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双层真空玻璃，在羊绒地毯上投下菱形光斑。刘英侧卧在定制加宽病床上，呼吸均匀得像湖面轻波，侧脸陷在鹅绒枕里，露出段纤细的脖颈，留置针的胶带在白皙皮肤上洇出浅淡的粉色。婴儿床就挨着床边，程星琳裹在绣着月亮图案的襁褓里，小胸脯随呼吸起伏，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偶尔咂下小嘴，发出细碎的呓语。
程德坐在靠窗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在笔记本电脑触控板上滑动，目光却时不时越过屏幕，落在床榻方向。桌面左侧码着半尺高的文件，右上角的珐琅杯里，祁门红茶还冒着热气，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狮纹浮雕缓缓滑落，在真皮桌垫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特意让管家把书房的打印机搬来了卧室，此刻刚打印好的工程进度表上，红笔圈住的重点部位还带着墨香。
“程先生，刘女士的血压稳定在 110/70。” 私人医生老李推了推金丝眼镜，在病历本上记录着数据，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轻得像虫鸣。他守在墙角的监测仪旁，屏幕上的心电图曲线温柔起伏，“麻药过后可能会疼，镇痛泵我调了自动模式。”
程德 “嗯” 了一声，保存好电脑里的文件。他起身时动作极轻，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走到婴儿床边，他俯身凝视女儿，指尖悬在半空犹豫片刻，终是轻轻碰了碰那层薄如蝉翼的襁褓 —— 里面衬着他特意让人从瑞士订的恒温棉，即便室温有细微波动，也能保持 36.5℃的恒定温度。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嗒声，管家老周探进半个身子，声音压得像耳语：“程先生，亲家母和张总他们来了。”
程德皱眉看了眼床上的刘英，她睫毛颤了颤，似乎被惊扰到。“带他们去西花厅。”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告诉厨房备些银耳莲子羹，别放冰糖。” 出门时他顺手带上门，留了道两指宽的缝隙，既能听见房间动静，又能隔绝外界声响。
西花厅的青瓷瓶里插着新鲜的芍药，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刘英母亲攥着保温桶直往卧室方向瞅：“我就看眼英子，保证不说话。” 程德接过岳母手里的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笑道：“刚睡着，您先尝尝李嫂新炖的燕窝。” 他示意佣人倒茶，目光扫过沙发上坐着的几位商界朋友，张总手里把玩的和田玉把件磕碰出清脆声响，他不动声色地往茶几方向挪了挪果盘，挡住对方晃悠的膝盖。
“程哥，嫂子这可是大功一件！” 地产同行王总嗓门洪亮，刚说半句话就被程德递来的龙井茶打断，“听说生的时候有点险？” 程德摩挲着茶杯边缘，杯底的茶渍在骨瓷上洇出浅黄的圈：“都过去了，现在母女平安。” 他抬腕看表，古董表链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们聊，我上去看看。”
回到卧室时，正撞见刘英睁开眼，眼神还带着初醒的迷蒙。“吵醒你了？” 程德快步走到床边，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手背，惊觉有些凉，便把旁边的恒温毯往她肩颈处拉了拉。刘英摇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星琳没闹吧？” 目光转向婴儿床时，嘴角漾起柔软的笑意。
“叮咚 ——” 墙上的智能餐盒提示音轻响。程德打开嵌入式保温柜，取出女仆备好的小米粥，瓷碗边缘还印着浅浅的指纹 —— 是李嫂端进来时留下的。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刘英唇边，粥里掺了打碎的鱼肉泥，是他照着营养师给的食谱，早上亲自在厨房盯着做的。“有点烫。” 刘英小口抿着，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妈来了？”
“在楼下坐着呢，说等你醒了再上来。” 程德又喂了口，看见她鬓角有缕头发乱了，便放下碗，用桃木梳轻轻梳顺。梳子齿划过头皮的力道很轻，刘英舒服地眯起眼，像只慵懒的猫。窗外的梧桐叶被风掀起，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程德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在工棚第一次见她，也是这样的午后，她蹲在地上核对图纸，阳光把她的发梢染成金红色。
三点整，李嫂推着餐车进来，银质托盘里摆着蒸蛋羹和蔬菜泥。程德接过时特意看了眼餐盒上的电子屏，显示 42℃—— 是最适合入口的温度。他用小勺把蛋羹碾成小块，混着菠菜泥喂给刘英，看见她咽下时喉结微动，才放心地又舀了一勺。“比医院的好吃。” 刘英含着勺子笑，眼底的疲惫淡了些，“公司的事别耽误了。”
“不急。” 程德抽出湿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老王他们在西花厅，等你精神好些再去打个招呼。” 他低头时，看见她手背上的留置针胶带有点卷边，便叫老李来重新固定。医生操作时，他一直握着刘英的另一只手，指尖反复摩挲她无名指上的婚戒，那枚铂金戒指被磨得发亮。
婴儿床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程星琳醒了，没哭，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瞅天花板。程德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摆弄精密仪器。小家伙似乎认人，被他抱在怀里竟咧开嘴，露出没牙的牙龈。“你看她笑了。” 程德转身时，脚步差点被地毯边角绊倒，惹得刘英低低地笑出声，惊动了门口的医生。
老李进来做例行检查时，发现程德正把女儿的小手贴在刘英手心里。“程先生，新生儿抵抗力弱，还是少接触为好。” 程德没松手，只是调整了姿势，让母女俩的接触面积控制在最小范围：“就一会儿。” 阳光穿过他的指缝，在婴儿粉嫩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金粉。
傍晚时分，亲友陆续告辞。程德送他们到月洞门时，张总塞来个红包：“给孩子的见面礼，别嫌少。” 他接过来塞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里面硬硬的东西 —— 是早上匆忙出门时，刘英给他叠的平安符。管家正在指挥佣人收拾西花厅，程德看见茶几上剩下的半盘杏仁，突然想起刘英怀孕时爱吃这个，便让李嫂装了袋，打算晚上磨成粉掺进粥里。
回到卧室，刘英又睡着了，这次眉头舒展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程德坐在床边看了她许久，拿起桌边的育儿书，书页间夹着的书签是片干枯的银杏叶 —— 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在大学校园捡的。他翻开到 “产后护理” 那页，用红笔在 “每日翻身三次” 下面画了波浪线，钢笔水在纸上晕开的痕迹，像朵悄然绽放的花。
夜渐深，监护仪的绿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程德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能听见刘英平稳的呼吸声，还有婴儿床里偶尔传来的呓语。他拿起手机，给副总发了条信息：“明天上午的会推迟到下午，我晚点到公司。” 放下手机时，月光正从窗棂漏进来，在一家三口的床榻间，织成张温柔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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