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天的晨光漫过月洞门时，刘英正扶着床头慢慢起身。米白色的真丝睡袍在肩头堆出柔软的褶皱，她指尖按在床沿的紫檀木扶手上，腹部的伤口已经从钻心的疼变成隐约的牵扯感，像根细棉线轻轻拽着。
“慢点。” 程德半跪在地，双手托着她的脚踝往拖鞋里送。意大利手工皮鞋被他踢在一旁，光脚踩在羊绒地毯上，掌心的温度透过纯棉拖鞋渗过来。婴儿床里的程星琳咂了咂嘴，摇铃发出细碎的响声，比前几日响亮了些。
走廊里的争执声比第七天更激烈。“程德你讲点道理！” 刘英母亲的大嗓门撞在雕花木门上，“英子都躺十天了，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近身？” 程德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亲家消消气，阿德是太紧张孩子了。”
程德皱着眉起身，西装袖口的黑曜石袖扣蹭过床头柜，带倒了那本翻开的育儿书。“我去处理。” 他替刘英掖好被角，转身时看见她鬓角的碎发粘在脸颊上 —— 产后脱发比上周更明显了，他昨天特意让管家买了黑芝麻糊。
客厅里，两位母亲正围着红木茶几站着。刘英母亲穿件绛红色缎面旗袍，领口别着朵珍珠胸针，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程德母亲依旧是灰紫色对襟衫，手里的布包比上次鼓了不少，边角绣着的石榴图案蹭得发亮。
“程德你给句准话。” 刘英母亲把包往茶几上一放，珐琅杯里的祁门红茶晃出涟漪，“今天我必须留下来陪英子。” 程德刚要开口，程母就把布包塞给他：“这里面是我做的收腹带，纯棉的，比外面买的舒服。”
拉扯到第三次时，刘英母亲突然捂住心口：“我这老毛病又犯了……” 程德眉头跳了跳，刚要叫家庭医生，就被对方瞪了一眼：“不用装模作样！” 他终是松了口，指尖在茶几边缘敲出轻响：“说话轻些，别让她累着。”
进卧室前，程德特意在门口站了半分钟。刘英正对着镜子梳头，桃木梳划过发丝的声音很轻。“妈们来了。” 他从身后握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 —— 那是订婚时他送的，“不想说话就闭眼歇着。” 刘英转身往他怀里靠，鼻尖蹭着他衬衫领口：“让她们进来吧，我想听人说话。”
两位母亲进门时都放轻了脚步。刘英母亲刚要坐在床边，就被程德递来的消毒湿巾拦住：“刚从外面来。” 她悻悻地擦着手，看见刘英的脸色就红了眼眶：“瘦得脱相了，程德是不是没给你吃好？”
程母已经打开布包，把叠得整齐的收腹带拿出来：“英子试试这个，我当年生程德就用这个，恢复得快。” 她替刘英系收腹带时，指尖的薄茧蹭过伤口周围的皮肤，刘英忍不住缩了缩，程母立刻放轻了力道：“是不是勒紧了？”
“没事。” 刘英笑着摇头，刘英母亲已经剥好橘子递过来：“别听她的老一套，我给你带了燕窝，让李嫂炖上。” 程母在旁边削苹果：“还是吃苹果好，温性的，燕窝太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倒让卧室里有了烟火气。
午间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刘英的发顶。程母说起程德小时候把墨水泼到考卷上的糗事，刘英母亲就讲女儿大学时为了赶设计图三天不睡觉的傻事。程德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钢笔在工程进度表上圈画的动作越来越慢 —— 刘英的笑声比前几日更清亮了，像檐角滴落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
下午三点，李嫂推着餐车进来。银质托盘上摆着当归乌鸡汤、红糖小米粥和清蒸鲈鱼，都是按两位母亲的要求做的。程德先舀了勺汤，用嘴唇碰了碰才喂给刘英。刘英母亲在旁边盯着：“多喝点汤，才有奶水喂孩子。” 程母则往她碗里夹了块鲈鱼：“这个补蛋白，伤口长得快。”
饭后刘英想去洗手间，刚站直身子就被刘英母亲按住：“我扶你去。” 她抢过程德手里的折叠椅：“男人粗手粗脚的，还是我来。” 程母已经打开洗手间的暖气：“把披风披上，可不能见风。”
走到客厅时，刘英望着落地窗外的玉兰花出了神。粉白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雪。“想去院子里走走？” 程德轻声问，刘英刚点头，就被母亲拽住胳膊：“可不能去！” 她指着窗外：“月子里见风，以后头疼腿疼有你受的！”
程母也帮腔：“再忍忍，满三十天才能出门。” 她拉着刘英往沙发走：“我给你带了十字绣，没事绣绣解闷。” 刘英看着飘落的花瓣，小声嘟囔：“以前工地上风里来雨里去，也没见怎么样。” 刘英母亲立刻瞪起眼睛：“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坐月子！”
程德赶紧打圆场：“我把窗户开道缝透透气？” 刚要动手就被两位母亲同时拦住。“月子里不能开窗！” 刘英母亲把羊绒毯往刘英身上盖，“寒气都从窗户缝里钻。” 程母则去关窗帘：“阳光太晒，伤眼睛。”
刘英只好在沙发上坐下，程母已经把十字绣摊开 —— 是幅百子图，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我年轻时候就爱绣这个。” 她教刘英穿针，指尖的薄茧蹭过线头，“程德小时候的肚兜，都是我绣的。” 刘英母亲在旁边逗婴儿车里的程星琳：“看外婆给你带的银手镯。”
傍晚母亲们告辞时，刘英母亲把个保温桶塞给程德：“这是我熬的五红汤，每天早上热给英子喝。” 她又指着程德：“不许给她吃生冷的，水果必须烫过才能吃。” 程母则把收腹带的用法写在纸上：“每天系六个小时，不能多也不能少。”
卧室里，刘英正对着镜子看伤口。淡粉色的疤痕比上周浅了些，像条褪色的丝带。“妈们说得太夸张了。” 她摸着疤痕叹气，程德从身后抱住她：“她们也是好意。” 他低头吻她的发顶，闻到她洗发水混着药汤的味道 —— 是程母下午给她擦身用的艾叶水。
夜风吹动窗帘，带着玉兰花的香气。程德给刘英读育儿书时，发现她眼皮在打架。“睡吧。” 他替她掖好被角，婴儿床里的程星琳突然哭起来，他赶紧抱起来轻拍，小家伙在他怀里蹬着小腿，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第二天清晨，程德被厨房的响动吵醒。走到楼梯口，看见两位母亲正围着灶台忙碌，程母在切姜片，刘英母亲在洗红枣，晨光透过天窗落在她们身上，像镀了层金边。他听见刘英母亲说：“明天我带只老母鸡来，给英子炖汤。” 程母笑着应：“我带点山药，健脾的。”
程德悄悄退回卧室，刘英还在睡着，眉头却舒展着。他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拿起手机给副总发信息：“这周不去公司。” 窗外的玉兰花又落了几片，像给这个被月子规矩包裹的家，撒下温柔的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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