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到这里之前岑云歌已经被宠坏了,用别人的话来讲便是没有少爷命偏有少爷脾气,即便到了这里,岑云歌仍旧改不了少爷脾气,说了不喝野菜汤之后当真不再碰石碗,帮虎琮收回晾晒在洞穴口的肉干和贝壳后,他准备睡了。
“劳烦,”他对大马金刀坐着的虎琮说,“腿收一收,我要睡觉了。”
虎琮仍在吃烤肉,没听清岑云歌的话:“什么?”
于是岑云歌又重复了一遍:“我要睡觉了。”
虎琮这才意识到自己坐到了岑云歌的毯子上,忙不迭站起身。
岑云歌滚进毯子里,盖好皮子,给虎琮留出一角:“好了,你坐吧。”话音刚落,虎琮的气息和体重如山压倒下来。
左右睡不着,岑云歌没话找话:“你们部落的人好像都用兽形做姓氏。”
虎琮用骨刀割下烤肉,问岑云歌吃不吃,得到了洗漱以后不能吃东西的回复后,虽然他不知道岑云歌说的洗漱是什么意思,但他点点头,把肉塞进了嘴里。“你说我们名字前面的那个字吗?”他说。
岑云歌点点头。
“好像部落里的大家都是这样的,”虎琮突然转过头,“那么你的呢?‘岑’是什么动物?”
岑云歌被问得一愣:“……大概是恐怖直立猿?”
虎琮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恐怖?
岑云歌不服输地瞪回去,哪里不恐怖了?
虎琮静静地嚼了一会儿肉,转念又想到什么:“鹿云他们说你今天差点去了禁区。”他说话很轻,怕惊扰了岑云歌的梦似的。
岑云歌没有睡过去,入睡一事,于他而言一向很难:“差一点,终究没有进去。”
“我不放心,明天的采摘让我跟着你去吧。”
在他的这句话里,岑云歌捕捉到了什么:“明天不用去捕猎吗?”
虎琮解释道:“今天捕猎队捕猎到很多猎物,近三天应该不用再出去捕猎了。”
也就是说,除去巡逻的那一天,他有两天的假期。
“你明天,”岑云歌的语气轻飘飘的,犹如行将熄灭的火,“跟我去个地方。”
“不去采摘?”
“不去。”
虎琮有点高兴,比起和大家集体出去活动,他更乐意跟岑云歌两个人出去。用他亚父的话来说,这是追求亚兽的绝佳时机。
吃完肉,收拾好东西,虎琮就上了石床睡觉。
虎琮睡觉不像岑云歌,没过一会儿,绵长的呼吸便从石床上传出。而岑云歌呢,他向来把睡眠当作死亡的模拟。故而他的睡眠总是来得不易,大抵是要当外面隐隐有了鸟叫声,他的睡眠才会姗姗来迟。而伴随着睡眠而来的梦则像只小舟载着他驶离生命,缓缓来到浩瀚的寰宇,成为天地间一芥子。
因此在夜晚的时光里,岑云歌灵魂是灵魂,躯壳是躯壳,清晰分明。灵魂没有了躯壳的沉重,躯壳没有了灵魂的轻盈,沉重与轻盈之间不再进行搏杀。
不止一次,岑云歌不止一次希冀自己永能够停留在这种美妙的状态。
可每天天一亮,他的灵魂就被迫回到沉重的躯壳,他的躯壳就被迫接纳轻盈的灵魂,他被迫脱离美妙的死亡。
这一日也是如此。
“早。”得了个好觉的虎琮兴冲冲地朝岑云歌打招呼。虎琮起得比他早,已经将昨晚剩下的野草汤喝完,身体力行地证明浪费粮食是原始部落最不能接受的事。
“……早。”尚没有从灵魂出窍状态恢复过来的岑云歌满脸憔悴。
洗漱完毕,岑云歌精神勉强好了些,他一扭头,发现虎琮脖颈上戴了一串贝壳项链,头上插着几根色彩绚丽的羽毛。
注意到岑云歌的视线,虎琮笑着问:“好看吗?”
