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夜对自己会被拒绝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笑容未变。
“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再说我长得这么好看，你也不吃亏不是吗？”
“确实不吃亏，但是也没好处。况且——
“亲一个男的，”陈楚平目光平静，“我会感到恶心。”
言子夜眼睛里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
半晌，他脸上忽然又漾开笑容，“你说得对，是我唐突了。”他伸出手，欲拍陈楚平的肩膀，陈楚平躲开了。
言子夜的手自然地放下，面上没有丝毫尴尬，“其实我也不喜欢男的，我就是想试一试，看我能不能接受，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试的？”陈楚平微微蹙眉。
“你说得对，”言子夜点头，“没什么好试的。”
言子夜真是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天生一副含笑的唇，再加上波光流转的眼，无害又迷人。
陈楚平危机解除，情不自禁对他生出些好感来，“今后我们就是室友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毕竟是市长家的公子，主动搞好关系总没坏处，只要他别再调戏他。
“没问题，”言子夜伸出手来同他握，“我会好好关照你的。”
松开手时，冰凉的指尖在陈楚平掌心划过，言子夜道，“走吧，要集合了，我们班在那边。”
他们快走两步，汇入班级里。
“英语161班集合！全体都有，列队，向中看齐！”言子夜站在班级队伍前面，大声发号施令。
40人的班，分男女站成两队，再以身高序列，拆为两排，男生补在女生后面，共为4排。陈楚平站最后一排正中间。
陈楚平随着众人把目光投向口号发出者，40双目光齐齐看向班长，言子夜平静地回应了他的目光，迅速绽出一个微笑，很快收敛，陈楚平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
陈楚平前面的两个女生很激动。
“班长刚刚冲我笑了。”
“你想多了，明明是冲我。”
各班分配的教官来打招呼，“英语161班的同学，以后我就是你们的教官了，我叫张有为。”
张有为年级跟他们差不多大，身上有些兵痞气，并且很懒，总是把训练任务交给班长。训练新兵费嗓子，每个教官腰间都别了一个喇叭，这个喇叭后面一直在言子夜手里。
每个班的军训都有自己的风格，英语161班的军训从这里开始就打了样，属于一种敷衍的，漫不经心的，但又派头十足的风格。这和教官的风格脱不了干系。
教官打过招呼的第二天，魔鬼训练就这么开始了。他们每天都练得很认真，因为表现好的队伍可以早点解散去吃饭。把一件事做好的目的，是为了不做这件事，意义的本身就是空虚。
军训，是新生开学的传统，好让校方标榜自己半军事化管理特色。陈楚平几乎已经习惯，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每次升学都要军训一次。站军姿、齐步走和队列，永远都是这老三样练来练去。
陈楚平的大脑总是一刻不停地在运转，学习、消化、拆解、分析。但站军姿的时候，大脑无所事事，一时无所适从。百无聊赖，他开始思考为什么要军训。
军训目的是增强学生的国防意识与集体主义观念；培养团结互助的作风，增强集体凝聚力。这是官方的说法。
但在他看来，军训的最终目的，就是培养一群听话的人。令行禁止，一切行动听指挥。消弭个体的主观能动性，个人成为集体机器的一颗螺丝。螺丝不需要思想。个人思想危险且多余。
因而他想，像他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标兵的。自我意识太强的人，永远成为不了《士兵突击》里的许三多。
命令从发令者口中发出的那一秒，陈楚平事先想的不是执行，而是这个命令存在的意义。这一秒的迟延，已使他在整齐划一的队伍里成为了突兀的存在。
“你，出来。”张有为指了指陈楚平。
陈楚平刚一回过神来，就已经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陈楚平呆呆站着没动。
“出来！”教官提高声音。
陈楚平仍旧呆呆的，他此刻想的是，教官不会在说我吧？
下一秒就被揪着领子拽了出去。
“你在想什么？”张有为用一种没好气的声音问，而后他意识到这种态度过于绵软，不能杀鸡儆猴，所以故意使声音变得冷硬起来，“你在想什么？我让你出来没听到吗？你他妈耳朵聋了？”
陈楚平立正道：“报告教官，我听到了。”
“听到了为什么没动？”
“因为……额，因为……”陈楚平的视线落在言子夜身上，言子夜表情无动于衷，但眼中有狡黠，似乎等着看热闹。
“因为我在发呆。”陈楚平坦白。
