好拥紧穆玄英，嘴唇仍旧随意碰触着他的后颈和耳后，似在回味温存。
“别在我做饭时乱来，除非你今晚想饿着。”
“我现在确实是很，饿。”最后两个字，莫雨特地咬着音重声念了出来。
穆玄英心领神会地一笑：“我知道，答应好了今晚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我有不依你的时候吗？”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你今天不想要？”
“没有的事。”穆玄英专注地看着躺在手里的空心菜，仔细除去有蛀孔和发黄的菜叶，然后一把拢起沥干水放到一旁砧板上，也不嫌莫雨搂在他腰上碍事，径自取过菜刀就开始慢慢切成段。
“我怎么会不想要你？”
他语气淡淡的，态度也淡淡的。尽管莫雨正抱着他，好似把自己的全部与唯一都抱紧在怀，但这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听起来并不怎么动听。
结果好端端一场约会，因为结束之后这些或明确或私密的情绪，反倒让两个人心里埋下了芥蒂，如同一团打了结的丝线乱糟糟地堆起，谁都懒得去解。
那天晚上穆玄英确实是如他所说，莫雨想怎么来他就怎么顺着莫雨，可莫雨赌了气，存心把这层意思扭成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尽情做了一宿乱来的事情，积存一月的**释放殆尽，只剩筋疲力尽。身体本应得到了极致的满足，但莫雨躺平后，却只感到空虚的乏力。他想跟穆玄英说说话，可穆玄英一早便抱着枕头背对他熟睡了。他身子一侧歪向穆玄英这边，双手环上穆玄英的腰，脸颊贴紧他的背，试探唤了一声：“穆玄英？”
回应他的只有一串绵长平稳的呼吸。
他脑中有一角忽然隐隐生痛，好像有什么被封存的记忆正在奋力挣扎，想摆脱厚重前尘，把已经葬在无尽岁月里的过往一同带出。
他有很多再合适不过的时刻，说出那句再简单不过的表白，但他不敢说出“我喜欢你”。
因为爱一个人，它没有任何图谋，只为想爱而去爱——爱着的时候，这就是本能。
这样的本能会轻易颠覆了自我，喜悦或悲伤都将不由自己，本该跨过海的人会情不自禁地翻过山隘，只为心爱的人在那一边。
即使伤及自身，也想保护爱的人。
甚至因为爱了那样一个人，就算所爱之人和自己谋划好的未来相悖，也能毫不犹豫地割裂自己的未来，只为分出其中一片，留给爱人。
是谁教莫雨唯有如此才是爱的呢？
也许是他身边的这个穆玄英，也许……是另外一个，走过奈何桥前就该忘记的人。
莫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因为改变而心甘。
他无法说出喜欢，因他心知肚明，语言的束缚力如何强大。他怕这一句说完，就像签下契约，余下的岁月，一寸又一寸，都将为枕边人烧尽。
何苦明说，有得过便过，**鲜活而温暖，总比灼热的爱火来得亲切。
反正这一次他默许了一切，也竭尽全力留住了一切，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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