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同之大剌剌斜躺在床上，正搁梦里酒池肉林不亦乐乎，忽然被一阵天旋地转的刺痛拉回人间。
莫名其妙抹一把口水，他强忍怒气掀起一边眼皮，撞上一个人紧盯他的眼神，森冷锐利，看着他像在看坨死肉，王老总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这才发觉自个右脸已经肿成了馒头。梁檐正正站在自己床头，瞳色幽深，一眨不眨。
“啥？....咋？”
“联系你助理。”手里被强硬塞进手机。王同之茫然抬头，逐渐看清周遭不仅梁檐一个，蕾莱尔、田获，后面周作牵着个小男生，甚至连验收组的几个人都在，不大的屋子里塞满了人。
但众人脸色怏怏，看起来都是被强行从被窝赶了出来。王同之心思急转，当下已有了七八分底，暗提一口气，冷冷道：“梁檐，你这阵仗是要干嘛？还有我脸...你干的？你他么抽什么风？忘了我是谁？敢这么对你王叔？”
“打、电、话。”梁檐面无表情，指节咔咔作响，听着牙酸。
田获看情况不好，抹了把脸走上前：“这个...王总，不好意思打扰您，就是那啥，您看到您带的助理了吗？他是不是出村了？”
王同之撇撇嘴：“你们找不到他就来找我？他是什么大人物值得你们大半夜不睡觉也要爬起来找他？”
田获脸上也是一言难尽，看着梁檐，欲言又止。
“王总，这个小同学刚才把我们喊起来，说他失踪了，连带着赵工也....”沉默良久，终于验收组有个人弱弱说道。
“哦？那两人一起不见了？”王同之眼珠一转，看了眼梁檐，目光又在心神不定的蕾莱尔身上绕了两圈，瞬间明白其中关窍，“敢情昨晚非要请我们吃饭，就是一场大戏啊，是吧蕾莱尔？敢问您多大了？就算是个不懂我们这规矩的老外，怎么着也是基金会的人，居然搁这陪一群学生多管闲事搞什么调虎离山？哎哟喂外国佬玩得可真花哈哈哈！”
蕾莱尔眉头紧锁：“王总，这笔帐先不提，关键现在怎么都联系不上赵工和小宋，我们只知道他们俩和你的助理在一起，所以能不能....”
“啧，你们跑来求我，就想问是不是我放出去的狗咬了他们俩？”王同之懒洋洋靠回床头，笑容轻蔑，“我都还没说是你们的人先动的手，你们可倒好，上来给我扣这么顶帽子，诸位，这王某说什么也担待不住——靠！”
杀猪般的哀嚎是下意识的，左脸的剧痛甚至晚了一秒才在面上炸开，梁檐这一拳稳准狠一个不落，指节与颧骨正面相撞，巨大的力度抽得王同之整个脑袋猝然猛偏，脖子向后梗到极限。
梁檐收手，淡淡道：“请你注意，项目的验收报告现在我们手上，你已经没了和我们谈判的筹码，眼下还丢了帮你打架的恶狗。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无比痛苦又面上无损地离开孜甘，如果你有兴趣，我不介意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呵，就凭你？”王同之挑眉看他。
梁檐不作声，眉眼没在阴影中，周身戾气翻涌。
两相对峙许久，田获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嘴刚咧出条缝，死死立在床前的青年似有所感，侧头甩过去一刀眼神。
田获当了多年老村长，山野旧村，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没见过，什么二五八万的牛鬼蛇神没治过，眼下居然被恐惧的本能堵住了嘴，满肚子和事佬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王同之虽然手一直捂着猪头脸，视线隔着指缝却没漏掉田获的反应，他盘算了下局势，半晌轻蔑道：“看在你们人多的份上，梁檐，你小子这两拳我记下，来日再算。”
“我的人，我看看手机....噢哟还真巧，啧啧啧你们看看，人确实没给我消息，不过嘛....他毕竟是我用得最顺手的狗，这也不是第一次失联了，既然你们这么关心那谁谁的死活，我姑且给你们一点友情提示，他们呐，有可能——”
他慢条斯理抬眼扫向一屋子神态各异的人，唯独略过面前的梁檐。
欣赏够了，才清清嗓子故作怜悯道：“可能——不小心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又不小心被土埋了吧。”
·
田获叼着根烟屁股蹲在自家门槛上，肩头是田婶给批的外套，眼下随着他不断挠头的动作几乎快要滑下去。
屋子中央的年轻人被人群围着，看着身形挺立，面相也是田婶盖章认证的俊，他当初被宋过白刚带来村里的时候，看着有点子疯疯癫癫，好在人一天到晚黏小宋黏得紧，几乎没惹出什么乱子，田获对他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如今小宋才不在几个小时，这人大半夜踹开他家门，不由分说把他从被窝里拖出来，又拖着他一家家村民敲门敲过去，一家家说明宋过白出了事需要帮忙，连宿醉头疼的蕾莱尔也没放过。
虽说梁檐最近精神状态看起来比刚来孜甘时正常多了，但田获一路跟着，看他挨家挨户彬彬有礼请求帮忙，面上却毫无愧疚的样子，对梁檐所说实在还是有些怀疑。
这娃没头没脑地非说宋过白出了事需要救援，再问他怎么知道的，人在哪里出事的，却是一问三不知。
