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伯一家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你怎么还去送他们?” 王智拨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林窈捏了捏腰间荷包,里头十两纹银硌着手心。这数目如今于她不算什么,可对即将流放的林大一家而言,足够打点押送官差,也足够他们在路上安生不少时日了。“我不是去送行的,我得弄明白他们是如何知道五香粉的。”
食肆门口的厚毡帘被吹得猎猎作响。林窈推开帘子,朔风卷着寒气往里灌,她将披风裹得更紧些,匆匆往镇口走。
正门口早就聚集了一堆人,这些人大多是来送今日流放的人的家属,林窈在这里面还看到了原主的爷爷和奶奶。他今日穿的是粮食给他做的大红色的披风实在扎眼,所以林茂德和朱氏也看到了她。
早有一群人候在镇门口,大多是流放犯人的亲属。
林窈一眼就瞥见原主的爷爷林茂德和奶奶朱氏,她身上梁氏给她做的那件大红披风也是扎眼得很,林茂德很难不看见她。
四目相对时,林茂德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简直恨不得上手撕了她,眼见着就要朝她走来,就听到等候的人群里面有人喊了一句:“他们来了!”
远处,几个衙役押着一队犯人缓缓走近。林茂德立刻撇下林窈,抓起脚边的布包就往人堆里挤。犯人家属们争先恐后地往衙役手里塞钱,少则几十文,多则几两,只为让亲人路上好过些。这是流放路上的老规矩,押送差事苦累,上头官吏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林茂德夫妻俩卖了两亩薄田,凑了五两银子。他将一半塞给为首的衙役,那衙役掂量着分量,脸色缓和不少:“一刻钟时辰,有话赶紧说。”
林茂德点头哈腰:“好好,差爷。”
“欸,好嘞差爷!” 林茂德点头哈腰应着,转身便和朱氏凑到林大父子面前。朱氏盯着儿子和孙子,眼泪唰地落下来:“瘦了,都瘦脱相了…… 我的儿啊,遭罪了!”
林茂德看着林长寿父子三人,不过一月光景,竟瘦得颧骨凸起,眼眶深陷。他把剩下的二两半银子塞进林长寿手里:“省着点花,到了地头还得孝敬管教的差爷。”
“二两半?!” 林长寿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瘦脸瞬间狰狞起来,“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二两半银子能抵什么用?如今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你们就给这点钱?!”
林茂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看着儿子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忍苛责。他们的田不是什么好田,卖了两亩就只剩两亩糊□□税。村里谁不知道林窈如今发达?他们想借钱,人家生怕沾了林大一家的晦气,断了跟着林窈赚钱的路。“你咋不是我亲儿子?” 他哑着嗓子辩解,“地全卖了,你们回来吃啥?”
朱氏听到林茂德的话,原本正在抹眼泪的手一僵,她浑浊的眼盯着丈夫,满是难以置信。
刚走近的林窈也听见了这话,脚步不由一滞。这老头啥意思?林长康不是他儿子吗?这么偏心眼?偏心到只认这贼眉鼠眼的大儿子?
她忍不住打量林大一家:三人都是尖嘴猴腮,林有福胖得五官挤成一团,眼睛只剩条缝,再配上耷拉眼皮的林茂德,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看朱氏,她依旧是低垂着眼,但是也能看出来,眼睛不大。
再想想自己兄妹三人,模样竟和这家人没半分相似,难不成贾氏的基因这般厉害,把这家族的劣质基因都驱逐了?
正琢磨着,林有民看到了她,当即便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你别以为我们走了你就会有好日子过,等着吧你,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林窈揉了揉冻红的耳朵,晃了晃手里的荷包:“报应不报应我不知道,可你现在没银子,路上就得遭罪。我这儿有十两,想要吗?”
林有民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梗着脖子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错了,” 林窈把荷包往回一收,走到他们面前,“这钱不是白给的。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有秘方?谁先说,钱就归谁。”
案子判了之后,她心里总不踏实。做吃食有秘方不稀奇,可他们怎么就准准猜到是五香粉?
至于为什么她只把钱给第一个说的人,因为如果真的有告密者,他们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告诉她是谁,这群人巴不得给她留个隐患,又怎会如她意,让她弄清楚。当然,她也藏了个坏心眼儿,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只给其中一个人,必定能让他们狗咬狗。
果然,林有福一听有钱,立刻抢着开口:“是吴铜!有次吴铜在家门口玩,拿树叶串成串撒沙子,说是什么‘香香粉’,撒肉上可香了。我爹瞧见了,问是不是盐巴,他说不是,是‘好吃的香香粉’,我们就猜着你们有秘方。后来你们不在家,我们翻墙进老宅,一眼就看见新打柜子里的罐子,你们没藏起来,我们一下就看到了!” 说完,他喘了几口气,才把气捋顺,戴着手铐的手拼命往前伸,“我先说的!钱给我!”
