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酒局已散,人们各回各家,村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房间里,梁檐低头站着一言不发。
蕾莱尔靠在窗口,捂住酒精上下翻滚灼烧的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只能等他们明天办完事,宋工才会回来了。”
简廊川眨眨眼,小心翼翼道:“应该不会有事的,赵工已经出村了,宋学长只是从开车送人家到村口变成送到城里....”周作从后拢住他肩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梁檐看着临时作战群的聊天页面,宋过白言辞简洁:临时意外,绑了助理上路,我跟着一起进城。
之后再没回复任何消息。
想想似乎也合情合理,比起赵琦,由更熟悉当地的宋过白开车理所应当。既然他在开车,又是夜间盘山路,肯定容不得分神看手机。
想到王同之助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痞样,梁檐脸色又阴沉下去几个度,他拉开椅子僵着肩膀坐下,关掉手机的三分钟自动息屏功能,然后把手机放在桌上,盯着对话框,凝固成一座安安静静的雕塑。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默默退出屋子,带上门。
宋过白回来之前,这人肯定不会听劝去休息了。
·
群山连绵,粘稠的黑几乎与夜空连成一片,大块大块的墨色中,山腰的一星亮格外显眼。
梁檐的宝贝座驾在这里充分发挥了越野该有的素质,大灯将前路弯绕照得一清二楚,即便碾过崖顶落下的碎石,车身也没有太多颠簸。
——除了后排,一个满是酒气的人形“粽子”正不断扭动着身体口吐芬芳。
“艹你妈!你们算他妈什么货色!嗝,也敢绑我?!你大爷我,嗝,早晚弄死你全家!”
“你俩,啊?赵琦,属你、你他娘最牛逼是吧?这笔账你小子,嗝,等王,王总出,嗝,手,你你你给老子完蛋球!”
赵崎抱臂靠着车门,冷冷看助理在身边发疯,转头问道:“你这车上有毛巾吗,他嘴太臭了,想堵一堵。”
“没,工具箱里有绳子已经万幸了,多担待着吧。”宋过白也叹气。当时的情境,除了把这人一起带走确实没有更好的选择——但大半夜边开车边挨这狗日的骂,也确实算不上愉快。
“不过幸好,你反应快听懂了我的暗示,不然我们得闹到全村都醒过来看热闹。”
赵崎笑笑:“我也不傻,话说那么明白了还不懂么?不过混了几十年,什么肮脏的手段没见过,亲自上手绑人这事还真是头一次亲自干。就是麻烦你了,得和我一起走这一遭。”
“没事,”宋过白轻轻摇头,“放你自己带这么个人上路实在太危险。”
“你和同伴说了吗?”
“嗯,”宋过白扫了眼丢在副驾上的手机,“他们应该不会太担心。而且,我相信他。”
赵琦没再说什么,这里手机信号只剩一格,还时断时续,看来他们已经远离孜甘、驶入了群山深处。
那助理闹腾很久,见骂人没用,艰难地挪动屁股坐起来,试图走讲道理路线:“宋工、赵工,喂,你们这样搞我是犯罪,懂吗?犯罪!反正你们都跑出来这么远了,王总肯定追不上了,我还得把你们怎么的?有话好好说,先松开我成不?老子手都没感觉了!”
宋过白在后视镜与赵琦对视一眼:“你到底是不是王同之正式的助理?”
“哎呀我不是,我哪干得了那文绉绉的活儿?他有脏活才会找我,这次就是为了看住一个人,啊对对,赵工,说的就是你。”
“他有告诉你,为什么要看着我么?”
“哎呀不就什么养老院的事儿么?”助理眯起眼睛抽了抽嘴角,似乎烟瘾犯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不懂,那地儿那项目拉起来就是为了骗钱,自家小的都出去打工了,那些留下来的老家伙的棺材本哟,一骗一个准,根本不带费劲的。万一真出点什么事,等外面的人赶回来,嘿,骨灰都给你盛好放那好几宿了——嗷!”
赵琦看都没看,上去就是一脚。
宋过白没有回头,猛禽丝毫不受后座的影响,稳稳拐过一个悬崖上的急弯。
手中的方向盘触感无比熟悉,他突然有些想念孜甘村里的某个人。如果那人现在在车上,肯定能把后座的人渣当场揍出翔。
几小时前,对于作战计划,梁檐是明确反对的。
“我不想和你分开行动。”
宋过白看向梁檐,明白他的顾虑:“但是就几个小时,而且我不会出村。”
“不行。”
旁边不明真相的几人一脸被秀的酸爽。
宋过白叹了口气:“除了你,还有谁翻窗撬锁的技术更好?”
周作举手不甘心:“等等?”
