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民楼下，宋过白跳上藏在拐角处的猛禽越野：“开到下一个路口靠边，换我来开。”
梁檐摇头：“没事，我车技比你好。”
宋过白不作声，探过身抚上梁檐额头，后者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抖了一抖。
“其实快忍到极限了吧，我见过你独自发疯的样子，何必强撑？”手心里的皮肤明明滚烫，汗水却冰凉。
梁檐缩缩脖子，有些心虚，想了想道：“你也别担心我爸留有什么后手，他既然现在没追出来，以后也不会追究——我们现在去哪？”
宋过白不答，催他对调座位，甫一坐定就低头开始捣鼓手机。
梁檐想到后座的行李包：“城西郊区有挺多适合露营的公园来着，我们去那儿呆一晚避避风头肯定没问题，当然你要是....要是想那啥又害羞的话我们可以找个没人的野地儿....”
女声响起。
“您好，欢迎使用某度地图！准备出发，全程2082公里，预计需要18小时40分，长途行车，请及时关注爱车油量。”
“.....”梁檐嘴巴张成o型。
宋过白打火发动车子，左手腕搭在方向盘上，伸出右手把梁檐的下巴轻抬回去合拢，食指从下颌摩挲而过。
路灯下，他偏头看过来的笑容无比温柔：“你想什么呢，我不是和你爸说了吗，我们要去实习啊。”
“.....啥？”梁檐觉得自己像被地主家帅少爷拐走的二傻子仆从。
那居然不是为了诓梁成樟信口胡诌的？两千多公里也太他妈远了吧？
这是真要带我去孜甘？我心理建设可没比我爹早做一秒钟啊！
“晚上人少，现在上路你受共情副作用的影响会小一些。把安全带系上，我亲爱的男朋友。”
“哦哦.....哎？”
猛禽在城西干道飞驰，离开南都驶上国道，除了偶尔超过的大货车，高速上几乎见不到人。
梁檐摇下副驾的车窗，深夜的凉风逐渐抚平穿城时烧心的灼热。
“孜甘很远，又在高原，光飞行时间就要三个小时。”驾驶座上的人似乎心有感应，淡淡道。
他点头：“我明白，我...撑不住。”
出城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但感官错乱的情况似乎比他预计得还要糟糕。
算上值机和机场交通，他如今没法保证在人群中挤五六个小时不出问题。
“学长，我昨晚是不是...弄疼你了？”
宋过白目视前方神情专注：“不要学周尹东，好好说话。”
“那你额头的伤...”车灯反照下，宋过白额角的红肿清晰可见。
“有人明明在家醒着却不开灯，我进门时候摔的。”
“....哦。”听起来这人既痛惜又赌气。
宋过白忍俊不禁：“怎么了？某人昨晚那股生命力呢？要我说，你之前藏得是真不错，枉我居然以为自己能和你打个平手。”
“卧槽冤枉啊大人！我可是正经读书人，能靠脸的事绝不动手！”
猛禽车身随着方向盘抖了两抖，“你啊…还是像昨晚那样坦坦荡荡偷袭，不由分说扑上来干架更可爱。”
腿上突然一沉，一只毛茸茸的脑袋正倔强地往里钻，努力和方向盘抢空间。
宋过白：“.....？”
“我不舒服，很难受，需要专属贴近治疗。”呼出的热气隔着衬衫轻扑在小腹，宋过白收紧脚趾，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当得起如坐针毡。
“.....安全带？”
“很安全。”一只手举起被扯到极限的可怜带子。
屁。
“这周围到底哪里有活人让你难受？”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哦，刚才超过过去的那个大车。”
“啥？司机要毁灭地球？”
“不是，那车上拉了一车羊。”梁檐瓮声瓮气，“其中有两只没睡觉在怄气打架——九成九是为了哪只小母羊，哎，都快成烤串了还这么没出息。”
宋过白的表情是真的很想一脚油门把这货甩下车。
“所以说，打架不好，怄气也不对，你说是吧学长？”怀里的脑袋动了动，探出一双含笑的眼，窸窸窣窣有些痒。
宋过白不得不默默把注意力放到冷淡清新的导航语音上——
狼崽子来这招...到底算讨好还是惩罚？
·
凌晨三点半的服务区，安静冷清。两人站在超市收银台前有些纠结。
这儿的前台小哥应该是刚下山的绝世高人，睁眼睡觉的技艺水平有望拿奖，眼看那鼻涕泡忽大忽小抽搐了好几分钟，居然□□着就是不炸。
“你们要买啥直接扫码给付了就成，”店里唯一的顾客，是一个打算在服务区过夜的货车司机，脸色虽然疲惫，笑起来却满脸褶，“大不了对着监控晃一下买了啥，咱跑夜路的都是辛苦人，没人犯得上故意为难谁。”
“不过，看你们样子....是才搭伙干这行吧？”大叔是个热络心肠。
“......”算了，澄清好像也挺麻烦。
总不能说我们是落跑鸳鸯。