精壮的男人双手抱胸,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一双锐利的眼牢牢地抓住岑云歌,乳白色的贝壳项链和五彩斑斓的羽毛为他衬托了几分野性美。
岑云歌迟疑道:“好看。”他心有疑惑,但他不说。
闻言,虎琮骄傲地挺起古铜色的胸膛。
“我们现在去哪儿?”这句话几乎是虎琮贴着岑云歌的耳边问的。
不知是不是岑云歌的错觉,虎琮今日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弯下腰询问时也不忘炫耀肌肉。
岑云歌看他一眼,然后默默地和他拉开距离:“去抓野猪。”
“野猪?”本有些为岑云歌那一眼欢欣鼓舞的虎琮顿时泄气。
“我昨天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只野猪,肥得紧,跑起来的时候像海浪穿在身上。”岑云歌解释道。
那只野猪岑云歌看上一眼就起了心思,一身的肥肉定能炼出不少油,有了猪油就不用再日复一日地吃烤肉,但当时碍于只有他一人,不好下手,他只能默默跟在野猪身后,记下野猪的活动范围。
岑云歌一顿:“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再找其他兽人帮忙。”
一听这话,虎琮急切起来,方才的泄气忘得一干二净:“你别找,你别找,其他兽人抓野猪肯定没有我行,小的时候兽父就经常抓野猪幼崽让我练习。”
岑云歌知道捕猎动物会活捉猎物的幼崽,用来训练其幼崽的捕猎技巧。不过在蓝星上幼崽通常由雌性单独抚养,没想到兽人世界寻找猎物崽子是兽人负责,也不奇怪,毕竟这里的亚兽不出去捕猎。
“我信你。”他说。
三个字却让虎琮重又神采奕奕起来。
他信我。他为什么只信我,不信其他的兽人?是因为他喜欢我。
虎琮也不计较了,高兴得想变回兽形,让岑云歌骑。幸好临变形前,他记起来身上还戴着贝壳项链。
“戴着。”虎琮摘下贝壳项链,随手套到岑云歌头上。岑云歌想起集市里套娃娃的摊子,人站在几米开外,手一甩,塑料圈套到哪个娃娃,哪个娃娃就归属于哪个人。虎琮的动作和扔塑料圈的动作差不离多少。
虎琮盯着岑云歌的脸看,抬手将头发上的翎毛戴到了岑云歌的头上。
这样的装束很适合岑云歌,比他这个原主人还适合。
分明是同一套装束,穿在虎琮身上是原始部落的野性,穿在岑云歌身上是昳丽和神性。
虎琮惑然。
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岑云歌的脸吗?
为了更细致地观察,虎琮微微低下头,不意同岑云歌的双眼对上。
石头。没有心的石头。这是虎琮脑袋里不由自主蹦出来的念头。
“怎么了?”岑云歌不仅眼像石头,脸也像石头,没什么表情,从始至终一副冷漠的眉眼。
“你戴贝壳项链很好看,很像祭司,”虎琮突然想到岑云歌对野猪的形容,“也很像将森林穿在了身上。”
说完,他倏然化作了一只老虎,皮裙“啪”地掉在地上。受骨子里兽性的驱使,虎琮变成老虎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爪抵着大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这是岑云歌头一次见到虎琮的老虎形态,与人形时古铜色的皮肤很不同,虎琮的皮毛泛着浅金色,颜色趋近阳光。
“我驮着你。”兽人化成兽形后不能说话,这句话还是岑云歌根据他的动作揣测出来的。
岑云歌犹疑。老虎的脊椎很脆弱,是不能驼人的,但虎琮都这么说了……
岑云歌抓住虎琮脖子的毛,艰难地爬上虎背,在他刚坐稳的一瞬,虎琮如同一道闪电窜了出去。风迎面扑来,刮得岑云歌面皮生疼。
感到自己即将被甩下去,岑云歌想出声叫虎琮慢点跑,然而出口的话语与字句统统破碎在了风里,碾碎成尘。岑云歌只得紧紧抱住老虎的脖子,尽力俯下身,身体与虎琮贴得极其近。
部落里巡逻的兽人远远瞧见风驰电掣的虎琮,八卦心顿起:
“喂——琮你要去哪里?”
听见兽人的声音,虎琮跑得愈发卖力,叫那两只兽人吃了满嘴的泥土。
“呸呸呸,琮到底在搞什么?跑这么快是烧着屁股毛了吗?”
然而他的同伴痴痴道:“你看到他背上戴着羽毛的亚兽人了吗?他真好看。”
虎琮跑这么快就是不想让兽人看见戴着羽毛和贝壳项链的岑云歌。
这么好看的岑云歌是他装扮的,凭什么让其他的兽人白看了去。他霸道且幼稚地认为。
在指挥下,虎琮很快来到了岑云歌见到野猪的地方。岑云歌没有说谎,这里离禁区确有断距离,虎琮安心地将岑云歌放了下来。
岑云歌面有菜色,晕眩感折磨着喉管,催逼他吐出点什么,胃里也是一片翻江倒海。
原来晕虎是这般痛苦。
如死的岑云歌颤颤巍巍地扶住大树:“就是这儿。”
虎琮先是给他喂了些水,再顺着他的手腾挪视线:“咦,这是什么?”
虎琮指的是树干上的箭头。
“标记,我就是靠着这些标记带你过来的,”岑云歌脸皮紧绷,直勾勾地盯着虎琮的脸看,视线不敢往下挪半分,“箭头往哪儿指就朝哪儿走。”
“箭头?这是你们部落的图腾?”
捡到岑云歌的时候,他操着一口自己听不懂的话,因此虎琮固执地认定岑云歌来自某个偏远的部落,因为太过偏远,兽人的通用语没有传过去。
岑云歌想了下:“我们部落的图腾不长这样,是黑色的长方形,最近进化成了三折叠的样式,我们管它叫手机,几乎每个人都拥有图腾,每个人也很信赖它告知的消息。”怕虎琮不了解什么是长方形,岑云歌捡起地上的石子在树干上画下图案。
虎琮看着树上的图案,疑惑地说:“鸡不长长方形的样子,颜色也不是黑色的。鸡的骨头很多,我们部落除非捕不到动物,一般不吃鸡。”
岑云歌心说,也不长你那样。
他控制不住地往下瞥,虎琮不着寸缕,皮裙捏在他的手中,骇人的物什显眼地耷拉在那儿。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
岑云歌盖上眼睑,随后仓皇狼狈地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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