宋过白继续淡淡道:“除了我,你能忍受谁开你的车送赵工出去?——不好意思赵工,他有洁癖,这次肯借你车真的是看我面子才破戒。”
赵崎捂住脸:“.....哈。”
争论无用,于是乎方案仓促定下,各人开始分头准备。宋过白用眼神把梁檐引到屋檐下的角落,还没开口,整个人已经被发狠拽进怀抱深处。
对方一言不发,放在他后腰上的手力道极大,不留分毫间隙,心跳交错,震动彼此的胸口,“到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别装,你不可能只有这一种备选方案,为什么选这个我最不能接受的?”
“....没什么,尽可能提高计划成功率而已。”
“真的,只是如此吗?”梁檐眼底摄人的光一闪而过。
宋过白任由他抱着,话音闷在胸口:“一定要解释的话,你的能力更适合在后场偷鸡摸狗,我的优秀更适合在前线随机应变?”
“....别跑题。”
“你就当这是对你康复情况的阶段测验好了,”宋过白抽出手,轻轻环住他,“答应我两件事,可以吗。”
梁檐低头看他,心头翻滚的情绪晦暗难明。
“第一件,无论情况糟到什么地步,都不要使用你那没对我坦白的能力,如果共情感觉到有人靠近,直接带简廊川撤退就行。总之,我不希望你重蹈之前在服务区的覆辙。”
“.....我答应你。那,另一件呢?”
“万一能力暴走痛苦难忍的时候,”宋过白抬头,凝神望向他眼眸深处,缓缓凑近,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试着记起我,”
“——就像现在。”
·
心头一窒。梁檐猝然起身。
手机安安稳稳躺在桌上,屏幕顶端,3:57am格外显眼。
整座村落已经陷入深眠,远处没有鸟鸣,周遭没有犬吠,如果静下心来,甚至能清楚听见呼吸拨开纤尘的声音。
但似乎....总有哪里不对。
他低头站了一会,然后摁灭手机,双手垂在身侧,闭上眼。
周遭世界随黑暗缓缓流走,消逝在远方,留他一人站在平静无波的虚无原点。
他没入心中死寂。
时间久到近乎凝固,脚下无边的墨色终于开始躁动,星星点点的光斑缓缓显现,橙色的美梦,酸李般的噩梦,更多的则是宛如白噪音的无意识睡眠——那是周围所有**的情绪状态。
他很少主动用如此大范围的共情感知,如果被宋过白知道了少不了一顿骂。
还好。这幅图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可以说无比正常。
那如果...再扩大一点感知范围呢?
想到宋过白临别的话,他有些犹豫,扩大共情范围的头疼虽迟但到,熟悉又难耐。
再继续下去恐怕没什么好果子吃。他轻喘了口气。
也许刚才那个只是熬夜导致的心悸,根本和能力无关。理智点想,再远处也只有山和山里的野兽,折磨自己去窥视野狗深夜开趴可没什么意思。
屋里有些闷,梁檐摸索着走到窗前,试图打开窗户。
指尖触及木制窗棂,能感受到粗糙的纹路蜿蜒。
“嘎吱——”
窗户低哑着敞怀。今夜无月,外面和屋里一样黑沉似水。
虽然这窗户制式形状哪哪都不同,却总让他无端联想到建筑系老楼的窗。
——他曾隔着那扇窗无数次张望过宋过白的背影,但都不及那晚在月光下,对方探身隔窗落下的吻。
他下意识想抬手碰碰唇角,手心却无意间擦过一片柔软,触感是荒岭腹地少有的湿润。
他不由凑近,眯眼艰难辨认。
窗台上,不起眼处摆着一小盆文竹,纤细弱小,身姿却挺立,也不知道宋过白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让它在这个高热干旱的地方活了下来。
话说....这花盆好像长得和他之前在南都的那盆....怎么……还挺像?
他回南都后一直以为小文儿丢了,所以也许....是被宋过白带来这里了吗?
梁檐皱眉。
“...我。”耳畔突然隔空回响。
“.....”谁?他环顾四周。
一片漆黑。
“……起我。”
梁檐一个趔趄,撑住窗台。太阳穴狠狠拉扯血管,似乎在拼命呐喊什么。
他闭了闭气,毫不犹豫一个猛子向疼痛的漩涡中心沉去。
“记起我。“
“.....”音色逐渐分明,尾音遥远到让人怀恋。
“记起我.....就像现在。”
“.....”
夜还未退,晨光仍远在地平线以下,整个村落静谧似水。
“砰!”不知哪里的房门飞了出去,砸向地面,抖落一声骇人的巨响。
回音还没消停,村口的公鸡已经被吓得提前打了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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