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雨发现穆玄英在生气。
这次他生气持续的时间有点久,在莫雨记忆里是没有过得久。
他是从陈月的婚礼回来后开始发作的。
他先是赌气搬到了客厅去睡——因为莫雨一直拿客房当杂物间用。
莫雨以为睡一晚上沙发他就会把自己的气折腾没了,于是站在一旁,也不开解两句,默默看他闷头收拾床褥。穆玄英起先收拾的动作很慢,好好一条蓬松的空调被,他倒有本事叠得四四方方,精益求精得堪比给豆腐雕花。
见莫雨始终不说话,穆玄英像等得气急败坏的孩子,瞪了他一眼,捞过枕头,连叠好的被子一起抱在怀里,用肩撞开门。门撞在墙上砰一声巨响,走廊上都回荡起了余音。
莫雨隐约感到不对,可依旧想不到说何是好。他走到门旁,探头往客厅望去,穆玄英已经把自己用被子包好蜷沙发上了。他冲穆玄英道了声晚安,可那团被子纹丝不动,他只得带上房门,门锁嵌入锁孔,“咔哒”脆响,同样在廊道里荡出了余音。
那晚他久违的早睡,又找回了一人独占一张床的感觉,可没有某个人能拿来当抱枕,他翻来覆去,总觉得不自在。他习惯性地睡在了床的右侧,翻身时手往前一伸,却什么也没抱到,空空落在了没有温度的床垫上。
他怔然地睁开眼,莫名失落,差点就想把穆玄英扛回来。
但他觉得穆玄英也不是孩子,这样闹脾气实在叫他为难,想着想着心里生出股无名火,愤愤摸出手机,打开设了个闹钟,丢到一边。心想,以前还不是一个人过,有他在不过省个设闹钟的功夫罢了。
然而一闭上眼,他又在心里祈祷着,气吧气吧,过了这一晚就赶紧给他消气。
岂料第二天情况变得更糟。
清早莫雨在家里前后晃了一圈,愣是没找到穆玄英人在哪。沙发上的床具凌乱地堆起,莫雨走上前稍微收拾了下,结果从被子里掉出了穆玄英的手机。他拿起手机,莫名紧张——他还是第一次没经穆玄英同意拿他的手机。虽说拿一拿算不得什么,但莫雨鬼使神差的,忽然非常想登一登穆玄英的社交网站,看看哪处私密地方有泄露他心事的蛛丝马迹。
冲里屋喊了声穆玄英的名字,确定他不在家后,莫雨谨慎地按下主屏键。锁屏壁纸是穆玄英的自拍,屏幕锁是莫雨的生日,解锁后的主屏幕壁纸则是他们几个在孤儿院的合照。
他看着照片里那个曾经的小不点,挂在自己肩头笑得灿烂,难免有点感慨,眸光泛出暖意,指腹不自主地摩挲过照片上穆玄英的脸。
没承想大门就在这时开了,穆玄英提溜着早饭走进来,把莫雨逮了个正着。莫雨一时反应不及,愣在那,都忘了替自己解释两句。穆玄英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阴沉地把二人份的早饭随手搁在客厅茶几上,对莫雨伸出手:“你有话不直接问我,翻我手机能看出什么?”
“我不是在翻看你手机。”莫雨心虚地反驳道,但仍把穆玄英的手机攥在手里,没想到该立刻还给他。
“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怎么做怎么错的是我不是你。”穆玄英倾身越过茶几,劈手夺回自己手机,随便塞到裤兜里,继续说,“我上班去了,老板记得早点过来。”
莫雨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向穆玄英,虽然在工作室里穆玄英名义上是自己的下属,可除了二人私底下玩闹,他从没喊过自己老板,自己也由着他乱称呼,怎么这会儿跟他厘清界限了?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莫雨被他这声“老板”喊恼了,开口语气不善。
穆玄英耸耸肩,不置可否:“我跟老板生气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你从小闹脾气就这副样子!别一个人去上班,待会儿和我一起走。”莫雨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尽量心平气和地对穆玄英说着话。
“好,无所谓,不就兼职当个司机么,虽然没正牌司机好,但你也凑合用那么久了。就跟你兼职当我男朋友一样,做好是我赚的,做不好是你该的。”穆玄英大咧咧地坐回沙发上,重翻出手机,手指动了几下。莫雨居高临下看着,看得出他是在改手机设置,屏保改成了指纹锁,连壁纸都换了个遍。
莫雨抱臂冷哼,像在嘲笑穆玄英孩子气的举动,讲出的话硬邦邦的:“我哪里不好?没讨好林可人?那是我跟她的事你犯得着跟我生气?”