林窈忙往后退了两步,将荷包远远丢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立马穿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与三人争抢的叫骂。
一路上,林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奈感。
翻新老宅时,正式开始动工后,吴铜帮不上什么忙,她就让吴铜在灶房打下手。她做过一回烧烤,这儿没孜然,便撒了五香粉。许是那时和王小鱼说话被他听了去。
这算是给她敲了警钟。前世,她生活在一个配方公开的时代,许多调料的配方都人尽皆知。可如今这小小的五香粉,却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容不得半点疏忽。她太想在这世道扎根了,她所有的依靠就是这一点点的超前的饮食知识,可这超前的饮食知识,既是依靠,也是祸端,往后必得步步谨慎。
林窈没有直接回食肆,而是去了医馆。
医馆里,只有陈千远的小徒弟蹲在药架前理药材,见她进来忙起身:“林掌柜,要啥药?”
“来两斤五指毛桃。” 林窈搓了搓冻僵的手。
陈岁一边包药一边问:“近来食欲不振?”
“不是,煮鸡汤做锅子用。” 林窈扫了眼内堂,“你师傅呢?”
“出诊了,” 陈岁把纸包递给她,“这几日镇上风寒的人多。”
林窈将药包塞进怀里暖着,跺了跺冻麻的脚:“这天儿说冷就冷,食肆新出了麻辣锅、猪肚鸡锅,天寒地冻吃一口,浑身都暖乎。让陈大夫有空带你去尝尝。”
陈岁听得也有些馋了,点头应下:“等这月发了钱,我自己去。”他才不用师傅带着去,最近那位又添了新伤,师傅忙着照顾他呢,哪有时间带他去,再说了,师傅总偷偷去吃,从不带他,哼!小气鬼,他也不带师傅去。
门帘后,许之珩正坐在石椅上,听着外头对话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正在给他换药的陈千远:“听见没?你徒弟要丢下你吃独食,可见平时没少苛待人家。”
陈千远手上猛地一用力,疼得许之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恶狠狠地说:“不可食辛辣刺激之物,伤处保持干燥,过两日再来换药。”
“开个玩笑嘛,怎么还急眼了?” 许之珩龇牙咧嘴道。
陈千远白他一眼,手里动作不停:“要不是看在许夫人面上,谁耐烦管你?日日天不亮就被你,还有你那群手下吵醒,这次又去干嘛了?夫人知道吗?”
许之珩没敢再贫嘴,“没什么,不过看到恶霸欺男霸女,路见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只是没想到这乡野之地还有功夫如此高强之人,一时不慎,被伤到了。”
知道他没说真话,陈千远也不惯着他,直接就戳破了他:“胡诌,你可以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些刀伤招式狠戾,哪是乡下恶霸能使得出的?”
许之珩挠了挠头,终究没说实话:“陈大哥别问了,这事儿我必须做,心里有数。”
伤他的确实并非恶霸,而是瑞王的暗卫。
吕大志回报,曾见瑞王带着个金国女子在金玉阁买头面,对外宣称是新纳的宠妾,可那女子气度不凡,用度奢华,更重要的是,吕大志隐约瞧见她额间有朵牡丹胎记。
传闻中,金国公主美艳无双,额间的牡丹花胎记更衬得她宛如天女下凡,只是美貌是她最不值一提的长处,此女习得一手阴狠的蛊毒之术,可杀人于无形。若那女子真是金国公主完颜兀鲁,那瑞王与金国怕是早已勾结。
许之珩收到消息之后,当即带着满堂赶往北疆。
许之珩潜入瑞王府那晚,正撞见完颜兀鲁在院中起舞,额间牡丹胎记清晰可见。他本想离去,却听见瑞王与她商议如何挑唆皇帝诛杀许氏一族。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气得他气血翻涌,撤离时不慎暴露,才被暗卫伤了这满身伤。
陈千远见他不肯多说,也不再追问,只将换好药的绷带系紧:“行了,赶紧回去吧,再折腾下去,伤口该发炎了。”
许之珩应了声,扶着石桌慢慢起身,收起了顽劣的笑,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镇外官道,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冰。
陈千远望着他的背影,不觉长叹一声。将军之子,终究难逃宿命,这世间哪容得他做个寻常人?
[鸽子]:咕咕咕,如果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那我翻译一下:美丽的小姐,可以收藏一下吗?[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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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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