“发呆？”张有为声音上扬八度，“你他妈军训的时候给老子发呆？谁他妈允许你发呆的？你瞧瞧那个动作，同一个动作人家都能做好，就你他妈慢半拍！就不能给老子集中点注意力吗？要是今天的训练任务不达标，大家不能按时解散，都得算在你的头上，能不能给老子认真点！能不能？”
陈楚平道：“能。”
张有为道：“大点声，没吃饭吗？能不能？”
“报告教官，能！”
张有为满意点头，“行，那边操场内围，罚跑五十圈，去吧。”
陈楚平看了看教官，确定对方没在开玩笑，只好认命。好在内围比外围小很多，一圈下来没多少里程。
五十圈跑到五分之三时，一个教官向他们方队走去。
“你们今天练齐步走，练得怎么样了？”
张有为以立正姿势大声回答：“报告班长，已经完成任务，请检阅！”
张有为让言子夜替了陈楚平的位置站到队伍里，然后开始喊口号：“所有人都有，齐步走！”英语161班方队整整齐齐走了一个来回。
验收的那个教官很满意，“行，你们今天就练到这里，诶？那个跑圈的是你们班的吗？我看他一直往这边看。”
张有为面无表情地说：“报告班长，不知道他是哪个方队的，不认识。”
验收教官满意点头：“行，你们方队做的不错，这里七个班，就属你们班做得最好，今天就练到这里，解散休息吧。”
验收教官一走，张有为道：“都听到了吧，原地解散！”
正在跑步的陈楚平远远地看到自己班已经解散，跑步的速度慢慢放缓，这时还剩十来圈，他在思考自己还要不要接着跑。
言子夜迎面向他跑来，“教官说你今天辛苦了。”
听这意思像是不用跑了，陈楚平停了下来。
刚走没几步，教官斜刺里冒出来，踢了他一脚：“老子让你停下来了吗？给老子继续跑。”
陈楚平有些委屈，指了指言子夜，“是他说……”
言子夜无辜眨眼，“我只是说你今天辛苦了。”
好吧，是他过度解读了。
教官吩咐言子夜，“你在这里盯着他跑完。”说完扬长而去。
言子夜对陈楚平歉意地笑一笑，“不好意思，都是我没表达清楚，害你被教授踢了一脚，作为补偿，我陪你一起跑吧。”
“不用，不用。”陈楚平连忙摆手。
“没关系。”事实上言子夜已经跟着他跑了起来。
他跑步姿势很漂亮，安安静静的跟在陈楚平身边，两人手臂时不时挨蹭到，虽然隔着军装料子，但也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体温。
陈楚平有些不自在。
言子夜自顾自开口说话，“其实你拒绝了我，我还挺伤心的。”
他们跑得很慢，但一边跑步一边说话，言子夜的吐息竟然一丝不乱。
“是吗？”陈楚平认真打量言子夜，“没太看出来。”
“我的坚强都是佯装的。”言子夜淡淡笑了笑，“但是没关系，我们做朋友也是可以的。”
听他这语气，陈楚平怎么隐隐感到有些内疚呢。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吧？为什么啊？我可是一个男的，你是同性恋吗？”
言子夜道：“我当然不是同性恋了，我只是——”
他望着他，眼眸里承载了许多情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吧。”
陈楚平目视前方，道：“没关系，以后拒绝你的人多着呢。等你经历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言子夜：“……”
陈楚平问：“对了，光顾着跟你说话，我都忘记数圈了，这是我们跑的第几圈来着？”
“第33圈。”
“你确定？”
“我一直替你数着呢，我记得很清楚。”
“不对吧，你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跑了三十几圈了，我们又跑了这么久，怎么才第33圈？”
言子夜眨眨眼，“那你要我帮你作弊吗？其实我现在就可以跟教官说你跑完了，反正教官在树底下跟人聊天，只要我不说，他不会发现的。”
陈楚平倒是想，但这样一来就欠了对方人情了。
“不用了，”陈楚平道，“33圈就33圈吧，我可以继续跑。”
言子夜赞许道：“你体能真好，我比不上你。”
陈楚平看着气息稳如泰山，大气不带喘的对方，心道：拉倒吧，你体能可比我好多了。
正说着话，他们正跑到了新闻与传播学院播音161班的方阵前，第二排打头的那个女生就是聂思妤，她就像自带追光一样，瞬间攫住了他的目光。
言子夜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聂思妤在人群里是最打眼的那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看得是谁。言子夜笑看着问：
“喜欢她？”
“不关你的事。”
“人家是校花，你喜欢也正常。”
“校花？”果然，聂思妤在A大不是普通的存在。
言子夜看他神情，叹息道，“真喜欢啊。”
陈楚平看了他一眼，加快速度把他甩在了身后。
言子夜追了上去，“恐怕你要失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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