“你怎么还搞不清状况。可人姐姐一直很照顾我,又是谢伯伯的得意门生。我们的事迟早要公开的,我也不是要你讨好谁,正常人际关系总要处好吧?图一时嘴快能有什么好处,你有没有想过我夹在中间好不好做人?我不想到时候我身边没一个人支持我和你在一起。”穆玄英愤然站起身,语气急促,情绪激动。
“我们又不可能去结婚,亲朋好友的支持有什么所谓。”莫雨不以为然地一挑眉,“退一万步讲,你要觉得我对你不够好的话,你大可找别人去。”
“你把我当什么?哈巴狗吗?”穆玄英拿莫雨实在是没辙,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不管他本来有多少火气,都好像被莫雨给关上了闸门,只能自己待一边窝火去。
??
两人开始冷战,这一冷战就冷战了快一个月。
??
两人同住一屋檐,穆玄英在莫雨工作室担任公司主管,一天不说24小时,14个小时的相处时间总是有的。但除去必要交流,两人的话是少之又少。穆玄英周末抽了个空把莫雨家空着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自己搬了进去,不再睡客厅。于是莫雨本来借故去客厅溜一圈还能看两眼穆玄英,现在倒真是各过各的,房门一锁,谁也看不到谁。
冷战的头一个礼拜,穆玄英还住客厅。莫雨尽管心里已有几分低头哄人的意愿,但他一想到穆玄英借题发挥在先,一点小事也要挑剔他态度,再瞎扯到什么两人未来,顿时就会硬下心肠,对颓丧的穆玄英视而不见。
谁料那小子的倔劲也是不遑多让。有一回莫雨故意半夜跑到客厅,打着电话说得很大声,要约朋友泡吧。换作以往,穆玄英早坐不住,一把夺了他手机强硬地替他回绝。莫雨要是抗议穆玄英干涉他,穆玄英便强词夺理,说你反正是要找乐子不如跟他在家玩。
然后甭管莫雨有没有那个心情,连抱带亲把人忽悠回房间,折腾到两个人除了睡觉什么事都没劲想的地步才算完。
可现在莫雨这么明目张胆地说把他一个人撂家里,准备去玩个通宵,穆玄英却跟木头人似的没反应,道一声“路上小心”后就拱到被子里自顾自睡下。莫雨本不想出门,指望穆玄英拦着他呢。结果话已出口,不想去也只得硬着头皮赴约。
没了总嫌管太多的男友在一旁唠叨,莫雨不知怎的,同一杯酒竟喝不出同一种味道。朋友拿他打趣,问他什么时候把穆玄英也带来大家一起玩玩,他只能苦笑一下。
他知道自己朋友但凡与穆玄英打过照面的,对他印象都还算不错,可就算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讨厌穆玄英那又怎样。他喜欢穆玄英不是作秀给谁看,更不是为了迎合谁,身边人的认可难道重要过自己的表态?别说林可人只是穆玄英一个好朋友,她哪怕是他亲姐姐,他俩的私事哪里有她置喙的份。
不过,林可人说得没错,莫雨当初决定让穆玄英与他共同打理这家工作室时,没怎么和穆玄英商量,是自己拿了主张。现在回想起来,莫雨明白这叫不妥,但反正穆玄英也没介意过。他对穆玄英的在意毋庸置疑,要仅仅是单属两人之间的问题,他能让着穆玄英的全都随意。可若要他爱屋及乌,强迫他做不想做的事情,比如放下架子讨好和他不对盘的人,那还不如夜夜笙歌来得自在快活。
谁知那天他真的越喝越上头,越喝瘾越大,原本还打算差不多了就回家跟穆玄英敞开谈谈,喝到后来早忘到九霄云外,隔日又是周六,没人打扰他,他直接在朋友的酒吧里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等他想起回家这事,穆玄英早把自己反锁到客房去了。
是该说人长大了要求的就会变多?莫雨分明记得小时候的穆玄英是很好哄的。
孤儿院时期的莫雨是那群小孩儿的头,生性调皮顽劣,整日里尽琢磨怎么逗比他小上个三四岁的穆玄英哭。要知道他可喜欢捏穆玄英的脸了,软糯糯一团,手感超好。他常常一捏就舍不得撒手,直到捏青为止。
当时孤儿院午餐后都会发些饼干蛋糕或包子烧卖之类的点心。每次他把人欺负哭了,都会把自己省下的小食悄悄递给穆玄英,小孩便会破涕为笑,称呼立刻从莫雨变成小雨哥哥,喊得莫雨心里美滋滋。时间久了,莫雨愈加爱玩这一套,一想到这人不仅由着自己欺负,欺负狠了他照旧能哄得人开开心心喊他哥哥,简直就是一件令他自得不已的事情。
要是现在的穆玄英也能拿个包子就哄好,那该多省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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