田获自诩方圆百里少有的坚定唯物主义者，不由得担心梁檐是不是招惹了啥不干净的东西在胡言乱语。
哎，上了年纪，睡到一半被搞起来，真想打人。
....算了算了，比划比划身量，还真是揍不过。
田获深吸一口烟，重重叹气儿。
刚才王同之在嘚瑟完之后，梁檐一如之前将众人请出家门的礼貌，又将众人客客气气请出屋子，反手关门，把自己和王同之反锁在屋里。
田获难得抱着看热闹揍小人的心情没动，蕾莱尔犹豫了一下，到底没上前敲门。人群后面，周作把简廊川拉进怀里，替他捂住耳朵。
所有人闭上嘴竖起耳朵，准备迎接王同之新的一波鬼哭狼嚎。
——什么都没发生。
撞击声、碎落声、说话声、抽噎声....按理本该有的，什么都没出现。
没有发音前的吸气、没有压抑之下的尾音。
整个屋里，甚至比外面如水的夜更加安静。
五分钟后，屋门打开，梁檐面无表情走出来，一手捏着王同之的手机，另只手将门随意带上。
田获下意识好奇屋里的情况，但众人的注意力马上被王同之手机的消息界面吸引了。
不愧是商场混迹多年的王总，那种场面下还能满脸嘲讽地撒谎。
这货养的狗压根没失联，甚至一小时前新发了句话。
“逃了两只鸡，已抓，马回。”
掐指算算时间，是宋过白给大家发最后一条消息之后的两个半小时。
众人看到后，纷纷暗松了口气。虽说和王同之一行的矛盾仍在，但好在宋过白和赵琦应该没出什么大事，看样子他俩合力也没干过那只疯狗，反而被反制住，现在车子应该正在往村里赶。
打架受伤恐怕在所难免，但只要人能回来，都可以和那丫的新账旧账一起慢慢清算。
于是乎，紧张中掺杂疑惑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不少，体力精力不济的，开始打算回去小憩一下养精蓄锐，好看接下来两方当面对峙的大戏，也有比起回笼觉更想看一手热闹的，自告奋勇要去村口等车来。
人群如潮水般在褪去，终于露出站在中心的梁檐。
他定在原地没动。
蕾莱尔招呼完老村长回去歇息，转头回来有些不放心，正打算上前，一直壁上观的周作更快一步：“问题没解决是不是？”
蕾莱尔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就听见梁檐对她点点头：“麻烦你，借我辆车。”
“...干嘛？去迎他们吗？”
“不是，”梁檐勉强抽了下嘴角，“找他。”
简廊川模模糊糊听见后半句，囫囵插嘴：“你要去接他们吗？...我们和你一起去...”
“梁檐，”蕾莱尔皱起眉，“我知道你很担心宋工和赵琦，但这里不是南都，不是城市，我不能放你一个学生随便乱跑，他俩的话我会派人派车去接....”
“蕾莱尔你等下，他说的问题恐怕不是这个，”周作当即打断她，斟酌道，“梁檐，我不知道你从南都来这里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宋过白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来，你们不愿意说，我们可以不问。
“既然你认为他们有别的事，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道理，车，我们借，但你得给这位女士一个逻辑上站得住脚的借口...啊不对，理由。”
蕾莱尔：“....”
周作：“所以他们现在并没有返回？”
“是。”
“助理的消息是假的？”
梁檐又摇头。
周作没说什么，从他手里拿过王同之的手机，直接拨通助理的电话。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已启用短信呼服务....”
“这说明不了什么，”蕾莱尔摆手，“这里出村没多远就只剩2G了，再往山谷里走连个基站都没，联系不上很正常...对了，他们开的是你的车对吧？车带定位吗？能实时看到位置吗？”
简廊川终于跟上了大家的思路，举手抢答：“有有有！我记得檐哥以前还和我们炫耀...”
“定位被人关了。”
蕾莱尔耸耸肩不置可否，梁檐看样子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也是，人自己的车还能不熟悉吗，出了事他肯定第一时间会去查看车的定位，不需要旁的谁来提醒。
只有简廊川睁大了眼睛。
全班都知道梁檐那车，从发动机到面板都被他改造得荒野末世求生似的，刚开进学校的时候，一度出现过全班下课排队扒车窗拍照发圈的奇景。
加上他死活不借人开，能蹭上副驾的人更是寥寥，大家一致认为就算有驾照在手，也得檐哥本人指点一圈那些乱七八糟的按钮和功能才敢上路。
——可是居然有人能上来就找到定位系统，还特意啪叽按了下线。
是谁？
为什么？
村长家的小院外，晨光微熹。
夜终于过去了，小简同学的脑子却更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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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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