“这条道虽然好开，车也不多油门能往上踩，但越往西边高原走越乱，还听说过半夜往路面撒钉子劫货的，你俩呀路上能不停车就别停，哎尤其这位....你这细皮嫩肉的咋也干这苦力活，如果出啥事车走不动了可千万别一个人下车，让你哥先出去顶一顶。”
“....知道了，谢谢您。”宋过白额角直抽。
“放心吧，一定照顾好我弟！”梁檐憋笑到脸红。
“哦还有，休息站在后山坡上，虽然条件不咋地，你们可以去看看。”
“得嘞！”
梁檐神清气爽在店里晃来荡去，抓紧时间体验很久没有回归的正常人间。货架深处，宋过白神色严肃地找着什么。
“不会有的。”梁檐唤他。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咖啡呗。”
“小伙子，这里可没有那金贵玩意儿，”大叔指向远处的餐厅一角，自动售货机正泛着幽光，“你们不如去那里碰碰运气。我可先走了啊。”
温热的咖啡味饮料捧在手心，宋过白在餐厅挑了张不那么油腻的椅子坐下：“我们一会找个离停车场远一点的地方搭帐篷休息，这种天气不用睡袋都行。”
“可是离车太远不方便吧？”
“大货车有视线盲区，我们的帐篷在夜里并不显眼，车停车走多少有些危险；况且很多司机其实直接睡在车里的，你大概也不想躺在停车场共情他们梦里有些什么吧？”
“唔，我对老大哥的嫂子可没兴趣。”梁檐一脸不正经，暗自捏紧了手里的橙汁。
往往在这些细小的事情上，他总能真切地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年龄的差距永远无法弥补，经验上的鸿沟似乎也宽而又深。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这里没人打扰，我想趁还没到孜甘，先和你对一下答案，可以吗谜面同学？”
“你说吧，”梁檐大喇喇往对面椅子上一倒，看似十分放松，“有不当之处我来指正。”
“好。”
“简单来说，我们之前发生的所有问题都是因为信息不对称——我想我们此前都没有做到完全信任对方，我妄自菲薄，而你的选择是只讲一部分真话，这虽然不算欺骗，但绝对称不上坦诚。”
宋过白举起咖啡瓶，和梁檐手里的轻轻碰杯。
“当然，批评和自我批评不是我们今晚的主题，我想我们最终的目标应该是一致的，就是治好你现在感官错乱的毛病。我猜你还没找到对症的办法，是吗？”
梁檐摇头苦笑：“找到的话何必关在家里发疯？我可没有自虐的爱好。”
“不爱自虐，却爱偷偷拿碎片划拉手心？看不出来，你很爱红色吗？”
“......”
“解决问题就像改造建筑，面上的问题都是虚的，得从地基里歪掉的那根钢筋开始找，否则永远治标不治本。类比我们目前的困境，治疗错乱的表面症状是没用的，我们折腾一番，结局大概率是你被送进精神病院。”
梁檐设想了一下宋过白抱着饭盒在精神医院前台梨花带雨申请探视的场面。
很可爱，但确实舍不得。
宋过白对此毫不知情：“...所以我们得回到导致一切发生的，最初的原点。”
“出发前我问了你第一次共情发作的情况，梁檐，直到我认识你之前的三年，你的能力是不是都很稳定？属于心情好了就出去窥心挣外快，大部分时候都是置之不理？”
“是，不然周尹东那么多年的交情，总归会发现点什么....虽然他人是憨了点。”
宋过白点头，接着道：“我们在歙远找失踪的小女孩的时候，你告诉我能力发展到不需要触碰他人也能共情，而且感知范围也变大了。当然，你说的是实话，以至于我一直以为你的能力只是单纯升级进化——这使我忽略了很多事情，好几次都被你轻易圆了过去。”
“我现在对你的判断是，你的能力，只用共情两个字指代已经完全不够了。”
不等梁檐反应，宋过白狡黠道：“你知道吗，昨晚我来找你之前，和陈老师在天台聊了很久，她很关心你，我趁势旁敲侧击试探了她几个专业问题——但这件事情最重要的不是人，不是观点，而是地点。”
梁檐放下手里的橙汁，偏头看向窗外，黑黢黢的夜，朝阳还沉在地平线下的深处，遥遥没有预期。
“学校的天台以前一直是对外开放的，但自从半年多以前的一件事之后，校方决定将门锁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吗？梁檐，这件事其实与你有关。”
长久的沉默。
于是他艰难地笑了一下，缓声道：“别逃避，你答应过对我坦诚。”
“导致你的能力开始爆发异变的原点，是一个人，对吗？那个人并不是我，但凑巧的是，我认识他，”
“——雎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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